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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乡试三场考完, 八月已经过去了大半。

    不过参加完乡试的考生一般都不会离开, 要等着九月初放榜。

    放榜的时间不固定, 不过一般在九月初十之前就会放榜, 也就说考生还要等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 经常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士子们出没于各处酒肆、茶楼, 青楼楚馆自然也是不少的。他们通宵达旦, 夜夜笙歌,俨然一副最后的疯狂之态。

    而薛庭儴第三场考完出了考场,就病倒了。

    也是那几日连着阴雨天, 即使他准备已经足够充足,还是着了凉。这期间静卧养病自是不提,岳步巅也曾上门专门来探望过薛庭儴。

    等薛庭儴病好之时, 时间已经进入九月。

    转眼间就到了填榜日, 每逢到了这一日,即使明知道放榜还得明日, 一众应试士子也是非常兴奋。

    甚至有不少人去贡院探听消息的, 毛八斗想着薛庭儴闷在房中多日没出, 便想拉他同去, 哪知却被他拒了。

    明知道探听不出什么, 去了不是白去,还不如等明天正日子。

    到了第二日, 一大早北麓书院的人就穿戴一新准备出门。林邈并不打算去,他见多了桂榜前悲欢喜乐, 这次就不打算去凑热闹了。

    等薛庭儴几人到了贡院, 贡院大街上已经围满了人。

    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哪怕以毛八斗这种身手,也只能望洋兴叹。

    “罢,我们还是回去吧。就这样挤进去,不死也脱层皮。”

    于是一众人也只能回去了。

    回去后,林邈见学生们个个蔫头耷脑,不禁摇头一笑:“静静等候吧。”若真是中了,不用去就能知道,是时报喜的自然就上门了。

    过了会儿,岳步巅也来了。

    看他的模样似乎也去了贡院,却是没挤进去转回来的。

    “你们怎么没去,像我这样的不去也就罢,你们该是凑凑热闹才对。”

    岳步巅也知晓薛庭儴等人都是头一次参加乡试,第一次下场的愣头青总是信心满满的,恨不得亲眼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桂榜上,哪还能坐得住。

    “岳大哥不是也没去?”

    岳步巅哈哈一笑,挠了挠头:“我就算了,反正希望也不大。”

    “岳大哥不该如此说,以你的人才早晚都会中举,还是不要灰心丧气的好。”

    岳步巅呵呵一笑没说话,薛庭儴自然也不会再多说。

    屋里太闷,几人就相携去了客栈的大堂里坐着,像他们这般的士子还有许多,大抵都是挤不进去又转回来静候佳音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躁动的气息,明明都在喝茶,都在谈笑风生,可眼神有意无意的都瞅着门外。

    忽的,远远似乎有敲锣打鼓声传来,伴随着的是一阵躁动声。

    因为离得有些太远,也听不太清楚,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说谁中了,报喜的人来讨赏了。

    人人议论纷纷,甚至连过往的老百姓也是,似乎同样为中举的那个人高兴着。

    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声,以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那忍不住的士子已经出了门去,不多时转回来同好友一起议论着中举那人如何如何。

    似乎今日太原城显得极为狭小,自打那两阵敲锣打鼓声后,接下来便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也不怪热闹都往这处来,实在是因为这里客栈扎堆,又都是离贡院没多远,在此居住的应试士子也是最多。

    有敲锣打鼓声进了这条街,仿佛人耳朵隔着的那层膜,突然被掀了下来,一切都变得极为清楚。

    随着动静越来越近,坐在大堂上的人们俱是心中惴惴,忍不住就有人探出头去翘首以盼,直到那报喜的吹打班子在客栈门前停下。

    一个身穿红衣满身喜庆的人,大步从门外走进来,脸上都是笑:“捷报,清源县何毕传何老爷,喜中为嘉成六年山西乡试第四十二名。”

    “我中了?”随着这个声音,一个年级约莫有四十多岁,生得矮瘦的中年人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比他摔下的动作更快,转瞬间他又跳起来了。

    说是手舞足蹈也不为过,他一瘸一拐跑到报喜人面前,问:“我中了?我姓何,名毕传,真是我中了?”

    报喜人道:“若您是何毕传何老爷,那就是你中了。”

    “我是何毕传,我就是何毕传啊……”

    与他同桌而坐的人,纷纷都走上前来贺喜:“恭喜何兄了。”

    “恭喜,恭喜。”

    “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是没白费。”

    这边,薛庭儴等人啼笑皆非地笑看着那何毕传,既觉得他可笑,又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心情。

    若是换做他们中了,恐怕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此人也算是出头了。”岳步巅道。

    “可不是如此。”

    “如此喜庆的日子,光喝茶不喝酒怎么够劲儿。伙计,拿酒来。”

    一直站在边上看热闹的伙计,忙不迭便去拿了酒,等那边将报喜人送走,这边也喝上了。

    不光岳步巅喝,薛庭儴几人也都给自己斟上了,似乎借着喝酒才能压下那满心的躁动。

    整个大堂中热闹至极,可这中心点俱是围绕在那何毕传。十年寒窗苦读,今日一朝中举,也合该别人风光。

    该风光!

