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沈旬不断要求自己给他定心丸,谢拾这一刻才明白,对方对于这段关系,也是如履薄冰的,恐怕也累得慌。 累,但是快乐,所以无论是谁要站出来反对他们,谢拾都会这样反驳,他爱他,在一起快乐,这就够了。 但是现在谢拾却有点不确定起来。 他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欠谁更多一些了。 如果抛开父辈的恩怨不论,上辈子死前沈旬护住了他,光是这一点,就叫谢拾没办法对他做出什么狠心的事情,说出什么狠心的话。 可是现在又有所不同,当年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原来想象的那样,何况沈旬还一再设计自己。 如果这种事情可以用数学公式算出来,那就好了。 谢拾左右思量,心中越发混乱起来,如果说自己父亲被判无期徒刑,当年沈旬肯定是不能以一己之力做到这些的,必定是沈家全力cao控,沈旬只不过在中间出了一份力罢了,然而现在沈旬却直截了当地将事情揽到他自己头上,谢拾多少能明白,沈旬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同于自己的瞻前顾后,一旦决定做了,便釜底抽薪地摊在明面上来给自己看,更何况沈家的意思未必不等于沈旬的意思,那时候沈旬恨谢长华恨得要死,恨不得直接冲进监狱杀人。 然而谢拾却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情和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原本便没有对错,只不过他和沈旬刚好站在两个对立的立场罢了。 后来他一再逃避,更是一错再错,沈旬想要来找他的时候,他搬了家,杳无音讯,等自己再回过头,沈旬却早已冷了心。 两个人好不容易拔掉身上的刺,慢慢凑近,靠在一起,如今又蹦出个地雷,将他们炸开。 天意如海命如针。 谢拾盯着桌面,脑子里翻江倒海的,他根本对沈旬恨不起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明天再说,我先去睡了。”谢拾站起来,丝毫感觉不到膝盖撞在桌角的疼痛。 沈旬蹙了蹙眉,过来蹲下,谢拾后退一步,沈旬便凑近一寸,伸出大手掌揉了揉他的膝盖。 谢拾盯着他的头顶,心中撕裂成两半,一半柔情似水,一半苦苦挣扎。 “不是说好要算账吗?”沈旬故作轻松道:“我连账本都准备好了。” 谢拾退后一步,肩膀疲惫地垮下来:“你不懂。”他感觉几乎要无法负荷了。 谢拾将盘子和杯子拿回厨房,拧开水龙头,简单冲了冲,沈旬刚想接过,就被他躲开了去。 “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沈旬孜孜不倦地站在他身后说。 谢拾沉默。 水流哗啦啦地响。 沈旬无法忍受这样的气氛,兀自沉不住气,一手撑在池台上,转过头去盯着谢拾的脸,道:“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怎么懂你?有气也要撒出来,有指责便摊开来说。” 谢拾别开头,冷静地道:“你觉得现在我是在生气?不,要是生气可以解决的问题就好了……你不明白,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谢拾顿了顿,低声道:“你先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怎么面对?我教你。”沈旬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伸手捧住他的脸,轻柔地转了过来。沈旬直视着他的眼睛,逼迫谢拾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自己。 沈旬专心致志地吻了上去,谢拾手一抖,手中盘子碎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忍不住推开沈旬。 沈旬眸光暗了暗,却没说话。 “我很好奇。”谢拾指节握至发白,抬眸看他,静静地发问:“你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讨好你……可能我做的你都看不上,我也没能为你做什么,但是我的确是花掉我所有的勇气,才能小心翼翼地靠近你的……那时候……”谢拾有些哽咽,几乎说不下去,他付出了真心,从头到尾,“但是你还是在设计我,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我去h市见我妈的时候,你一早就知道了,如果你不开心,不高兴,可以在我出发前便拦着我,告诉我不让我去,但是你没有,你采取的方式是在我和她见面的时候,将我抓个现行……” “你想让我愧疚,你想让我觉得,我对不起你,于是我抛下她追了出去……可笑的是,我现在明白了你的目的,却仍然弄不清楚你的动机……”谢拾有些口不择言道:“你一开始是不是在怀疑我,怀疑我得知了某些真相,于是想要回来报复你,所以你才那样子……” “别说了!”沈旬打断他,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胸口好像被谁捅了一刀,眸中集聚着哀伤的怒火:“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谢拾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疲惫到达了极点,他此刻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主动回来。”半晌,沈旬才道,声音低哑。 谢拾安静了。 沈旬直视着谢拾的眼睛。 谢拾的个性他再了解不过,小时候受了什么挫折,就喜欢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待着,所以后来才会不敢面对而匆匆逃走。 