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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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省城某工地。 这就是“利建喜建筑工程公司”自成立后,接的第一个大项目。 现在已经进行了快一个月了。 我却还是第一次来。 这段时间,不论是陈建英、于小利还是欢子,都很忙。 在工地忙的昏天暗地。 平时连出门都没有时间。 所以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在网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也不知道我在网上曾经那么受关注过。 …… 今天来,是于小利特意让我来的。 说我作为公司的第三大股东,这都开工快一个月了,应该去视察一下工作。 要不然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我知道这是在和我开玩笑。 但一想也是,也是应该去看一下。 于是找了一个时间,到了工地。 这个工程是省城开发区新开盘的一个小区,一共有12栋楼。 我们公司得到了其中两栋楼的建设合同。 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 我戴着一个蓝色的安全帽,跟在于小利和陈建英的后面,像模像样地一起视察工地。 听他们给我介绍工地的情况。 说实话我也听不懂。 但看到每一个工人都很卖力、认真。 我虽然不懂建筑。 但我干了很多的职业。 一个人是勤快还是懒惰。 能不能干活,我还是分得清的。 平时就不说了。 特别是当有领导来视察的时候。 那些特别踊跃,特别积极,总是在领导四周转悠刷存在感的,一般都是平时喜欢偷jian耍滑的。 而真正踏实能干的人,则是平时怎么做,领导来了还是怎么做。 不会刻意卖乖讨巧。 所以按照我的观察,这工地上的工人,一个个的都是在卖力干活。 而建筑这行,没有捷径。 就是要出力,就是要出汗才能挣钱。 只要能吃辛苦,早晚都能出头。 吃不了苦,不如趁早散伙。 所以我觉得,我们这个“利建英建筑公司”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路上,那些工人们看到我,都很恭敬地和我打招呼。 虽然他们不知道那些工钱是我出的,但也知道我是公司的股东之一。 甚至还有喊我“乔总”的。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有人喊我“乔总”。 让我觉得很新鲜。 “大家的干劲都很高啊。”我对他们说。 “是啊,咱公司的人都是进城来挣钱的,都是能下力吃苦的,都很踏实。特别是之前那工钱的事情,大家的凝聚力更强了。”于小利说。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我已经在外面订好饭店了,我们去吧。”欢子对我们说。 “还出去吃什么?这工地上不是有食堂么,我们就去那里吃。”我道。 “别在食堂吃了,这里面都是粗茶淡饭的,不合胃口。”于小利道。 我笑了。 “你们怎么了?我是谁啊?我是千金大小姐啊?他们喊我一声乔总你们也觉得我是什么乔总了?我平时吃的也是粗茶淡饭,怎么就不合胃口了?就这吧。” 在我的执意下,还是进了工地上的食堂。 说是食堂,当然是很简陋了。 就是用板房搭建的。 我到的时候,已经开饭了。 虽然食堂里面也有十几张桌子,但这些朴实的农民工们都更习惯了端着饭盒,蹲在地上,嘴里“吸溜”、“吸溜”的吃。 看着吃的都挺香的。 欢子拿了几个饭盒,去打饭。 “我和你一起吧。” 我也跟着过去。 工地上吃的都是大锅饭。 在食堂的一角,放着四个大桶。 两个桶里面是菜。 一个桶里面是米饭。 另一个桶里面是馒头。 我站在桶前面,眉毛不禁就皱了起来。 米饭黑乎乎的,还能看到沙子。 馒头也黑乎乎的,我拿起来一个,是凉的,硬邦邦的。 