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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为不辜负太|祖的这一片信任,自甘先立下效忠周室历代天子的血誓,之后以明明随时能迈进圣境,宛如闲庭信步的修为封印自己体内一半的荒人血脉。 是那个众人口中来历神秘莫测,却永远忠于周室的国师。 不知是不幸亦或幸事的是,太祖死得太早。 留下一个不够成熟,却如他本人一般像挟着一往无前锐气的出鞘宝剑的北周。 留下一段生死相隔,却永远来不及有猜疑忌惮的知交之情。 国师记得他与太|祖相识之时也是在一个这样呼啸的北风天气里,声声似悲吟。 那时候他们鲜衣年少,体内流着滚热的鲜血咆哮出驱逐北荒,振兴北地的崇高理想,哪里有心情顾得上北风是喜是悲? 只是料想北风提两百年看到了结局。 它在沉寂了喧嚣怒马,落了书生满头霜雪的同时,也会悲怆于铮铮誓言被吹得粉碎,赤子初心随着热血渐凉而面目全非,年少理想在时间洪流下尸骨无存。 国师眼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影子时太|祖皇帝称帝之时的剪影,即便模糊了面目,踌躇满志却鲜活跳脱而出。 他向着谢容华露出一个笑容,缓缓嘱咐:“照看好这个国家。” 他已经不在乎北周究竟姓什名谁,周室能不能千秋万代万古长存。 兴许在死之前,能找到一个继承他和太|祖理想之人,已经是莫大的幸事。 谢容华仿佛也明白这是国师最后的时刻。 所以她没有怒斥国师的不靠谱,指责他三番两次的临阵倒戈;也没揪着他衣领非要不依不饶地问一个事情的起承转合,明白原委来。 她在原地沉默数息,随即郑重其事地开口,给了国师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却是千金一诺,重若千钧。 远远不止千金一诺。 这一个字之间交托的是北地的万里河山,亿万百姓;是时隔两百年的两代人之间相传承的理想。 国师含笑闭上眼睛。 而谢容华调转马头奔去魔修大军,太平刀刀气化龙,气吞万里河山,昂首直上云霄。 与极西之地盘旋在雪山山脉上的凤鸟相互交映,飞入乌云云层之间,一口吞下昏黑的气蔼云雾。 龙凤呈祥,固然落了喜庆俗气,本质上却是毋庸置疑的美好和希望。 乌云一层一层地少了。 天空一点一点露出它明亮透蓝的本来面目。 东边有艳红朝阳冉冉升起。 谢容皎身后映着红日,终于踏上了雪山山巅。 分不清是他先扑向了江景行方向,还是江景行先冲上前抱住了他。 反正因为冲力过大而一起跌倒在雪地里是真的。 难以想象两人一个之前硬杠汇齐三灵气机的摩罗仍占上风,另一个先越境杀谢庭柏,然后硬生生在数万魔修中杀出一条重围,杀了两个大乘连带着收割摩罗的项上人头。 竟会在这时候像纸片一样弱不禁风不禁扑,一扑就倒。 要不是摩罗还跌在万丈之下的悬崖里死不瞑目,实在是让人很忍不住很怀疑两人的修为是假的还是嗑药嗑出来的。 也不算太假。 至少江景行在被撞倒的时候不忘将谢容皎揽进怀里,护住他不被地上坚硬的石头烙疼。 任凭换了个姿势直接滚在地上,缠在对方腰间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谁也顾不上挑剔地上是不是尘埃灰土太多,太过脏污,谁也没放开谁,两人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日出。 极其傻气。 是只要有个人路过,就能把两人此刻的姿态牢牢记在心里不忘,成为两位日后的圣人此生最后污点黑历史的笑谈。 遗憾的是,谢容皎和江景行似乎不这样觉得。 甚至还自得其乐。 谢容皎的血泪史告诉众人,果然误结道侣,是很容易被道侣拉低生活要求和审美志趣的。 千万慎重。 江景行的唇落在了他的唇间,一阵的唇齿缠绵后才肯放开。 “天亮了,阿辞。” 第121章 八方星火(十九) 两人相拥着躺在山巅上看日出,底下黑洞洞一片魔修仍未彻底散去, 实在是画面感颇为诡异一件事。 也要感谢这群魔修将谢容皎从风花雪月, 谈情说爱的那些有的没的之中拉了回来:“师父, 我们接着去哪儿?” 摩罗已死, 九州最大的危机已除, 并不代表着九州就可以欢庆太平, 歌舞遍地了。 显然江景行没有他那么忧国忧民。 他抱着谢容皎不肯撒手,下颔轻轻摩擦过谢容皎散乱的头发:“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和福分。” 谢容皎赞同这句他说的。 江景行自若接下去:“我的缘法和福分就是阿辞你,既然各人有各的, 就不必管他们, 让我和我的福分多待一会儿。” 谢容皎败在了他的强盗逻辑之下。 但什么也无所顾忌, 可以放心和江景行相拥在山顶的滋味实在太美妙,令谢容皎自暴自弃认同了江景行的话起来。 从今以后, 再没有不定时总要跳出来刷一下存在感,窜一窜火花, 沉甸甸压在人心头的魂灯。 从今以后, 九州或许会千疮百孔受创累累, 但终究会恢复一片的安宁祥和,如寒冬过境后的春日将至,涌动的暗流无声归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