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只有彻底把她栓牢放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终于结束了凌空的感觉,钟艾的身子迅疾地向下坠去,幸而须臾间,柔软的床铺便承受住了两人的重量。 卧室里的灯没开,只有客厅浅淡的灯光打在玻璃隔断上,投射进来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晕。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床榻,熟悉的男人,可这一刻,却又令钟艾感觉如此陌生。那种既紧张又羞涩的感觉,再加上那么一丝隐隐的好奇和期待……种种情绪融合在一起,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她顿时心如鼓擂。 在这般暧`昧光线的衬托下,季凡泽的眼睛好像一个黑色的漩涡,目光深处有令人恐慌的潮汐在暗涌,几乎要把她那唯一的一丝理智给吞没。此刻,彼此眼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倒影——志在必得的他;羞赧慌乱的她。 钟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她的脸红和心跳全掩饰在这nongnong的雨夜里,将她的心和身都一并交付于他,用所有绷紧的敏`感的神经去感触他每一个细微而温存的动作……一刹那的锐痛,就这么狠狠扯断了她的魂,仿佛有一枚强势的铆钉陡然凿进了身体,疼得她只能紧紧地咬住嘴唇才没有痛呼出声,疼得她没办法告诉季凡泽,她其实很介意他刚才在车里说过的那句话—— 她不是胆小鬼。 至少此时不是。 常言道,每个女人这辈子总会为了一个男人而经历奋不顾身的一次,只是钟艾不曾想到,这个男人会是季凡泽。在全身都因痛而蜷缩起来的两秒钟里,她快要出现幻觉,而当她微睁开眼眸时,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幽淡的灯光下,季凡泽的轮廓是如此清晰而靠近,她的感觉是如此敏`感而强烈。这一刻,钟艾惊讶地发现,爱情果然是人类感情中最微妙的一种,没有之一。当它没有发生的时候,一切都可以用理智来解决,可当大脑皮层一旦意识到这种感情的存在,它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个世界上最近的距离里,在这个心和身同时被他拥抱的时刻里,钟艾试图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季凡泽的?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可她清晰地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也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像是老天爷提笔一划,便把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全刻在她的脑子里。然而,她却怎么也寻找不到这爱意萌动的起始点。也许,是他第一次说喜欢她时;又或者是他第一次亲吻她时;甚至是更早…… 诚然,这条没有线头的感情线深埋于心,也会一直绵延下去。不管接下来的一路上,她和季凡泽还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至少她已完全向他敞开,带着初次的勇敢和绝然,还有那不可言喻的一瞬痛楚与长久愉悦。 钟艾眼底有泪,像涨涨落落的潮`水,轻轻地溢出来一些。彼此的眸光相映,季凡泽墨色的眼睛里漫起疼惜,他低头轻吻去她的泪,带着前所未有的眷恋与温柔。她瞳仁里那丝甜蜜又羞涩的光随之微微一晃,好似雨滴落入碧波,波光粼粼的湖面随即荡漾起一圈圈涟漪,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其中,一窥那动人心弦的湖底风光。 钟艾的每颗细胞、每根神经都不是自己的了,震颤颠簸中她觉得自己被季凡泽牢牢地包`裹住,一起沉入了那片隐`秘而美丽湖底。碧波深处,分明倒映着皎洁的白月光,她依附着他,彼此跳跃着颤`栗着喘息着融合着去追逐那点点光源,追逐那极`致的、用语言无法倾诉的爱…… 雨水敲打玻璃窗的欢快声音渐渐大了,甚至是猛烈了。 钟艾感觉到自己就像大雨滂沱中的一棵小树苗,稚`嫩的枝叶剧烈地摇摆着,被狂风暴雨吹得扑簌作响,每一个颤音都是震耳欲聋,直触心底,却又深藏着久旱逢甘露的酣畅淋漓和奇妙感觉。