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页
眨眼来到夜晚,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都带着面具出来游街,把用纸糊好的各种形状、五颜六色的河灯,点亮火苗,放到漆黑河面上。 河灯沿流而下,光映粼流,一放三千里,几乎让人分不清这是天上星,还是河里灯。 一盏两盏三盏……本来是漆黑一片的河面,突然闪亮起飘动的万盏灯火,让灯火在河上随着流水移动,层次渐落,美丽壮观。 “娘亲,爹爹会收到河灯吗?”一个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眨着懵懂的双眼问道。 被小女孩叫为娘亲的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着道,“会的,一定会的。” 白袍男人站在奈何桥上,望着昏黄河面闪现出的人间上元节画面,沉默。 良久,终是一声叹息,手轻轻一挥,河面上的画面陡然变换。 那是民不聊生的年代,战乱频发,食不果腹,家家户户的男人都被召走当兵,直到战乱平息,男人们依旧未归,徒留女人、老人和牙牙学语的孩子们,默默地蹲在河岸边哭泣,万千火把照耀下,一盏盏河灯寄送着她们深入骨髓的思念。 男人望着深陷血黄巨河里正在受罚的厉鬼们,向来淡漠的神色闪过一丝茫然。 须臾间,手一挥,就见那万万千承载着思念的民间河灯,顺着河面转而进入冥界,流入奔流咆哮的血黄巨河。 河灯带着粒粒豆点火苗,一盏两盏三盏……从河面飘到苍穹半空,让正在承受磨难的厉鬼们,各自辨认哪盏河灯是他们阳世亲人所送。 厉鬼们收到亲人的河灯,身上的戾气怨气霎时一滞,反而呜呜咽咽的发出让人听了就跟着一起难过的鬼泣声。 胳膊长的小紫龙也飞来凑热闹,在各色花灯里飞来飞去的玩耍。 男人望着小紫龙,目光含有一层淡淡笑意。 迎面走来一穿着红袍的男人,那男人剑眉星目,望着苍穹上空飘满的人间河灯,目光异常凝重,“你笑了。” 男人收敛起笑意。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你怎可生出悲悯!你可知,天地都会因你的这一份悲悯,而产生无法预料的变故!” 男人面色恢复淡然,背着手望着血黄巨河,淡淡的道,“吾友勿动。” 红袍男人顿时止步,低头望去,就见一株碧绿小草,正在他脚底下缩着叶片颤颤发抖。 红袍男人叹了口气,望着男人的目光十分复杂,“你不该怜悯他们……” 男人望着河面蓦然涌出的万千旋涡,声音凉薄,“人间界万千河灯,入幽冥为亡魂照路,当魂归路引,未尝不可。” 红袍男人只是叹了口气,“吾友,希望你届时不要后悔……” 见红袍男人的身影消散在黄泉路尽头,碧绿小草才胆敢颤颤巍巍的伸着叶片,对着白袍男人的方向,学着人类的样子憨态可掬的鞠了一躬。 这惹的小紫龙顿时喷了它一身的口水。 白袍男人低声笑了,望着委屈巴巴的小野草,男人摸了摸它的叶片,低声安抚,“它没有恶意,龙息可以助你修炼,早日化人。” …… 画面眨眼骤变,无尽苍穹,阴风怒号,鬼声震震,黄沙漫天。 而那个谪仙般的男人,苍白着脸,背着手挺直身子,站在无尽苍穹下,听着来自于天道的审判。 他身后忘川河里的所有厉鬼都在哭嚎,都在怒吼,就连血黄巨河都在奔腾咆哮,仿佛在为谁呐喊,在为谁抱冤,在为谁指责天道不公。 突然空旷的苍穹下,出现一道旷古又严厉的声音,那声音震得身陷在巨河里的厉鬼们,顿时七窍流血,神魂震荡,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哀嚎。 ——忘川,你玩忽职守,亵渎神职,你可认罪。 ——忘川认罪。 ——忘川,你擅自生出七情六欲,祸害苍生,你可认罪。 ——忘川认罪。 ——忘川,念你净化万千厉鬼,苦守忘川河万年的份上,若你亲手斩死孽障,此罪便可既往不咎。 名为忘川的白袍男人,望着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紫龙,以及脚边努力汲取水分,想将自己从地面拔出的小野草,他向来挺的笔直的腰杆,此时仿佛是一把紧绷到极致的利剑,眼看就要出鞘,一剑斩苍穹。 ——忘川…… …… “不要!不要认罪!”郁衡突然大喊一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不要,不要认罪,快跑……”他嘴里还在兀自念叨着,冷汗却已经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了下来。 他怔怔的望着掉落在自己双手里的汗珠,只觉得梦里面那场景,仿佛他曾经亲历过一样。 郁衡下床倒了杯红酒,一口气灌下去,望着窗外的夜色,突然烦躁起来,那个叫忘川的男人,他最后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枯站半个多小时,越想越头疼,郁衡将他花了十万块买来的符箓,放在枕头下,功效很好,没一会儿就再次沉沉睡去。 梦里画面再次转变,那是一个漫天黄沙、遍地长满红艳彼岸花的幽冥之地。 彼岸花如鲜血一般鲜红绚烂,与通向地府幽冥之狱的白骨之路相互依附,远远看去,就像是皑皑白骨和鲜血所铺就的炼狱之路。 所有在血黄巨河中受罚的万千厉鬼,随着狂涌的波涛起起伏伏,拿出各自珍惜万千的人间河灯,轻轻置于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