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小说 - 历史小说 - 奴婢也想当主子在线阅读 - 第11节

第11节

    楼世煜面上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自然,趁热喝效果最佳。”

    “那,拿来吧……”

    楼世煜伸手递过去,胭脂却没打算接,她不满地张了张小口,楼世煜拿她无法,只得遂了她意。

    胭脂靠在他怀里喝完了药,方才那些委屈才淡去不少,小脸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想着再窝一会儿,谁知脑袋上便贴来一只大掌,轻轻按住她的小脑袋,语气带着几分迁就与无奈:“坐久了于伤口不利,快些躺下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心口便越加疼了起来,只好由着他将自己摆平躺回榻上。

    楼世煜为她覆上被子,见她已经闭了眼目,此刻正紧蹙着细眉一脸痛容,心下便十分愧疚,因此抬手轻抚几下她的额头,温言安抚了两句转身正欲走时,谁知袖口上便多出一只白皙的小手。

    他转头一看,便见方才还闭着眼睛的小人儿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此刻望着他的眼神太叫人心疼,楼世煜不由一瞬间心软下来,只好顺着她意把她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包进掌心,一时间只觉不敢用力,就怕将这豆腐似的小手握碎了。

    这一站便是一个时辰,自小丫鬟屋里再出来时,天色已经大暗,楼世煜走在回房的道上,心内颇有几分困惑,也不知近来自个是怎地了,尽做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之事。

    ☆、第21章 二十一

    一宿无话。

    翌日一早,茗兰刚打开房门,便有丫鬟捧了礼来,俱是些保养身子的好物。原来自昨儿老太太听了胭脂这身伤的由来,心下便待见起她来,因此今日一大早便派了丫鬟备礼送来。

    待人一走,茗兰便将礼收了起来。

    实际屋里并不缺这些个,昨日世子爷便拿了大夫拟的单子发下去,命厨房日日照着单子上的来做,做完了便送到胭脂姑娘房里,由着她吃,更甚还道不可落下一日,想来这胭脂姑娘身上的伤口一日没愈合,厨房里便要多忙活一日。

    哪知茗兰这处刚收好,便又来了人。竟是大太太房里的丫鬟,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太太跟前最得脸的丫鬟龄芳。

    茗兰有些意外。

    迎上前刚见了礼,直起身便见那龄芳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手里亦捧了东西,心下一时了悟,晓得这也是来送礼的。大太太甚个德行她在府上待了这么些年自然清楚的很,从来就爱做面子功夫,必是见老太太送了礼来,这才跟风送来的。

    非是她做下人的爱在背地里编排主子,而是她本身就是世子爷院里的丫鬟,这大太太又是世子爷的继母,这才多少看她有些不同。

    茗兰照旧接了礼谢恩,眼瞅着这龄芳还不走,正是疑惑之际,便见那龄芳浅笑着往床榻边走去,她心里微惊,忙紧跟着上前。

    胭脂刚醒来不久,听了一阵才晓得是大太太房里派的人来,她起先还想着不吭声躺在榻上装睡,谁想这龄芳却不声不响地走近前。既醒了便再难装睡,想着那事儿已过去那样久,太太早该忘了才是,兼之眼下在世子爷院里,她便是想对她不利亦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龄芳确实不是单纯前来送礼的,太太那般疼爱三爷,把他当个命根子养着如何会轻易放过很可能伤害过三爷之人,今日来此便是借了探病的由头,好好看看这名唤胭脂的丫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使得世子爷这般护她。

    隔着一层素花帐子,龄芳亦可瞧得分明,观模样当真是那前人说的狐狸精转世——生得太过狐媚了。

    如今还年小便这般媚骨,待日后成了人又该是如何?

