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
朱颜的脸色微微发白,半晌笑道:“你倒使唤起我来了。” 不说可以也不说不行,方才李持盈道‘以后’,一瞬间她竟以为是‘以后你当家做主了’,眼前倏地闪现出丹珠的脸,回过神来自己把自己唬了一跳。 “对了,日前你同我打听白向明的事儿,正巧我的丫头收拾东西,翻出几箱子往年的报纸。不过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好奇他了?”怡郡王摩挲着手指,欲盖弥彰般自顾自说道,“那是个没福的,驻倭时不知怎么招惹了倭寇,人家追上岸来灭了他满门,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子,下到刚满周岁的嫡生儿子全没逃过,也就是他和他夫人碰巧有事不在家,方躲过一劫。” 此案在当年可说轰动一时,据说白夫人受了太大刺激,颇有些神智失常,乃至疯疯癫癫——哪怕仵作已经验过尸,她一口咬定儿子没有死,那团血rou另有其人。须知白向明仕途顺当借了不少岳家的光,见状也只有辞官回乡,一心一意照顾妻子。因为这个案子影响极其恶劣,至今南方各府衙还未撤销那伙倭贼的通缉令。 李持盈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灭门??” 豪侠演义里或许常常听到这个词,现实cao作起来绝非易事。首先大户人家都有护院,其次邻里之间关系相对紧密,这家传出不正常的响动,隔壁邻居难道听不见?不会使人速去报官?如今虽说不设宵禁,街上总有巡逻的兵丁。 紧接着她注意到:“等一等,难道此案至今未破?” 朱颜点头,调整了一下卧姿:“陆续抓着了几个贼子,可惜未将他们一网成擒。” 倭贼大多团伙作案,他们语言不通,惯使倭刀,目标非常明显,因此常常伪装成被卖来陆地的奴隶或行商买办。这样大的案子,区区叁四个人怎么可能做得下来?得有人踩点、有人望风、有人负责引开家丁和巡逻的武侯,甚至得有人混进府内充当内应,他们恨毒了大明,岂肯供出同族的伙伴?抓到就咬舌自尽了。 李持盈还待再问,她总觉得这个案子颇多不寻常之处,仿佛真相就被拢在一层薄纱之外,恰在这时朱颜的丫头进屋道:“说了这半日话,乡君和郡君想必渴了。仪宾使人去城外买的新鲜草莓,两大箩筐才榨了这么一壶果汁出来,酸酸甜甜的,倒是解渴。” 红艳艳的草莓汁倒在雕花水晶杯里,别说,流光溢彩、好看得紧。 李乡君接收到丫头的眼色,唯恐话说多了累着朱颜,迅速刹住话头,乖乖喝起了果汁。过了一会儿:“这位仪宾是个懂礼的人。” 每逢她来,为了避嫌他总是躲出去,虽则礼数周全,自己从不露面;若是晖哥儿来,朱颜行动不便时却是他代为留饭陪酒,固然有些刻意结交的意思,并未表现得多么露骨,可见是诗礼之家出来的公子。 朱颜正喝果汁呢,教她说得噗嗤一笑:“你这是吃人嘴短,上赶着替他说好话来了?” “人家捎带手请我喝果汁,不就是图我在你跟前美言几句?我为什么不领情呢?”见孕妇心情大好,一扫之前的愁闷,她咯咯的跟着笑起来,“你不乐意,你也请我喝呀。” 几个丫头都在一旁偷笑,这下朱颜真的臊了,作势拧她的腮:“好个贫嘴的丫头,赶明儿你出了阁,看我请不请你喝!” 这种话半点羞不到她,李持盈仍笑嘻嘻的:“郡君一言,驷马难追!我可等着了,你再不许耍赖的。” 外头雨势渐小,屋里一片欢声笑语、和乐融融,用过点心后丫头们扶着朱颜下床消食。她本来身体健壮,无须整日在床上躺着,奈何荣王妃坚持第一胎格外要紧,不许她没事在外乱晃。 “算算日子,王爷的回函就该到了,王妃那边已经开始做虎头鞋、虎头帽,王爷知道了还不定欢喜得怎么样呢。” 时人讲究多子多福,因为种种原因荣王府里一直只有朱颜一根独苗苗,她若有个好歹,这一支直接就绝后了,荣王嘴上从来不说,其实心里不是不急的。 李持盈也算了解荣王的为人,凑趣道:“怕不是连名字也一并拟好了吧?” 听上去真像王爷会做的事,众丫鬟都掩唇笑起来。朱颜亦笑着睨了她一眼:“爹爹爱女儿,要拟也多是女孩儿的名字,左右不兴辈分字了,男用女名也不是不可以。” 李持盈一愣:“你这么肯定是男孩儿?” 月份还小,再说此时西医远没发展到那个程度吧? 朱颜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寺里算命的说的。” 大丫鬟南风适时打了个圆场:“老话说‘酸儿辣女’,我们郡君近来爱吃酸,我看了也觉得是位小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