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草丛中偶有虫鸣，月柔风轻，江蓝兴致很好：“能说说他吗？三年都过去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啊，不知道算不算有魅力。”柳絮喃喃，天上月亮虽未圆满，但清清亮亮，倾泻着水一样的月光，花枝树叶蒙着一层银色细纱，柳絮记得，那时的月光也是这样美，缥缈绮丽，映得山中长长的石板路如银带，他站在月光下，长尾盘曲舒卷，华光卷荡。 为了避免江蓝质疑她胡说八道，柳絮隐去了他怪异的身体，只说：“那时候太天真，高考考砸之后，觉得整片天都塌了，孤注一掷地去找网友，结果对方是个骗子……我逃上山，被他们抓住的时候，他出现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柳絮的感情，如今一提起，却如长堤泄闸，一开口便停不下来，口气不自觉地染上几分甜蜜。三年了，枝枝末末她依旧记得分分明明，他怂恿她去烧骗子网友的车，他告诉她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他在她口袋里塞了许多钱，他替她挡过一把镰刀，他们还一起去偷东西，那是柳絮第一次偷东西，紧张得掌心全是汗…… 江蓝听得十分惊讶：“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职业，他的家庭情况，甚至连他的脸都没见过，你却喜欢他？” 是的，柳絮对他一无所知，却情动心倾，念念不忘。柳絮自己都觉得好笑：“你不信，对不对？” “我信。”江蓝含着一抹温婉笑意，“你们相遇的时间和地点太巧了，十八岁，什么也没经历过，也没承担过生活的重担，哪像现在一样世俗？那时候，我们可以什么都不顾，名字，职业，家世……统统都是浮云。”那个年纪，纯白如纸，孤注一掷，江蓝理解那样的情怀，“在你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他出现了，所以你就爱了。” 是的，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柳絮一定不会喜欢上那样的他。可爱情就是那样巧，他们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以那样的方式相遇，命中注定，情非得已。 柳絮亦自嘲：“不知道是缘，还是劫，或者我们只是彼此的路人。” 江蓝挺佩服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说，最开始遇见他时，他在树上？三更半夜呆在树上，为什么？” “他，大概在看风景。”柳絮说得含蓄，“他有点独特。” 岂止独特，江蓝觉得对方简直是怪异，不过，从柳絮的描述来看，极有可能是个思维异常的不良少年，她不好意思打击柳絮，只问：“他很擅于爬树？” 柳絮点头：“是的。” 江蓝随口问：“像龙易一样？” “龙易？”他的确是个擅于爬树的家伙，今天大家看节目时，看到他爬树取蜂蜜那段，所有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柳絮实话实说：“其实我怀疑过龙易，忘了跟你说，龙易的声音和他很像，脾气也有点像。” 她也怀疑过乔川，戴着帽子的相似身形。 她还怀疑过九和传媒的总裁，高俊贤，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淡淡的疤。 把这些说给江蓝听，江蓝差点叫出来：“你居然怀疑高总？” “胡乱猜的。”但柳絮的确怀疑高俊贤，人蛇当初小心谨慎处处遮掩，极有可能，他是个名人。 这一点高俊贤倒是符合。 “要真是高总，你就能飞上枝头，不用辛辛苦苦参加比赛。”江蓝感慨道，比赛辛苦又残酷，他们甚至要签署安全免责协议，女队员还要服用一种调整生理期的药物，但最终，极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柳絮可不敢妄想：“乱猜的啦，高总只是碰巧有道疤痕而已。”