    之后,报喜声屡屡传来,却是并未在这家客栈门前停留,倒是外面的热闹一直没停歇过。

    外面越热闹,就是代表自己的中举的几率又降低了不少,有不少士子心态都失常了。有的也要来了酒,自己喝起来,有的则是言语讥酸,还有的已经打算吃午饭了。

    例如薛庭儴等人。

    他们的举动似乎也提醒了其他等待结果的高考生,总是这么干坐着,也着实有些无趣,还是找点什么来做吧。

    客栈伙计们又忙碌起来,挨着每桌点菜上菜,大家一面吃,一面饮酒说话。看似都没闲下,实则都有些魂不守舍。

    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声,到了此时,已经没有人会显得太激动了,可恰恰就在此时,报喜人停在了客栈门口。

    “捷报,乐平县刘长岩刘老爷,喜中为嘉成六年山西乡试第二十一名。”

    刘长岩站了起来,他正是北麓书院的人。

    “恭喜刘兄,恭喜恭喜。”

    刘长岩忍不住笑了几声,走上前去掏出银两打赏。这个钱可是万万不能少的,若是打赏的太少,恐怕隔日就会传出某某某中了举人,却吝啬至极的消息。

    接下来北麓书院似乎开了光,连着三个喜报,都是送给他们的。

    旁人并不知他们是同一个书院的,只当是结伴而行,俱都羡慕不已。甚至有人说他们住的那个院子是不是风水好,拢共就那么几个举子的名额,他们已经占掉四个了。

    之后似乎验证了他们的话,又有一个喜报来了,这次竟是毛八斗的。

    别看毛八斗一副雄心壮志的模样,实则他没想到自己能中的,不过是来下场练练手,没想到竟然中了。

    竟然中了。

    这厮方才嘲笑别人的时候,嘲笑得挺好,这会儿轮到他自己,也没比人好到哪里去。话都说不捋顺了,打赏银子更是忘了,最后还是薛庭儴出面帮他打赏了报喜人。

    “行了行了,你赶紧坐下吧,实在忍不住了,就回屋笑一会儿?”

    “我去给老师报喜去。”

    李大田一把拉住他:“得了,你哪儿也别去了,还是坐着吧。”

    其实与其说薛庭儴四人是给自己等喜,不如说是给林邈。他们年纪还轻,中与不中,即使心里可能会黯然,大不了三年后再来。可林邈却是已经考了许多次,若是这次再不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心里沉甸甸的。

    已经报到二十名内,越往后名次越高,有那对自己水平心中有数的,大抵知晓自己到不了前列,一副黯然神伤之态,连连长吁短叹。

    而北麓书院连开光了几个,之后又一副偃旗息鼓之态,一直到了快未时,才又再来了一个。

    这次是陈坚。

    “捷报,夏县陈坚陈老爷,喜中为嘉成六年山西乡试第五名。”

    “阿坚,恭喜了。”

    一阵贺喜后,送走了报喜人,有那些等待的考生都已经各自回房了。已经报到第五名了。

    五经魁,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中的。

    “庭儴,你肯定也能中。”陈坚道。

    薛庭儴笑了笑,没说话。

    五经魁,若是没有吴沈两家这一场,他心中是有把握的。可如今——

    别看薛庭儴一直表现得镇定自制,实际上心里却没谱的很。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没中,就返乡读书,刚好可以借着空档陪陪招儿,也免得和那梦中一样,自己奔赴京城赶考,只能丢她一个人在家中。

    这么一想,心中郁气顿散。

    就在这时,喜报又来了。

    “捷报,阳曲县岳步巅岳老爷,喜中为嘉成六年山西乡试第三名。”

    一直闷着喝酒的岳步巅,猛地抬起头来,醉眼惺忪,却藏着极亮的光。

    “岳兄,恭喜了。”

    这边都在道喜,门外一阵敲锣打鼓声又来了。

    这时,连客栈老板都忍不住了,站在门边上笑得嘴要开花。

    他这是什么运气哦,一个客栈里中了七个,想必下次乡试,他家店要被挤爆了。

    “捷报,夏县林邈林老爷,喜中为嘉成六年山西乡试第二名亚元。”

    “老师,老师……”毛八斗一阵鬼哭狼嚎声,往后面奔了去,还没出这间大堂,林邈就从里面走出来。

    只见他衣带飘飘,颇有一代大儒风范,气定神闲,哪里像其他人那样,中个举丑态百出。

    “慌什么慌。”

    “老师你中了。”