而季凡泽,就是这场雨,来势汹汹,带着某种执拗而爆发的势头,一遍又一遍地翻涌肆虐,不给她分秒退避的自由。 小树苗很快便承受不住这样的天气,可雨势竟是一直不减,反而越下越猛,转眼便引发洪水滔天,似海浪一般卷携着湍急的暗流和漩涡,一下子便将整株小树湮没……就在小树苗被连根拔起、不受控地被抛上天际的那个刹那,暴风雨戛然而止。金星合月跃然夜空,仿佛一颗金色的珍珠散发出璀璨光芒,瞬时笼罩住雨露滋润下的小树苗,每一片树叶都被衬得娇艳欲滴。 钟艾在瘫软下来的前一秒猛地狠狠一颤,无声地抱紧他,她只觉心脏的部位仿佛被人重重地撩`拨了一下——那是季凡泽的手,在采撷她的心。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倏尔雨丝又再度复落。 一整夜,钟艾数不清断断续续地下过几场雨,有时是绵绵细雨,有时又是疾风骤雨……她只依稀记得最后一场雨停下来时,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她全身酸软,仿佛被人掏空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难以为继,很快便依偎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沉沉地睡过去了。 睡意朦胧中,她的耳朵轻轻动了动,似乎听到了某道喑哑的、低沉的声音缓缓地擦过她的耳膜:“钟艾,我爱你。” ☆、蜜方四十三 小小的卧室里窗帘虚掩,略微刺眼的晨曦从两片窗帘的缝隙里照耀进来,投射在玻璃隔断上,在房间里折射出一条随着气流浮动的光带,浅淡而稀疏。 钟艾刚刚醒了,但是尚未睁开沉甸甸的眼皮。 这个瞬间,她心里涌出很多奇妙的感觉。 医学统计,一个女人一生做`爱的次数大约在三千至五千次之间。这是什么概念呢?以前这组数字对钟艾来说十分抽象,但从昨晚开始,一切都变得具象了。 比如在大脑从睡眠中转醒,而身体还没来及动弹的那个短短的时间差里,她脑中无意识地掠过那个男人因兴`奋而紧绷的肌rou线条、因用力而沁出薄汗的细致肌理,以及因动情而轻颤的修长指尖一寸一寸地流连在她的肌`肤上……那激情缠绵的交叠融合如潮水般退去之后,最终化为一个个具体的画面侵占了钟艾的头脑,并且作为某些特殊的符号存封在她的记忆里,被锁进那个标识着“季凡泽”或者“男朋友”的记忆夹里。 这个记忆夹里原本已有很多素材,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包括生气时阴郁的面孔和愉快时微扬的唇角,但毫无疑问,新加进去的内容是最动人,也是最深刻和最珍贵的。 因为这是钟艾的第一次啊。 她虽然没什么处女情`结,但作为开启一生那五千次愉悦体验的第一把钥匙,或多或少是会令人觉得特殊的。哦不,昨晚不止是五千分之一呢,好像是五千分之n吧! 想到这些有的没的,钟艾的脸蛋无端发热。睁开睡眼的一刹那,她甚至心慌慌地脑补出此时的枕边风光——他是不是已经醒了?是不是正微眯着一双慵懒的眼睛静静地凝着她?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里是否倒映着温煦的晨曦,又是否蕴藏着一丝温柔动人的光? 可就在钟艾红着脸、把手从被窝里掏出来伸向枕侧的那一刻—— 她的心忽地凉了半截。 她惊讶地瞪大眼,就发现枕边空荡荡的。房间里开着冷气,明明是舒适的睡眠温度,可她摸了个空的地方竟然凉凉的,床褥上不带半点温度,只有枕头中间微微凹陷下去,留下有人躺过的痕迹。 显然,那个男人离开有一会儿了。 钟艾傻眼了,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好吗!难道季凡泽不该给她一个m kiss或者一个爱的大抱抱再离开吗?果然,现实就是现实啊,外表再绅士再优雅都没有用,男人永远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当他们快活完提上裤子、拍拍屁股走人的那个瞬间,一切的甜蜜和浪漫随之抛到脑后。 有点不敢相信季凡泽居然是这种吃完便走的男人,钟艾迅速套上件睡袍,想到客厅去找找。殊不知,刚下床迈出一步,她的双腿便打了个晃儿,强忍着某处被厮磨致伤的痛感,她才慢吞吞地挪进客厅。拧着眉毛环视一圈,她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荡然无存了。 原本被季凡泽扔在地上的衬衫不见了,茶几上的袖扣也不见了,眼前的一切都跟昨晚进门时一模一样,仿佛这个男人根本不曾存在过。如果不是身体上依然留有他攻城略地时刻下的痕迹和气息,钟艾简直怀疑昨晚的翻云覆雨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罢了。 那首诗怎么念的来着: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呵,季凡泽这厮还真是潇洒啊。 