但真想找个机会验证一下。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高俊贤。“进击者”做得十分成功，实况真人秀挑起了观众兴趣，后两天的节目收视率居然破4，整个节目组一片欢腾，回到c市后，九和传媒举行了一次庆功宴。 宴会上香槟美酒，音乐不断，大多数参赛者在跟工作组人员套近乎，称兄道弟地拉关系，柳絮不擅长这些，捡了个靠门的位置，百无聊奈。高俊贤推门而进时，柳絮一眼就看见了他，惊呼出声：“高总！” 高俊贤含笑朝她微点头：“柳絮，”他顿了一下，“在节目中表现不错。” 他居然能喊出她的名字，柳絮受宠若惊，刚从椅子上站起，其他人已经发现了高俊贤的到来，“高总，高总”地喊个不停，展总监和丁导演大概事先知道他回来，亦笑着过来打招呼。 柳絮走到他身边，刚想说两句，不妨袁芝芝插入：“高总，你怎么来了？”她娇声笑着，却巧妙地将柳絮挤出去。 男男女女都来了，争着跟九和传媒的总裁打招呼，柳絮失去最好的时机，已经插不进去，沮丧地站在一旁，却见龙易拿着个盘子，兴致勃勃地夹着火腿、牛筋、烤rou……诱人的食物在他盘中堆成小山，他选了个人少的地方，不紧不慢地享受晚餐。 九和传媒的总裁之于他，永远没有食物的诱惑来得强烈。 柳絮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她用目光示意那边众星拱月的高俊贤。 “我饿了。”龙易言简意赅地回她。 “高总是九和的老板，你应该去混个脸熟。”柳絮提醒他。 “你错了。”龙易略略抬了抬眼皮，“高俊贤是九和的总裁，但只有董事长才有资格被称之为九和的老板。” 九和的董事长鲜少露面，据说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因年事已高，不再负责九和的经营管理，高俊贤成为整个传媒集团的最高决策者，若能得他三分垂青，便能青云直上。柳絮抬眼再次望向他，很巧，居然对上高俊贤的目光，他微微勾唇浅笑，有番别样的意味。 喝多了果汁酒水，中途柳絮去了趟卫生间，出来过拐角，不妨迎面对来一个人，幸好两人步子都放得换缓，没有撞上。 抬头一看，居然是高俊贤，柳絮跟他打招呼：“高总。” 高俊贤浅浅地“嗯”了一声，喊她的名字：“柳絮……”腔调幽幽绕绕，意味深长。 “嗯？”柳絮抬头，看到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含着温柔笑意，柳絮忙错开目光，却见他在脱西服外套，七月盛夏，虽然屋中开了冷气，但正装的高俊贤略觉憋闷，顺手把脱下的递给柳絮：“替我拿着。” 他径直进了洗手间，那件落在柳絮手中青黑色的西装带着淡淡体温，略茫然，高大总裁这是太熟络？抑或看谁都像小助理？ 三五分钟后，高俊贤从洗手间出来，他大概有些热，把衬衫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小臂。柳絮毕恭毕敬把西服递给他：“高总。” 高俊贤没接：“再替我拿一会儿。”他的口气很随意，不是上级对下级，更像熟识多年的好友，打趣道：“你们都穿裙子，我却要穿这么多。” 柳絮配合着轻笑，目光落在他的左手小臂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一寸多长，像细线附在他皮肤上，却勒在柳絮心头，她指了指它，用随意的口气问：“高总，你这里是被什么割伤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高俊贤瞟了一眼小臂，薄唇轻动：“镰刀。”他不甚在意地抬抬手，“当时没好好处理，光顾着安慰某个高考失利的女生，不然，也不至于留疤。” 声音很轻，却如九天惊雷响动，震得柳絮大脑一片空白。 ☆、第15章 是他！