而那两桶菜。 一桶是炖白菜,一桶是茄子炖土豆。 都很稀。 炖白菜,其实就是菜汤,基本看不到rou,就零星看到几个肥rou片子。 而茄子炖土豆,我明显地看到。 茄子和土豆都没有去皮。 就那么直接炖上了。 虽然看着像是放了不少的油,汤上面还飘着油花。 可是我靠近了一闻。 闻到了一股很古怪的味道。 不但没有引起人的食欲,还觉得有些恶心。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曾经在一个黑心餐馆干过。 所以这样的味道我很熟悉。 这就是那种劣质油的味道。 对餐馆来说,每天都要使用大量的食用油。 于是那些黑心老板们,为了节省成本,都会从黑市上买劣质油。 甚至是地沟油。 有的是从指下水道中的油腻漂浮物或者将宾馆、酒楼的剩饭、剩菜经过简单加工、提炼出来的油。 有的是劣质猪rou、猪内脏、猪皮加工提炼后产出的油。 有的是油炸食品的油多次使用后,再被重复使用或往其中添加一些新油后重新使用的油。 这种油很便宜。 都是用那种没有标签的大塑料桶买的。 所以当时在那个餐馆的时候,我们自己吃的饭,都是用小灶单做的。 我没想到,此时在工地上的工棚里面,又遇到了这样的油。 这些农民工,每天干的都是重体力的劳动。 所以这吃饭就很重要。 我们不说要吃的多么好。 色香味俱全。 但最起码也要跟得上营养,让人吃饱,还吃的干净么? 可眼前这些是什么? 就给这些农民工吃这些? 刚起刚才看那些农民工们吃得还很香的样子。 我不由得一阵心酸。 这样的饭菜,还能吃得这么香。 是因为这些民工兄弟们没有味觉么? 吃不出香臭么? 他们傻么? 当然不是。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饭菜不好吃。 不但不好吃,还不干净。 但他们没有办法选择。 也舍不得去外面吃大鱼大rou。 所以只能忍耐。 “欢喜姐,我们都说了这里的饭不好吃,要不还是出去吃吧?”欢子道。 “好吃,多好吃啊。” 我的话中充满了讽刺。 然后,我狠狠地把手里的碗,直接摔在了地上。 摔的四分五裂。 这声响,把在吃饭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都停下了动作,抬头吃惊地看着我。 “欢喜姐,怎么了?”陈建英走过来问我。 “怎么了!陈建英,你别喊我姐!我问你,咱们工地是不是老于管施工,你管后勤?” 在我们公司。 我只是一个挂名股东。 具体的事情都是于小利与陈建英在管。 于小利之前在工地上干过,经验丰富,所以他负责施工和技术。 陈建英对施工的事情不是太精通。 但他为人灵活,能说会道。 而一个建筑公司,除了施工和技术外,还有大量的杂事。 比如人员管理、后勤、跑手续,这都是陈建英在管。 欢子是会计。 等于也是在陈建英的手下做事。 “是啊。”陈建英点头。 我直接一脚,把装馒头的木桶踢倒。 “你就是这么管的?看看这些伙食!你不觉得羞耻么?掺沙子的米饭,像铅球一样的馒头,特别是这菜,一闻就是用地沟油做的!你就给大家吃这个?” 我直接质问陈建英。 “欢喜姐,你误会建英了,他……” 欢子想和我解释一下。 被我一挥手:“你也给我住口!欢子,之前我觉得你是一个不错的女孩,挺单纯的,还为了你和陈建英的婚事cao碎了心。但现在看,我真是后悔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样的人?想钱想疯了么?他管后勤,你是会计,你们在这开夫妻店是吧?上下其手、监守自盗,从农民工兄弟的牙缝里面扣钱?你们缺德不缺德!” 我真的很气愤。 大家都是从农村来的。 都不容易。 等于都是兄弟姐妹。 就这么对待他们? 让人寒心啊! 被我一顿雷烟火炮的质问。 欢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低着头抹起了眼泪。 “欢喜,我……” “你什么你!” 我又制止了想要解释的于小利:“老于,让我说你什么好?之前你总让我来看看,我还觉得没有必要,但今天一看,我发现我还真应该来!应该早来!