    林邈颔首,就走上前去和报喜人说话。

    亚元,可是仅次解元的存在。

    本来早就回屋黯然神伤的士子们,这会儿听说客栈里竟连出三个五经魁,都忍不住跑出来看热闹。又见这师生同中,做老师的还是亚元,纷纷上前套近乎,想知道这亚元是何方神圣,竟教了两个举子。

    他们这是把岳步巅也当做是林邈学生了。

    大堂中热闹至极,甚至有别家客栈的人都来了,想来看看亚元的风范。

    立在一旁的薛庭儴哂然一笑,一直看着他的陈坚道:“庭儴,你别……”

    他本想说别伤心难过,可这种词实在和薛庭儴不搭边,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你也是运气不好,头场湿了草稿,之后两场又碰上雨号,考完回来又大病一场。这次若是不中,下场再考就是,万万……”

    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陈坚不像毛八斗话多,也不像薛庭儴善言辞,他不善言辞,平时话也不多,此时安慰起人来,说得他自己都想掩面感叹。

    “好了,阿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事。”

    “那就行。”陈坚释然一笑。他就知道庭儴不是那种太计较得失之人,以他的能力,这次不中,实在是老天爷没开眼,也是太倒霉了些。

    林邈终于应付完一众前来套近乎的士子,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门外,距离第二名的报喜,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未能再听见吹打声,也就是说中解元的士子不在此处。

    他看向薛庭儴,这个让他最寄予希望的学生,想起他这次乡试的多灾多难,忍不住叹了一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庭儴,勿要感伤,在老师心中,你当是解元之才。”

    “多谢老师宽慰,这次不中,下次再来就是,学生……”

    就在这时,隐隐似乎有什么动静传来了。

    与之前的都不一样,似乎更要嘈杂一些,能听出有吹打声,还有喝彩声,种种夹杂在一起,汇成了一股声浪。

    “这是在干什么?”

    正说着,已经有舞狮子的出现在门前。五头活灵活现的狮子,又是打滚,又是作揖,各种憨态可掬,引人发笑。那吹打班子气势格外足,打鼓的人卯足了劲儿击打身上悬挂的皮鼓,敲锣和吹唢喇的也是如此,发出阵阵噪音。

    又是鞭炮声,又是吵嚷声,一时间明明近在咫尺,却都无法听见身边人的说话,。

    “这是哪家开张大吉?可真会选日子。”

    “怎么选在这地儿闹上了,老板,这不是碍着你家做生意了?”

    客栈老板满脸都是笑,眼睛亮得发光,他似乎说了什么,可没有人能听清楚。伙计也在说,可惜只能看见他嘴动。

    就在这时,那几头狮子突然分开了,俱都做出一个奉绣球的姿势,一个身穿大红色短褐,头上也带着红巾的人小跑上前来。

    鞭炮声、吹大声歇,就听他大声贺道:“捷报,夏县湖阳乡薛庭儴薛老爷,喜中为嘉成六年山西乡试第一名,解元!”

    “庭儴,庭儴!”

    “庭儴,你中了!”

    薛庭儴被拥到人前,有些发愣的看着这场面,心里却想,自己要打赏多少银子,才能让这些人满意,明日不四处传新上任的解元老爷太吝啬,简直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

    最后薛庭儴掏出身上所有银子,毛八斗等人又给凑了些,才将这些报喜人送走。

    人家既然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又是来报喜,给你添风光的,你太小气了可不行。别以为这些都是白送的,都是要给钱的。

    不过这些钱花得也值,就因为这动静,半个太原城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倾家荡产都要给。

    其实这不过是每次乡试放榜,报喜人惯有的套路。

    解元,第一名,不弄出些花样怎么能成。

    之前客栈老板就知道,可惜动静太大,没人听见他其实是在说这是给解元老爷报喜的。

    一场放榜,看尽了酸甜苦辣,中者欢呼雀跃,没中的黯然神伤。还有的偌大个男人,哭得像个泪人,更是少不了大醉一场,发一场酒疯。

    清远四子中,毛八斗都中了,唯独李大田没中,也是一件憾事。

    李大田需要极力解释,自己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么伤心。失落倒是有一些,毕竟四人一起过县、府、院三试,如今又来乡试,倒是把他一个人给落下了。

    可能是下场之前就有预料,也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没有中,反而并不是太意外。

    倒是毛八斗爆出一个大冷门,连林邈都没有想到他能中,这也许就是人一旦有了目标,就能爆发出无穷潜力。

    事后,李大田还曾戏谑说,看来他也该去找个意中人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毛八斗听的,毛八斗当初曾放言,自己一定要中了举,以此证明自己比那姓李的更有本事,是时去向林嫣然求亲,让她里子面子都足了。

    他本人是这么想的,至于林嫣然是怎么想,甚至林邈是如何想,且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