钟艾的小脸皱成苦瓜,不太高兴地一瘸一拐的走进洗手间。区区几步路,她把脑中那些关于季凡泽的画面统统关进小黑屋。 ** 这个早晨,季凡泽很忙。 他起床时,枕边的女人酣梦正甜。 她的脖颈安稳地枕在他的手臂上,光`滑的身子依偎着他,像是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猫,要钻进他的身体里一般。季凡泽微微一低头,便看到浅浅的晨曦打在钟艾那张巴掌大的脸蛋上,她纤长浓密的睫毛沾染着淡金色的光晕,在眼睑下方投下两道月牙形的光斑。再往下,是平滑优雅的锁骨,仿佛两片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以及被子边缘里若隐若现的半露酥`胸,白皙得近乎透明…… 不知是因为素了太久,季凡泽终于等来了昨晚那顿丰盛的大餐,还是因为当时的灯光太昏暗,他来不及、也顾不上仔细欣赏一番这女人的美好身材,以至于此刻他落在钟艾身上的眼神大胆肆意,又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宠溺。 就这么安静地瞅了她一会儿,季凡泽蹑手蹑脚地抽出胳膊,在钟艾额头印上清浅一吻。利落地翻身下床,他却在掀开被子的那个须臾,顿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朝床单上看了一眼。 樱花色的床单干净柔软,上面印着淡淡的浅色花朵,细小的花瓣描绘细腻,衬得那一抹不属于这床单上的樱红格外显眼。红红的一小团,竟是比任何一簇花团都更妖艳美丽,更令人挪不开眼。 这是一个小小的印记,她完完整整属于他的印记。 事实上,从昨晚这个女人沉浮于他身`下时的那副羞赧模样,便足以令季凡泽感觉到那种属于初次的颤`栗与紧张。她青涩的身体像是不懂该如何去承受汹涌肆虐的情`潮,唯有紧紧地攀附着他,像是一朵没有完全绽放的花苞,那么稚嫩,又那么惹人疼惜。 所以此时,季凡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看床单,或许他只是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个属于彼此的记号吧,就像是某件重要的东西被盖了章一样令人安心。这一刻,他的心脏微微一震,流淌在他身体的血液里蕴藏着一种类似于满足和珍惜的东西。 不再迟疑,他给钟艾掖好被角,利落地穿上衣服,随后拨通了mark的电话,掩门而去。 对于老板在非出差情况下的第一次外宿,mark比当事人不知兴奋几百倍,用脚趾头想他也能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一路火急火燎地驱车赶来钟艾的住处时,季凡泽已经站在楼下等他。 晨光微曦中,季凡泽眉目低垂,眸光尽敛,眼角眉梢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似的。哪怕是身为直男的mark也不禁看得一阵眼晕,他发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大boss眼中流露出这种能把人融化掉的眼神。 “咳咳……”作势轻咳一声,mark把两个干洗袋递到对方手里,“季总,这是您吩咐我带来的换洗衣物。” 熨帖的衬衫和西裤,一丝不苟地挂在衣架上,外面用干洗袋罩着,季凡泽略微颔首,接过来。 趁着老板心情好,mark正寻思着要不要说几句“恭喜老板脱`处”之类的奉承话,却见季凡泽眸中的笑意倏尔淡去,扫了一眼两手空空的mark,他不悦地问:“你怎么没带早餐过来?” mark那一脸谄媚当即僵住,他无辜地挠了挠头,“您没吩咐我带外卖来啊!” 猪脑,季凡泽幽幽白他一眼,夹着衣服转身往小区外走去,大步流星。一头雾水的mark直觉不妙,赶紧小跑着追上去,屁颠屁颠地说:“怎么敢劳您大驾,我这就去买。对了,您和钟小姐想吃什么?” “不用了。”季凡泽不咸不淡地丢出句话。 事后餐还是他亲自去买,比较有诚意,不是么?念及此,季凡泽勾了下唇角。 mark搓了搓眼睛,老板变幻莫测的表情他已不忍直视了。唉,人家不是说女人承蒙雨露之后会变得矫情么,怎么男人也会啊! 半小时后,当季凡泽用钥匙打开钟艾家的大门时,迎接他的是满面惊诧的钟艾。 她刚洗完澡,头发上还嘀嗒着水珠,手里拿着条毛巾,她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季凡泽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眉宇间晕着浅笑,“我买早餐去了。” 上一秒的怨念就这么化作这一秒的温暖,情绪转换的太过突然,钟艾一时调整不好面部表情,疑惑道:“可你怎么会有钥匙?”