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最看不起那些压榨农民工的人么?之前能帮着老乡垫付工资,我还敬你是个人物。但现在这是做什么?你当老板了,就不拿手下人当人了?你忘本了么?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哎,欢喜,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于小利急得直搓手。 那些之前在吃饭的农民工,也都站了起来。 好几个人都过来劝。 “乔总,你真误会了。” “不怪于总和陈总。” “也不怪欢子姑娘,他们都是好人,平时都很照顾我们的。” 看他们都这么说。 我也有些狐疑了。 难道真是我误会了么? 等他们说完了,我才明白,我是真误会了。 …… 这工地上,一共有12栋楼,包给了三个公司施工。 我们是新公司,所以分到的是最少的。 三个工地,虽然是分开施工。 也是有各自的食堂。 但不论是食堂的厨师、小工,还是进菜、买rou、买米、买面,都不归建筑公司自己负责。 当然陈建英也说了不算。 都被人承包了。 那些人负责工地上所有的伙食。 别看这用地沟油做的菜,掺着沙子的大米,黑糊糊的馒头看着寒碜,但一份都要20块钱的。 “20块钱?”我不敢置信地问。 “是啊,20块钱。”陈建英点头。 “疯了吧?20块钱就吃这个?咱们不吃不行么?还有为什么要承包给这些人?”我不解地问。 “哎……”于小利叹了一口气。 “不承包?我们当然也不想承包给这些人。但人家有势力啊,不包给他们,我们这工程怕是不好继续啊。” “是的,欢喜,我们也知道这饭做的恶心,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忍了。你知道么?他们每天的饭钱,不是按照你吃了多少算的,而是按照人数算的。他们做好了饭菜,送来后,不管我们吃还是不吃,这饭钱都是会收的。”陈建英也说。 我明白了。 这是有人仗着势力,欺负人啊。 “老于、建英、欢子,对不起,我错怪你们了。”我有些抱歉。 怪只怪我的脾气太急了。 没有问清楚就发飙。 “欢喜,你说这个就见外了。你也是为了兄弟们好,我们都理解,这确实也是我们没做好。”于小利说。 “是啊,你是我姐,别说骂我几句了,你就是打我那也是没有二话。再说了,刚才欢喜姐对我都是客气的,我可知道欢喜姐你急眼了,有多彪悍。”陈建英道。 “是啊,欢喜姐,我都是把你当我的亲jiejie的,你教育我是应该的。”欢子也道。 “但这事没完!我得去找那些人!看看到底是一群什么货色?有本事欺负外人去,欺负我们这些出苦力的算什么本事?”我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欢喜姐,你别去!” “是啊,欢喜姐,那些人我们惹不起的。” 陈建英和欢子都拦我。 “怎么惹不起?不就是一群流氓么?我流氓见多了!”我道。 我以为这伙承包食堂的人,也是和之前在夜市上收保护费的一样,都是一群痞子、混混。 但我又想错了。 于小利道:“欢喜,承包食堂的头,是房产公司老板的朋友。人家没过来打打杀杀,没过来闹事。说实话,要真是流氓、混混过来闹事,我们还真不怕,谁来找麻烦,我们一人拿起一把铁锨,来多少混混也能打跑。但那人是公司老板的朋友,是发小,说是一起长大的,撒尿玩泥巴,有交情着呢。咱要是不听这人的,把食堂承包给他,他去公司老板那里打小报告,我们不是得等着被穿小鞋么?不说别的,要是付款的时候,故意拖上一阵,我们不也是麻烦么?” 我懂了。 原来是公司老板的关系户啊。 确实。 这种关系户,比那些地痞、流氓还麻烦。 打不得、碰不得的。 可……这样就忍了么? 由得那些人欺负! “关系户也得讲理是不是?我可以容忍他们卖的贵一点,可以容忍他们做的不好吃,但我不能容忍他们用地沟油!这不仅仅是图财,这是害命!” 思索了一下,我决定还是要去找那些人要一个说法。 要不然,我意难平。 “乔总,我知道你是为了俺们好,但没事,这点苦俺们能吃得下,不要紧的。” “是啊,平时陈总和于总对俺们都是很照顾的,我们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对,平时不说陈总、于总都和大家吃一样的伙食,就是欢子姑娘也是一起吃,从不出去吃小灶,我们都看着呢。” “是啊乔总,我们在很多工地都干过,别说吃地沟油了,有的时候那饭连狗食都不如,我们也只能忍了。” “地沟油好歹也是油,有的那老板更吝啬,连一点油星都舍不得放。” “对嘛,之前我干那个工地,食堂里面都是死老鼠。” “我们没事,没事。” “是啊,我们皮糙rou厚的,这点委屈没啥。” 工人们也都过来劝我。 表示他们不介意。 不需要我给他们出头。 我知道,这些农民工不是故作姿态。 这些话是他们的心里话。 他们当然也希望在外面打工,能有好的物质条件。 只是他们更现实,知道挣钱的辛苦。 不敢挑剔罢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每个人都不只是给自己一个人挣钱的。 每个人都拖家带口。 所以只要自己的老婆孩子能吃好、穿好。 再苦他们都能忍。 而听到陈建英、于小利,还有欢子,也和工人们一起吃这样的伙食。 我有些感动。 他们都是好样的。 …… 可他们能忍,我忍不了。 因为我是公司的股东。 他们喊我一声乔总,我就要对他们负责。 我绝对不能让我的手下受委屈。 在公交车上被人欺负的小青是这样。 此时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工们也一样。 …… 见我坚持。 于小利和陈建英也不劝我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是这样的脾气。 自从赌石开始。 虽然我们三个人里面,其实我年龄最小。 但我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我做出的决定,他们一般都不会反对的。 …… 厨房并不在工地里面,而是在工地外面的一个民房里面。 是于小利带我去的。 我推开门进去。 只见里面乌烟瘴气。 三四个人正围在一起打牌呢。 屋里面很乱。 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大铁锅。 用这种锅炒菜,都不是用铲子的,而是用铁锹。 地上横七竖八地堆着白菜、土豆、茄子等。 还有几块rou。 上面沾满了尘土。 还有污水。 以及随处可见的瓜子皮。 都在菜上面。 我估计不洗就直接下锅了吧? 然后,就是几个特大的塑料桶。 这里面就应该是地沟油了吧? 见我们进屋。 那几个打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一起回头看我们。 有一个脑门上贴满了纸条,留着板寸头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个头了。 “这不是于老板么?吃完了啊?过来打几把。”寸头男邀请。 “不打,不打。” 在这个寸头男面前,于小利显得很是拘谨。 “对了,于老板你来的正好,本来正有事正要找你呢。”寸头男扔下了手里的牌,起身:“是这样的,兄弟们打工都很辛苦,所以呢,这营养一定得要跟上,一天光是三顿饭明显不够啊。所以我们打算以后再加一顿夜宵。既然是夜宵,我们的厨师那都是得加班啊,更辛苦了。所以价格呢,稍微涨了一点。不多,一份40吧。” 寸头男大咧咧的说。 他说的话本身还在理。 工人们很辛苦,一天三顿确实不够。 晚上加餐也是应该的。 但就你们那黑心的伙食? 还舔着脸说给工人们增加营养? 还大言不惭地要每份40? 白给都不要! 今天就是来找你们说道说道的。 结果你还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知道了。 这个关系户姓关。 大家都喊一声“关哥”。 于是我说:“关哥是吧?今天我来就是和你说说这伙食的事情。” 关哥一愣:“伙食有什么事情?” 我说:“伙食太差了,都不是给人吃的。要么你们以后改,要么我们就不从你这里订饭了。至于夜宵?等你们改好了一日三餐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