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她话一出口,就知道又说错了。夏昭雪双脚在地上一顿,气得眼泪往下掉:“娘你就想着再卖我一回,是不是!”张氏知道她是真伤心了,赶忙道:“我的姑奶奶,娘知道错了。往后就是吃糠咽菜,我也不能卖了你。若照你们这么说,这位玉姑娘往后是有大出息的,我们把她当仙女儿供着还不成么!” 夏昭雪心中郁结,掀了帘子出门,原本想去找玉珺道歉,见她门虚掩着,她就坐在桌边,一只胳膊的袖子卷起来,另一只手却拿着一根银针往自己身上戳,这一下子下去,就听她“哎唷”了一声,夏昭雪心也跟着哆嗦了一下,赶忙进屋道:“jiejie这是做什么!” 玉珺颇有些不好意思,停了针道;“从前我娘让我好好学针灸,初学时我还下了一番苦功夫,后来觉得自己学会了,死都不肯再碰,现下是临时抱佛脚,又要把功夫找回来。否则,我只怕要把你哥哥戳成马蜂窝了。” 夏昭雪的脸刷一下白了,玉珺只怕当真吓着人家,赶忙解释道:“我是吓唬你的,你别怕。当初我学这些,还是用了心的。虽然有段时间没碰过银针,可是花点时间就能找回感觉,绝对不会耽误你哥哥治疗。” 夏昭雪也不知怎么,掩了门出去,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刚刚她娘的那些想法真的让她羞愧。玉珺是什么人,说直白点,那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往后说,还可能是她哥哥的救命恩人,可是她娘却算计她。枉费她这么尽心尽力了! 玉珺不知道她心中这样百转千折,收了银针,她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礞石滚痰散的配置上。足足三天,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拿着夏昭雪买回来的青礞石、沉香、人参片等贵重药材,小心翼翼地配着她的药,闲时就拿自己试针,几乎从未合过眼。 那日夏昭雪对张氏说了一番话,张氏也知道这位玉姑娘不是凡人,更何况人家姑娘不眠不休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心中自然慎重。每日三餐做好让夏昭雪送进屋子里,见她三天没出屋子,自己也有些担心地问夏昭雪:“玉姑娘这么不休息也不成啊,你哥哥虽然看病要紧,可要死大夫自己累倒了可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那门吱呀一声响了,玉珺眼底带着青影,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喜色:“成了!咱们明日就能开始替夏大哥施针了!” 第19章 太医 玉珺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大约是太累了,她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醒来时更是神清气爽。养足了精神,给夏锦良针灸时,她的动作极其精准快速,一旁的张氏看着长长的银针有些提心吊胆,见夏锦良没有什么苦痛的表情才放了心。 玉珺整整忙活了一个时辰,施针结束后也不敢放松,眼不错地看着夏锦良服下礞石滚痰散,又叮嘱道:“若是服药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夏锦良面色疲乏地睡下,玉珺也觉乏力,转身正要出门,差点吓了一大跳。门口悄无声息地站着两个人,也不知站了多久。 夏昭雪颇无奈道:“郡主早早就到了,jiejie你太投入也没发现。她又不肯让我告诉你,就站在门口看着。” “你们站了多久?”玉珺做了噤声的手势,替夏锦良掩了门方才低声问着,郑世宁接过玉珺的银针盒子,满是新奇地赞叹:“玉jiejie你真是真人不露相,连针灸你也会!” 依旧是答非所问,玉珺无奈,只能转头问夏昭雪,夏昭雪在她耳边低声道;“有小半个时辰了,一直就这么站着,从刚开始就这样看着你,你太专注了,才没听到。” 玉珺点点头,一转头看见郑世宁从针盒里取出长长的银针,拿着手指头就往针尖上戳,她吓了一跳,赶忙道:“当心伤着!” 郑世宁缩了缩手,道:“我从前以为针灸用的银针长短都是相同的,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些针长短粗细都不太一样啊?” “原是这样,”玉珺赶忙将针收好,解释道:“人身上各个部位的皮rou丰厚程度不同,针灸时就要选择不同长短的银针。你刚刚拿的那根银针,就适合大腿、臀部、腰部等肌rou丰厚处。” “同你一比,显得我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郑世宁瘪嘴道。 那样子十分可爱,玉珺憋不住笑出声来,领着二人回了屋。张氏早些时候见过郑世宁,早前又听夏昭雪提起过她的身份,这会悄悄送了茶水进屋,也不敢造次,悄悄就退下了。 郑世宁扫一眼屋子,直摇头,“玉jiejie你太不仗义,离开了定国公也不同我说一声。要不是大哥同我说,我都不知道这回事。你看这屋子一眼就看了个遍,住着肯定不舒服。要不然你跟我回王府住吧,王府的柴房都比这强!” “我在这住得挺好的,就不麻烦郡主了!”玉珺赶忙摆手,郑世宁料想她是这个答案,嘟了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欠了你那么大的情,想还你一点,你都不给我机会!” “|若不是你,我或许早就死了。到底谁欠谁的,还真是说不清。”玉珺笑着答道,郑世宁有些挫败地摇头:“旁人巴不得我欠她情,你倒好,推得一干二净。按我说,我欠了你的,你也欠了我的。反正是扯不清!” “是是!”玉珺赶忙点头,郑世宁这才道:“刚刚进屋的时候,昭雪说你在医治她哥哥的病,我着实吃了一惊。