刚才听到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咔嚓”声,吓了她一跳。 “从你包里找到的。”季凡泽无其事地回道,他再自然不过地把外卖袋放在餐桌上,从里面一盒一盒往外拿餐盒。 呵呵,这男人还真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啊。 钟艾想想都觉得好笑,她擦着头发,凑过去看他买了什么好吃的。刚出笼的小笼包尚泛着热气,还有酥软香脆的油条和乳白色的热豆浆。不知是不是昨夜的运动量太大,她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当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小腹时,季凡泽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侧眸看向她,只觉得她这副嗷嗷待哺的模样格外可爱。心念一动,他把脸凑过去,勾了勾手指,“过来,亲一下。” 钟艾被他如此直接的邀约震了一下,但身体不受控,她轻轻靠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轮廓清朗的侧脸上啄了一口,语调软软的:“没想到你这么体贴,都是我爱吃的。” 她湿漉漉的发梢碰到他的脖子,季凡泽感觉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唇角翘得老高:“我还有很多优点,有待你慢慢发现。” 他故意拉长的“慢慢”两个字,仿佛蕴含着无限深意。 如果可以,最好能慢到一辈子那么长。 钟艾觉出味儿来,内心有一种guntang的情绪,忽地被他这句云淡风轻的话点燃了。她低头笑了笑,坐在桌前,刚拿起一根油条,就听季凡泽问道:“明天是周日,你有什么安排么?” 约会?钟艾配合地答道:“没安排呢。你想去哪儿?” “明晚约你爸妈,大家一起吃个饭吧。”季凡泽淡淡地说,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又像只是随口一提。 钟艾当即被他这个提议激得全身一僵,他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啊? ☆、蜜方四十四 钟艾接到杜雨兮约她喝下午茶的电话时很意外,但想想也不奇怪了,她在国外待了十几年,去年才回来b市,朋友不多很正常。而且,交朋友要看性格和缘分。杜雨兮属于那种高贵冷艳型的,身上仿佛带着一个天然的玻璃罩子,无形之中让人感觉不易亲近,只有熟悉之后,才会逐渐了解她的好。作为她的心理医生,钟艾对她或多或少有些了解:面冷心热。 两人约在哈根达斯见面,杜雨兮点了份莓果诱惑冰淇淋火锅,两人拿着长柄勺一起吃。闲聊开来,钟艾才发现,她们的共同话题还真不少,杜子彦、季凡泽都能拿来当做下午茶的谈资。细腻爽滑的冰淇淋配上秀色可餐的男人,这是个愉快的下午。 “听说你跟泽哥交往了?”杜雨兮笑着问。 钟艾没有否认,咬着勺子点了点头,她脸上的温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杜雨兮对季凡泽的了解大多来自杜子彦之口,她唇边浅笑,那笑容深处晕着羡慕,“钟艾,你真幸福。生意人哪有没在女人堆里混过的,可泽哥这么多年身边一直干干净净的,这样的男人算是稀有物种了。别看他这种男人轻易不动情,可是一旦动了情,也是不得了呢。” 不知是不是冰淇淋太甜,钟艾心里差点滴出蜜来,嘴上却打趣似的说道:“可我怎么觉得季凡泽像个情场老手呢?” 他一步步靠近,看似优雅轻缓,就连入侵她的心都在不知不觉间。然后又在她稍稍放松警惕时,突然以不容回绝的姿态一口把她吃掉。 “呵呵。”杜雨兮笑了笑,用纸巾擦了擦唇角,说:“说出来不怕你见笑,当初我们两家的长辈还有意撮合我和泽哥呢,但后来没成。” 这事儿钟艾听季凡泽提过,她甚至记得当时他悠然抛出的那句“杜雨兮心里有人”。现在雨兮也是一副大大方方的模样,想必两人是真的郎无情妾无意,可钟艾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没成啊?” 一时间,杜雨兮像是被问住了,缄默片刻,她才说:“我们心里都有人。” 对方这种带点苦涩的笑容不禁令钟艾怔然,她不得不花几秒钟来消化“我们”这个词组的深意。一般情况下,身上带着保护罩的人大多是受过伤的人,可见杜雨兮心里的那个人就是她精神出现问题的根源。 可季凡泽呢? 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钟艾心里忽然酸酸的,就在她凝眉忖度间,她的手机猝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