    龄芳盯住她一张雪白瓜子小脸看了又看,最后又定在了她那一双水雾迷蒙的大眼上,暗道这眼看似楚楚动人、清澈见底,实则里头藏了钩子,只怕世子爷便是这般被她勾去的。

    胭脂被她瞧得浑身不适,她本意是不愿多说话,就怕震动了心口惹得伤处越发疼,但眼下有人来探望她,先不论真心与否,她作为受探望者,对方又是大太太跟前的红人,于情于理都要开口道谢才是。

    她这一开口道谢,龄芳便收了先前探究的眼神,对她笑说道:“你此次护主有功,这些本就是你该得的,先前太太还道若不是眼下抽不开身,定要前来探望探望你才是,你便莫再讲礼客气了。”

    她既这般说了,胭脂便顺势抿了抿唇儿轻笑一下:“眼下正病着,待病好了再去太太跟前谢恩,稍后jiejie回去了,还望jiejie代我向太太道一声谢才是。”她嘴上这般说,心里却不愿去,眼下不过说说客套话,待她身子真养好了,只怕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话却是如了龄芳的意,太太早就想会会这个小丫鬟了,只碍于身份这回不好亲自过来,平日里世子爷又护她护得紧,主动传唤她都难传唤过来,若是真能主动前去谢恩,自是再好不过。

    ……

    龄芳出了正和院,走在半道上竟撞见了自二房院里走来的二太太余氏,她心下一时有些吃惊,这余氏寻常时间少出院门,因她身子常年被病魔缠着,老太太体恤她身子不好便省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只每年府上过大节才过来一回。

    二房老爷去得早,乃前忠远侯庶子,二太太余氏与得早死的丈夫一般,亦是个庶出的出身,因她常年卧病在榻,昔日一张白皙的脸早已被汤药喂得蜡黄枯瘦。今日之所以出院门,还是上房老太太派了人来传,眼下她亦不知这是有何事,心下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龄芳向她行了礼,之后便见二太太余氏急匆匆离开,瞧着所去方向是上房融春堂,心下不由便是跟着疑惑,又想着快些子回去了向太太禀告,当下便也加紧了步伐。

    ……

    余氏身子好时,便同老太太关系疏远,一是她本身是个话少的性子,平日来了多是问个安回个话,多余的话半字不说。二是三房当中就她这一房是庶出,并非老太太的亲生子,是以跟大嫂与三弟妹同在老太太跟前时,相比之下老太太自然要待前二者更好,于她不过是表面上过得去罢了。

    近些年来她的身子是每况愈下,为着养身子,又为着不在老太太跟前叫她瞧着觉得晦气,这才一直隐居在自个院子里。

    她膝下无子,几个姨娘也是没有所出,唯独就只有一个闺女被当作眼珠子似的养起来,早先她还担心会将她养歪了,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想多了,她的静容竟是格外的懂事孝顺,便是老太太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儿亦是有着几分喜爱。

    余氏怀揣着忐忑与不安上前见了礼,老太太范氏抬眼看她一下,观她身形比得上回相见越加瘦了,再这般下去只怕就差骨瘦如柴了。

    范氏心下叹一口气,这个儿媳既安分又识趣,她便是早先不喜老二,但自老二去后,光看这么些年来余氏的表现,她心下便待她有些子满意。

    命丫鬟看了座,先是问两句近来身子如何,随意闲扯上两句后总算是说出了传她过来的目的。范氏将大小姐品容要与殷家退亲一事一道出来,余氏便吃惊不已,随后再听老太太问及静容的亲事,她不由立刻紧张起来。

    “那一家的儿郎眼看着就快不行了,你何不商议着赶早将这门亲事退了,说句蜇人心的老实话,静容年轻美貌,桂家公子能活个十余年便还罢了,可若是成亲前亦或是刚成亲不久便一命呜呼了,你可是想要静容年纪轻轻便当了寡妇?”

    范氏接着道,“你自个亦是体尝过来的,其中滋味自然是最清楚,余话也不多说,这殷家公子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品行样貌也是清楚不过,你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内再过来给我答复。”

    老太太点到为止,余氏并非蠢笨之人,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那殷家公子生的英俊魁梧,自小便与大小姐定下了亲事,眼下听老太太话中意思,竟是准备将她的静容嫁过去,余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晓得这殷家公子是个年轻有为的俊杰人物,只出身武将,性子难免不如书香门第的公子爷来得斯文儒雅,况这殷家大公子该是自小便倾心表妹品容的,眼下老太太意图说服她将静容嫁过去,余氏一时倒真是难以抉择。