听说前朝有位贵妃,长得特别漂亮,可惜不幸得了羊角风,太医们想了无数办法也没能救回她。前朝皇帝一怒之下把所有的太医都砍了。那皇帝纵然太过暴戾,却可见这病难治愈。就算是到了本朝,也没哪位太医有这种本事。若是jiejie能治这种病,定能名扬四海了!” “我也只是试试。”玉珺浅笑道:“我又不是男子,求什么名扬四海!” “话可不能这么说!”郑世宁认真道:“咱们大周一向看轻女子,女大夫更是少之又少。如果玉jiejie能治好男大夫不能治愈的病,不就是给咱们女子争脸么!太医院的那些个太医,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玉jiejie你可得加把劲儿,治好夏昭雪哥哥的病,好好地损损他们的脸面!” “又说胡话了。”|玉珺摇头,“太医院的那些太医都是万中选一,哪儿是我能比的!” “那倒是,他是挺厉害的……”郑世宁自言自语着,玉珺见她一会忿忿不平,一会自言自语,笑道:“怎么,有哪位太医得罪了你?” “还不是那个玉满楼!”郑世宁冲口而出,玉珺心中只觉得咯噔一下,脸上佯装不在意,问道:“玉满楼,那是谁?” “一个讨厌的人。”郑世宁脸上红了一红,怕被玉珺看穿,赶忙追了一句道:“他是太医院的院使,是本朝医术最好的人!就是太傲了,傲地让人讨厌。我同他说我遇上了一个很有本事的女人,他还不信!等你治好了夏昭雪的哥哥,我就去告诉他,这世上啊,一山还有一山高!不是所有女人都比不过男子的!” 玉珺暗自送松了口气。乍然听到舅舅的名字,连她都被吓了一跳,好在舅舅没事,要不然娘在地下都不安息。娘曾经说过,舅舅是医术上的天才,当年娘离开时他才八岁,在医术上的造诣已经超越娘许多,今年他也才二十六岁,已经成为太医院的翘楚,大周最年轻的院使。 父亲曾经说过,她这位舅舅恃才傲物,又天性凉薄,油盐不进的性子最是容易得罪人。 玉珺暗自捏了把冷汗,笑道:“听你这么说,你还是很欣赏这位太医大人的么?” “胡说!这天底下就属他最讨厌!”郑世宁嗫嚅了两句,三两下转走了话题,两人聊了好一会,郑世宁起身离开时,突然提到:“善周哥哥最近似乎很忙,听大哥说,圣上给他安排了不少差事。他成了圣上跟前的红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原想让他帮忙多照顾你,只怕眼下他是顾不上了,你自己多保重,我改日再来看你。” 玉珺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这几日忙到没时间睡觉,可是偶尔停下来时,却总能想起他,都说雏鸟有雏鸟情节,会把出生时看到的第一只活的动物当作自己的母亲,难道她也有类似的情节,心里总惦念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几日不见,心中还有些空落落的。 她叹了口长气,正要转身进门,背后突然站出个人来,她低低“啊”了一声,退后两步,李斯年虚扶了她一把,赔笑道:“又把姑娘吓着了吧?” “李大哥你这是……”玉珺无奈,这几日他不声不响地,她还以为他早就离开了呢,没想到他还在,还是用这种方式出现的! “对不住,没把握好时候!”李斯年面上带了笑,从袖中掏出个小包裹来,用普通的绢丝包着,看不出是什东西,他往前递了递,道,“大公子近日太忙,没顾上来见姑娘一面。只交代小的将这个东西交给姑娘。” 玉珺迟疑道:“不知是什么东西?” “大公子说,这是姑娘落在定国公府的物件,姑娘看了便知。”李斯年将东西往他手里一塞,脚下一用力,又不知躲到哪处去了。 玉珺原想问问他这几日吃住如何解决,又想到他这样的高人,怕是什么都难不倒他,索性不管。 拿着东西回了屋子,打开绢丝布,现出一个不大的木盒子来,看材质是上等的金丝楠木,上头雕刻着的莲花栩栩如生,莲花旁边是两只生动的鲤鱼。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贵重的物品,竟用这么好的木匣子装。 玉珺微微有些发怔,等打开木匣子,见着木匣子里头的桃木簪子,更是脑子一片空白。 那日她央着李善周带她去救夏昭雪,李善周情急之下从她头上拔下桃木簪子打掉夏昭雪手上的刀。当时她看着簪子碎成两段,回头去找就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竟是被李善周捡了去。 当时场面兵荒马乱,难为他还能记得这岔子事儿。 这个在旁人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桃木簪子,此刻已经修整完毕,碎裂的地方用金银巧妙地融合在一块,像是原本就该盘旋在上面的鹭鸶花,成双成对,生死难分。 “都说你很忙,你怎么还有闲暇弄这些……”玉珺喃喃着,用手抚着木簪子上的鹭鸶花,心绪难宁。许久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将木簪子放回匣子中,束之高阁,眼不见为净。 夏锦良的病连着治疗了七天,七天后,他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原本两三天就要小发作一次的羊角风也再也没发作过,玉珺看他脉象比之前平稳从容,心里头一块大石总算放下,笑着对张氏和夏昭雪道:“夏大哥的情况很好,若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大约不出三个月我就能功成身退了。再往后,夏大哥只要按时服药,注意休息,痊愈指日可待!” “太好了!”张氏喜得合不拢嘴,道了谢就说要出门买菜,做一顿丰盛的好好谢谢玉珺。刚踏出门,她又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脸惊诧道:“玉……玉……玉姑娘,外头来了好多好多人,说是要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