柳絮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人，声音讷讷：“是你……” 高俊贤眸中笑意绵绵：“柳絮，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她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站在面前，对她低眉浅笑，柳絮嘴角微颤，万千情绪搅荡在心头，她幻想过和他重逢的场面，曾无数次演习过眉目表情，她是个演员，尤擅此项，可当事情真切地发生时，她竟手足无措。 高俊贤拉了一把她：“走，我们去天台。” 楼顶天台是座漂亮的屋顶花园，蔷薇藤缠满花架，低垂的花枝落下参差的斑驳阴影，花香幽幽，晚风习习，柳絮的手脚却不知如何安放，心如乱麻，说话亦有些吞吐：“我……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会这样遇见，更没想到你会这么优秀……” 岂止是优秀两个字能形容，他是九和传媒的总裁，商业精英，青年俊才，是无数人巴结仰望传奇巨贾。 高俊贤发出轻笑声：“我看到你在节目上的寻人启示了。”他伸手揉了揉柳絮的头发：“真可爱！” 柳絮脸上腾起一股火，*辣的，慌忙寻找话题掩饰紧张：“那时候，是不是怕被我认出来，所以才戴着帽子？” 高俊贤含笑着点头。 “也对，你这样的名人肯定不想暴露。”柳絮猜得□□不离十，语带窃喜：“我就猜到你能变成人。” 高俊贤只笑不答。 柳絮偷偷地瞄他：“你还能变成以前的样子吗？” 人首蛇身的样子，独特而神秘，爬树完全不需要借助工具。 高俊贤反问：“难道现在的样子不好吗？” “好，好啊……”柳絮赧赧点头，“不过，你声音也有点变了。” “看来，我老了。”高俊贤发出自嘲笑声。 “没，没有……”柳絮慌忙道，“我就是太不敢相信，真的就见到你。而且，你还是九和的总裁……” 就像买彩票突然中了五百万一样，惊喜来得措手不及，不敢相信，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她想说点什么，却只是傻笑，知道这样子肯定不好看，忙收敛神情，可根本收敛不住。 这晚柳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高俊贤亦没有睡，正在床上翻云覆雨，酣畅淋漓一番动作后，倚在床头抽烟，烟雾飘飘渺渺，他漫不经心说了一句：“那柳絮也挺有意思，她果然认为我是她要找的人。” 江蓝倚在他的臂弯，眉宇间□□未退，顺着他的话道：“她根本就没见过那人。” “逗她挺有趣。”高俊贤发出轻笑声，眉间一派戏谑笑意，难得遇到如此有趣的事情。记得第一次见到柳絮时，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连酒都忘了喝。这种眼神高俊贤不陌生，他掌管着整个九和传媒，常有小艺人来勾引他，手段千姿百态千奇百怪，智商高的，谈笑风生，掩饰得滴水不漏；智商低的，往往是口拙手笨，譬如柳絮。 她的行为神态都在说明——她对他有想法。 碰巧，她是高俊贤喜欢的类型，身材够有料，他不介意潜了她。如今，高俊贤觉得这比想象中更有趣，游戏是生活的调剂品，譬如稚童喜欢捉迷藏，譬如观众喜欢“进击者”，譬如高俊贤喜欢逗柳絮，这与年龄无关，是根植在人类骨子里的嗜好。 江蓝还躺在怀中，高俊贤摩挲着她光滑的皮肤，“不过，她怎么老说什么变来变去的问题……” “估计是遇到你，她语无伦次了。”江蓝昨天偶然提起柳絮的事，高俊贤挺感兴趣，她为了跟他搭话，就一五一十地把柳絮的事情给说了。躺在他的身侧，江蓝心头清楚地明白，高俊贤不爱他，亦不爱柳絮，他是个好色的男人，喜欢潜公司的艺人。 潜规则……高俊贤喜欢，江蓝亦喜欢，青春时短，她不能灰头土脸作没有名姓的龙套，年复一年地给光鲜亮丽的明星做替身，她想要那耀目的光环，踏上红地毯的闪烁镁光灯，江蓝没有信心赢得“进击者”冠军，三十二分之一的机率太小，艰难险阻狼狈不堪最终只是观众口中的笑话，笑了，也就忘了。 昨日江蓝碰见了高俊贤，暗示挑拨，两人如*搅在一起。江蓝在尽力讨好他，可高俊贤觉得还不够：“那个柳絮，我看着也不错。” 男人都是这样，百紫千红都不嫌多，江蓝明白他的意思：“我回去暗示一下她，能得高总的垂青，是她的荣幸。”