    余氏离开后,老太太难免又是叹一口气,对着心腹邱嬷嬷道:“这殷启性子冲动易怒,此番竟还差点伤了世煜,若不是念在殷家二老与世煜那早死的亲娘,依照这回,我还真不愿将孙女嫁过去以续秦晋之好。”

    孙子回府后未说实话,一心想着包庇殷家,她活了这么些年若是还猜不出来那丫鬟的伤是殷启所为的,那她便白活了这几十年。

    邱嬷嬷自然也是明白,闻言却不好接话,只得捡了旁的来说:“老太太这回想是没有选错人,这小丫鬟看着年小不够安分,可待世子爷的心倒真是忠心可嘉。”

    范氏点头。

    ☆、第22章 二十二

    余氏回去便招来闺女说话。

    楼家二姐儿楼静容年十五,长相肖母,生得既不似大姐儿楼品容端丽大方,又不同三房的两个meimei那般娇妍,她样貌生得清秀,一副身段更是窈窕清瘦,不比大姐儿那般匀称饱满尽显侯门贵女气质。

    余氏坐在西窗下的大炕上,看着走在两个丫鬟前头的闺女,今日照旧是一身青色衣裙,如今还梳着闺阁女子该梳的少女髻,髻上除了一支翠绿珠花之外,便再无旁物。

    肤色白皙细腻,眉目秀气,眼若秋水,琼鼻小口,虽比不上楼家另外三位姐儿姿色好,但在人群中亦不是那等会被人忽视的颜色,却也有几分独有的味道。

    余氏半辈子只得这一个爱女,因此格外疼爱她,不及闺女屈膝见礼,她便忙伸手揽她入怀:“我的儿啊,方才老太太派人喊我过去,你可知她都与娘说了些甚?”

    余氏娘家亦是书香大族,吟诗作文全不在话下,半身精力都在教导女儿上头,因此楼静容年纪虽小,却已是知书达礼,孝顺懂事。

    父亲去得早,自小便是娘一手将她带大的,因此母女二人关系极其亲密。

    眼下观母亲形容激动,她便抬手反拥住母亲,眉目间虽还藏着稚气,但一双清亮的眸子却是格外沉静,她不急不徐地回道:“祖母都与娘说了些甚?以至于眼下娘亲这般激动?”

    余氏确实激动,早先还未察觉,一听闺女这样一道,她便收敛了神色,屏退下人后,便直言道与她听:“你祖母原话便是这般,你自来是个有主意的,这事你如何看待?”

    楼静容闻言也是震惊,她轻皱了下眉道:“娘可知这二人为何要毁亲?毁亲便罢,如今竟还想着将我牵扯进来……”

    姐妹替嫁古来不是没有的事,只多是jiejie或meimei死了,这才替补着嫁进说定亲事的门户。如今这大姐尚在,不说好端端的二人为何要毁亲?便是无故将她牵扯进来,这事是好是坏?

    “娘也不知,你祖母口风紧得很,娘又素来同她不亲近。”余氏叹一口气,“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毕竟那桂家……”

    “娘……”楼静容打断她,“此事疑点太多,咱们先不去论那殷家桂家的好坏,眼下该做的便是将大姐为何与殷家毁亲的缘由查出来。”

    说到此处,她便站起身,“我去趟大姐院里,祖母那般疼她如何会无故毁了她的姻缘,其中定有原因。”

    余氏见她要走,便有些担忧起来:“你大姐同殷家公子两小无猜,感情必是笃深,你去了可莫要将老太太要你替嫁的话道出来啊。”

    楼静容心下自有思量,晓得娘这是担忧大姐对她不利,为着不让她忧心自是答应下来:“省得了,娘劳累了一上午,快去榻上歇歇罢。”

    余氏身子有病,虽是自恼帮不上闺女的忙,闻言,却也是听话的上榻歇息,便是为了不让闺女担心。

    ……

    楼静容来至锦绣阁时,大姐儿楼品容亦刚回院不久,她方才去了大哥院里一趟,现下正褪了罩衣胳膊肘半撑在炕几上喝茶歇气。

    闻得静容来了,便坐正了身姿,等她进来。

    楼品容不仅是府上嫡出的大小姐,更是她的长姐,姐妹二人见了礼后,楼品容便请她一同坐下:“你少来我院里,可是有话要同我道?”