如果再一次从自己面前逃走,要怎么办呢? 那时候沈旬是这样想的。 他在医院等得麻木,终于忍不住打听了很多谢拾的消息,但是已经找不到了,对方完全是静悄悄地走的,天大地大,无处可寻。 恨吗?是恨的。谢拾太狠了,对谁,对自己,都狠。 所以谢拾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真的不敢相信,谢拾会主动出现。 如果一开始便不触碰,那么后来失去时也不会那么难受。 沈旬是这样以为的。 谢拾忍受得了他一次的冷脸相对,以他退缩的性子却绝对忍不了第二次,到时候又会抛下自己一个人,那么,与其这样,便还不如恢复到从前的独自冷清。 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 他想让谢拾愧疚,无非是,如果这份愧疚是联系他和谢拾的唯一脐带,那么他宁愿永远不要剪断。 没了这份愧疚,谢拾又能在他身边待多久? 谢拾还能坚持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会在下一分钟就逃跑? 沈旬不敢想象。 可是他的骄傲从来不允许他把这些说出口。在影视城里,那个假月老是他安排的,无非是探试谢拾的心意,对方演技拙劣,他一眼便能看出,心中难过不已,却强忍着不揭穿,也不过是他怕逼得太紧,反而会将人从自己身边逼走。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谢拾不会知道。 一直以来,谢拾以为是自己站在沈旬身后,等着他回头看自己一眼。其实是沈旬从未离开过,他就站在那里,努力变得发光发热,等着谢拾回头。 所以他才会略施手段,假装撞见谢拾和赵碧华见面,将自己伪装成受伤者,让谢拾愧疚,让谢拾追出来,逼迫谢拾接受自己的心意。 无论他做过什么,怎么做,他都爱谢拾,已经达到人类的极限了。 但是这些,沈旬永远都说不出来。 他站在原地,想要揽谢拾入怀,想了想又忍住了,蹲下去将冰箱旁边的碎片一块一块捡了起来。 谢拾上前一步,沈旬以为他要走,慌忙站起来。 谢拾却蹲下去,帮他把瓷片捡起来。 光滑的瓷砖地板上映着两个人的倒影。 沈旬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叹道:“对不起。” 谢拾沉默不语,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早点睡吧。”他匆匆离开厨房。 谢拾走到楼梯角,沈旬冲出来,可怜巴巴地举起手指,说:“流血了。” 谢拾:“…………” ☆、80|79.78.78.6.28 谢拾蹲下来,沉默着替沈旬冲干净伤口,涂上酒精,贴上一块创可贴。 “疼……”沈旬低声“嘶”了一声,蹙起好看的眉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拾。 他演技好,要不是谢拾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要当真了,但尽管心知肚明他在使用苦rou计,谢拾还是还是忍不住看着不足一毫米大的伤口心疼。 苦rou计无非是吃中了对方的关心和在意,以前谢拾为了得到沈旬的原谅,也没少使过。 只因他俩都笃定了对方会心软。 沈旬手指戳在谢拾胸前,刚才故意用瓷片划破一点口子的手指其实也没有出多少血,但是看谢拾认真包扎的样子,他觉得太值了。 谢拾一道一道地用纱布将他手指包成粽子,对于这么小的伤口而言,简直是小题大做,但是沈旬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缓和他们刚才破冰的气氛。 谢拾不是一个过于别扭的人,自然会给他这个机会。 两个人在心照不宣的和谐气氛下做起手指运动。 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沈旬认真地打量谢拾垂下来的睫毛。 谢拾强装镇定地承受着他几乎将要把自己的脸烧出洞来的灼热视线,心中五味杂陈,既不知如何面对,又不知怎样做才是对,或者错。 “好了。”谢拾道,缩回了手。 “不够。”沈旬将他的手往回扯,没扯到,伸出手指一勾,一下子将他胸前衣襟拉下来两寸,露出锁骨和胸肌。 两人气氛还在僵着,沈旬莫名耳根一红,让整个气氛都无比诡异起来。 谢拾:“…………” 谢拾表情忍不住有些绷不住了。 沈旬知道谢拾一时之间会有些接受不了,也会十分介怀,但是他不能给他这个胡思乱想的机会,当断则断。 那时霍山问他,如果谢拾知道事实后,会不会无法原谅而离开他,沈旬笃定地回答不会,心中却十分不敢确定。他对谢拾没有信心,更对自己没有信心。但他曾想过,只要谢拾朝他走了一步,只要那一步便好,其余的,都由他来走完。 沈旬突然扑过去,双手撑在谢拾两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末了还心满意足地故意咂咂嘴,揉了揉他的脑袋。 谢拾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不可思议地看了沈旬一眼。 沈旬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心虚起来,瞪了他一眼:“我亲我媳妇儿,有什么不对?” 好像刚才所有的矛盾和冲突瞬间被瓦解了一般,谢拾怔怔地看着他,大脑转得极其缓慢。理智告诉他,有哪里不太对,但是情感又促使着他的一颗心往沈旬走去。 谢拾盯着地板发呆。 沈旬十分好脾气地咬了咬他耳朵,道:“要是你不喜欢媳妇儿这个称呼,我也可以换换。” 他抓起谢拾的手,十指相扣。 谢拾忍不住挣开,沈旬的手却像钳子一般大力钳制,若是要挣脱,仿佛便要连皮带rou削下来不可。 谢拾抬眸看了他一眼。 沈旬眼神暗了暗,十秒钟后,终于妥协,主动松开手。 “其实我觉得还是有点疼……”沈旬决定放下面子睁眼说瞎话。 谢拾收起药箱站起来,沈旬见他没反应,又故意大声说了一句:“真挺疼的……” “嗯。”谢拾平静地将药箱放进柜子里,走到电视机柜的过程中踢倒了一个凳子也没在意。 沈旬豁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