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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去想一些别的东西来转移自己那集中在某个奇怪的地方的注意力。这种时候,他通常会试图激起自己对缘一的仇恨。 …… 之所以会跑出去,大概是为了要把那个早就被决定了要献祭给常子的男孩带出去。 ——即使是在自己都行动不便的时候。 圣人情绪。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自己也逃走呢?他为什么要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然后重新回到监牢一样的地方来呢? 难道说他会想念那奢华的生活吗? ……不。缘一从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黑死牟曾经见过对方住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看见对方整日拿着抹布擦洗茶屋门口的柱子,看见对方一日一日地在垃圾里面翻找有用的东西…… 即使是这样的生活,缘一也从来没有露出过难过、讨厌、厌恶的表情来。 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一点。 他心外无物,视这些金银财宝如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 那么他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会提,再一次浮现在黑死牟的脑袋之中。某个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而黑死牟则像拍死一只蚊子一样杀死了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魔鬼。 他愿意以最坏的打算去揣度对方的心思,而不愿意把事情往简单的方向想一想。 形销骨立的孩子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啪地一下摔了下去。他勉勉强强地让自己靠在了树腰上,身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流血。 静静的月光下,呈现着一种宁静色彩的土壤之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 这么多年来,每次午夜梦回,他都会利用一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时间去想象为什么他自愿承受的“罪孽”会转嫁到缘一身上。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就算他们两个曾经是亲兄弟,但是世界上也没有“兄弟一定要为对方背债”的说法。 因此,直到现在,黑死牟也对这一点表示困惑。 也许未来某个时候,他会想要做出一点点的改变。 他想着,这种糟糕的命运(对于他也对于缘一)是否能够借由人手而改变呢? *** 黑死牟弯下身。他身材高大,光是站在那里就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几百年前人们的身材总是矮小的,像他这种身长超过一般人一倍半人的实在是少见……不过也正是因为天生的身高优势,有时候黑死牟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他的某些意志不够坚定的敌人就会败下阵来。 但是这样高大的身形致使这个男人蹲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滑稽好笑。他那么巨大,却要缩成小小的一团。 月光落在他的背脊之上,黑死牟的脸与孩子的脸相差不过半米距离。 鬼的视力非常好,因此,在仅仅隔了半米距离的空档里,黑死牟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再加上他早就开启了“通透世界”,因而就连孩子的骨骼与肺脏也一并看到了。 嗯,是非常虚弱的器脏,几乎变成了死人才会有的黑紫色。 男孩轻轻地喘息着。他的喘息声若有若无,好似下一秒这个人就会去往地下世界,透过花草的缝隙看站在他眼前的人。 黑死牟对于常人来说异常可怕的六只眼睛并没有吓到孩子。或者说,对方早就没有了被惊吓的能力。 孩子的红眼睛非常平静,就像是一汪没有波澜的湖水。 过了一小会儿,他的手指轻轻动弹。黑死牟外露在衣服外边的手背上被划上几个奇奇怪怪的字符来。 无需辨认。 黑死牟知道对方写下的东西。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对方写的很慢,几乎是写一笔就停一笔,后来,连血也一并落在了黑死牟的手上。 面对着那句无形的话,黑死牟停止了思考。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是啊,我们不止见过,我们曾一起长大。 是啊,我们见过好多好多次。我看着你出生,又看着你死去。 鬼武士的表情冷淡如同冰霜。他扒开孩子的手,张了张嘴巴。 “你记错了。这四个字,他讲得异常流畅,没有任何磕磕绊绊。 孩子眼底的火似乎熄灭了。 黑死牟估计时间差不多了。 他用尖锐的手指甲割开了手掌,蕴含着强大的鬼之力的鲜血便从他的伤口里面汩汩流出。黑死牟的掌心盛着那滩血液,没再动弹。 明明到了最后关头,他却有些畏缩了……犹豫,踌躇。 等到黑死牟从一场过于遥远的血月之梦里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手心的血已经变得有些黏黏糊糊。而那个孩子,头歪在一旁,死了。 死了。 又一次。 黑死牟手心的血因为意外溅了出来,有那么一丝落在孩子的唇角之上他的嘴唇那么苍白,这下真的和死人的嘴唇一模一样了。 树林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小孩,与一个成年男人。 黑死牟不再留恋,飞速地消失在这片没有什么遮掩物的空地上。 他临走之前,眸光轻轻落在对方青白色的脸颊之上。 也许……下一次…… 也许。 黑死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