    楼品容鹅蛋脸型,肤如莹玉,眉眼婉约风流,通诗律懂文墨,待人处事最是得体大方,素有京中才女的美称。

    楼静容晓得大姐是个极其聪慧之人,因此并没打算同她卖关子,而是直言与她道:“大姐想是已经猜着一半,可否同meimei道一道,为何要与殷家毁亲?”

    见她皱了下眉,便又道,“我本不该来问的,毕竟此事容不得我来干涉,只方才不久前祖母喊了我娘过去,话里话外皆有着想我代你出嫁的意思,我心下既震惊又困惑,这才来了大姐这处。”

    话音一落,房里一瞬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楼品容才道:“缘由你过几日便知,眼下不便说,必是无可奈何才这般行的。”说着,又是顿一顿,看着她道,“实际我待殷家表兄如同兄长,未与他结为连理,虽则遗憾,却不会为此终日郁郁,你便是嫁给他了,我亦不会因此而怨恨于你。”

    楼静容听了便道:“虽不知大姐因何事受此强迫,但我再一想我的亲事同样由不得自己做主,眼下说这些还早了一些。”

    “确是如此。”楼品容深有体会,晓得这个meimei人小性子却沉静,她不由真心道一句,“虽说殷启是我的表兄,但你更是我的meimei,他那人许是性子会有些不好,认准的事再难会改,你若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嫁与他好……”

    楼静容自然省得,姐妹二人再说了一阵话,便就分开。

    ……

    三日后,老太太去了趟殷府,再回来,这大小姐与殷家退亲一事便传了开来,却是借着八字不合的由头。

    信的人却少,暗道两家自小定下的亲事,不该是现下才合庚帖啊?此事定然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

    果不其然,退亲一事一传出去,宫里的圣旨便下来了。

    除开早已知晓的楼世煜父子二人、当事人楼品容与老太太范氏之外,其余的人皆是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暗道原来这才是大小姐与殷家退亲的缘故,不说皇命难违,便只说做王妃可不就比做将军夫人要好上太多,如此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底这也是一桩好事儿,便是心里真的不喜,也该做做样子,因此当日宫里传旨的太监一离开,范氏便发话下去,阖府的下人都得了喜银,也算是叫人晓得她楼家对这门亲事是欢喜乐意的。

    ☆、第23章 二十三

    胭脂人在榻上躺着,屋外的事儿却晓得不少。

    晓得大小姐同殷家退亲后不久,宫里便来了圣旨,若是未有记错,婚期便定在了明年开春儿时节。

    她在榻上养了近半月,伤口处的疼痛感虽没了,可近日来却格外的发痒,若不是茗兰在边上看着,她定要忍不住拆了绷带挠上一挠。时下又进了七月,天气一日日躁起来,已经这样热了,竟还不许她睡凉席,胭脂有气无处发,即便是在屋里摆了冰盆,心口的一股躁意仍是难以消去。

    茗兰一见她蹙着眉头靠坐在床头,便知这位小姑奶奶定又是燥热了。

    她也不上前多话,自装着碎钱的匣子里摸出两个铜板儿来,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早得了世子爷的嘱咐,哪里又该敢额外收钱。茗兰为人仔细,晓得世子爷嘱咐了,可总是麻烦人家到底有些不好,同对方推了两下还是塞进了对方手里,不论多少,总归也算个意思。

    再捧着瓜果回房给她吃,见她吃了几块便收了手,茗兰不由道:“姑娘身上有伤,吃不得冰镇的,这些个虽不算冰爽,可也是放进井里浸过的,你不是闲躁的慌吗?何不再多吃几块?”

    胭脂自己拿了团扇慢慢摇着,天气热了,她索性将额发梳了上去,眼下坐在榻上不动,额上都起了层薄汗。

    按理她这身子本就体寒虚弱,实不该这样畏热才是,可这盛京不比她家乡汝州来得山灵水秀,这处冬日最寒,夏日又属顶热,下人住的倒座房本就是府上方位最差的一排房舍,日头明晃晃的照在瓦面檐壁上,自日头起来晒到日头西落,她便是身子再虚寒,也经不住这样燥热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