江蓝和柳絮关系不错，两人若能一同进九和，也算是缘分，她纤长的手指在高俊贤胸口画圈，“高总，你可说了要把我签进九和……” 高俊贤答应她：“明天我就让人把合同给你。不过，‘进击者’呐，你还是尽力而为，多积攒人气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翌日是宣传照拍摄，和才艺表演彩排——节目组在空窗期为选手们打造了两场综艺秀，选手们将以光鲜亮丽的形象出现在屏幕上，帮助他们拉人气。 彩排在九和影城的演播室进行，柳絮昨晚没睡好，彩排进行得不算顺利，被丁导演清下场：“出去再练会儿，尽浪费时间。”高俊贤过来时，柳絮正沮丧地站在外面，他把她叫进旁边的休息室：“不顺利？” 柳絮惆怅：“我又没什么才艺。”她小时候跟着姥爷学过几天唱戏，不然当年也考不上表演学专业，可她只是个业余，自从姥爷去世后，她学业渐忙，不再接触此类。上大学后，当做兴趣唱过，如今只能勉强唱几句，装腔作势糊弄外行而已，完全上不了台面。 不像龙易，他居然是货真价实的魔术师，几乎惊呆演播室一众人。 高俊贤轻笑：“没关系，你想跟九和签约，随时都可以。” 柳絮欣喜：“真的？” “你怀疑我的话？”高俊贤故意沉了沉嘴角。 柳絮抿唇而笑，心头美得直冒泡。又偷笑着问他：“你是不是特地来看我？” “是啊，昨晚不是说了今天会来找你吗？”昨晚有事，助理打电话来催得急，高俊贤没和她说几句话，此时拨了拨柳絮的头发，一双桃花眼笑意绵绵：“好好彩排，晚上我请你吃饭。” 他送柳絮回演播室，为了避嫌，自然只是象征性送了几步，临别时他拍了拍柳絮的肩，柳絮亦挥手对他说“再见”，转身朝演播室走，脚步一跳一跳，满心雀跃。 一抬头，却不妨看见龙易，他倚着侧面楼梯道的门框，懒懒地瞟她一眼，眸中浮动着鄙夷之色：“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本事，这么快就搭上高俊贤。”口气充满nongnong的嘲讽味道：“早知道你会玩潜规则，第一赛段我就不带你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柳絮不想被误解，连忙解释，“我和高总早就认识。” 龙易不信：“你认识他？” 柳絮喜形于色：“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他就是那个我在寻人启事中要找的人。” “他？”龙易惊讶，“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是啊。”柳絮唇畔浮动着一抹甜蜜的温柔笑意，“我就知道我来参加进击者是对的，昨晚遇到他，他终于肯承认了，今晚还要请我吃饭。” 吃饭？分明是今晚准备潜她，龙易问：“高俊贤亲口说他是？”柳絮点头，龙易有些哭笑不得，看她笑得一脸春情荡漾，龙易拍了拍她肩膀，“恭喜，恭喜，你以后前途无量。” 这真是个好笑的故事，龙易回到演播室还在嘀咕：“真是有趣！”想一想，微眯着眼又加了一句：“不过，有点无耻啊！” 彩排结束时，有个助理模样的男人来接柳絮，节目组对队员管得很严，在竞赛的几个月内，队员的一切行动得听节目组安排，严禁私自离队外出。不过助理是高俊贤的人，跟负责人打了招呼，就把柳絮接了出去，带她去了九和大酒店。 九和大酒店距九和影城不远，乘车不过两三分钟，助理带柳絮直接去了顶楼的总统套房，餐厅镶着浅黄色雕花壁板，正中餐桌上放着几盏纯银烛台，外面夜幕尚未完全垂下，是将黑未黑的朦胧。 侍者正安静地点燃烛火，一簇一簇，橘黄色的火焰跳动，像是冬日的火炉，暖烘烘直达心底，柳絮讷讷地站在餐厅，一个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来了？” 高俊贤在她背后含着笑：“来得这么早，这边都还没弄好。”他也刚刚进屋，一进餐厅就看见柳絮一脸晃神的样子。 就算给了柳絮一天时间来消化，她仍有些不适应，说话吞吐：“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