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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想赶你走,是……是你自己说要走的,是你自己说要走的啊……啊啊啊!!!” 小小的会议室中,世间百态,万象纷呈。 李家老大跪着不断磕头,眼红如血,他在父亲死了的七天里第一次这么悲痛伤心,眼泪止不住地下流;李家老二倒是没跪,但他像着了魔似的,不断地对着空气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自己的父亲死,他从来没有! 李家两个儿媳就更加精彩了。 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害怕,模样凄惨,吓得在会议室里乱爬乱砸。 会议室里的一切都被更夫用法术封在其中,所有声音都无法传出,外界有医生护士路过,也只能看到李家四人和律师低声密谈的场景。唯有能见到鬼魂的连奚、捩臣和更夫,能够看清这屋内发生的真相。 更夫收起手里一朵干瘪了的血红花朵,小心谨慎地放回口袋。见到捩臣好奇地看着这朵花,更夫又把血色花朵取出,讨好地递给捩臣看:“大人,这是长在忘川边上的彼岸花。花开百年,叶放百年,花叶终生不相见。上个一百年,小的就保存了这一朵。” 捩臣:“彼岸花?” 更夫嘿嘿笑道:“对,也叫曼珠沙华。这东西在阳间和一种名为石蒜的花长得相似,但其实并不相同。” 捩臣拿过彼岸花随便看了两眼,又没兴趣地还给更夫。 更夫小心翼翼地接过,宝贝地收了起来。 百般无聊,甚至有点想打游戏,至少玩会儿手机。刚想拿手机,捩臣的目光在身旁的青年身上停住。 连奚目不转睛地望着会议室里的五人,目光平静,就这么无声地看着。 李家四人狼狈不堪,如小丑般,演绎着一段段卑劣丑陋的话剧。那徐律师也没好到哪儿去,连奚说了这律师不是个好东西,更夫多会讨好领导,想都没想,直接给徐律师闻了更多一倍的彼岸花香味。 徐律师见到的幻境比李家四人还要恐怖,也不知道他看到什么了,只见他惊恐地瞪着眼,倒地向前爬动,一边爬还一边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那事也不能怪我,我就拿了一点钱,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徐律师浅色的西装裤裆中央,一团水渍慢慢晕开。 更夫嫌弃地“噫”了声。 连奚冷冷地扫了徐律师一眼,接着便继续看向李家四人。 “爸,不是我不想照顾你,我忙,我忙啊!” “不是我,爸,不是我……我没想你死,我没想过你死!” “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啊啊!” “那天早上是你自己想去买菜的,我没让你去,我没有,我没有!” …… “他们见到的幻象,是看到了那个死掉的李……大叔?”捩臣奇怪地问道。 更夫:“对。大人,虽说彼岸花只能对心志不坚定的凡人奏效,但这个幻象是可以控制的。小的让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看到的是他心底最恐惧的东西,而那四个人,小的觉得,白无常大人是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父亲吧,便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捩臣眉头微蹙,他嘴唇翕动,话却没出口。 来阳间数月,捩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只知道抓鬼的冷漠鬼神了。他跟着连奚抓过很多鬼,也看过连奚帮很多鬼魂完成过执念。可是…… 人类看到自己死去的父亲,该是这样的反应么? “因为心虚,不敢面对,所以恐惧。” 听到这话,捩臣转首看向自家同事。过了片刻:“这样啊。” 人类真是一种无比复杂的生物。 偌大的会议室里,李家四人一个个开始痛哭流涕,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冤枉。他们是真的不觉得,李大叔的死和自己有关系。在他们的叙述中,连奚渐渐看到了一个模糊而不清晰的真相。 一个刚得了肝癌的老父亲,千里迢迢从乡下过来,想要看病。 他得的病其实没那么严重,甚至还有自理能力。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大儿子。从乡下进城前,他去田里割菜,去镇上打油,他对关心自己的邻居说:“我家有两个儿子呢,哪个都孝顺!” 好不容易到了城里,直接吃了个闭门羹。大儿在外跑货车,二儿家的灯开着,却没人给他开门。他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他不敢再待下去,好像有什么鬼魅在那扇开了灯的门后等着吃他,他逃也似的跑了,跑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邻居的孙子那儿住了一晚。 终于,他看了病。 不严重啊! 他松了口气。 不严重,花的钱就不多,就不会让两个儿子为难了吧? 等了几天,等到大儿子回来。他没有想过,一个医院说很安全的手术,两个儿子吵翻了天。从早晨吵到黄昏,第二天下了班又来吵。 “这个手术钱,我有医保,我也有钱,莫得事的。”他忍不住打断两个儿子的话。 两个儿子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会儿:“爸,手术肯定是要做的,您放心,不是钱的事。” “对,这不是钱的事。” ……不是钱的事吗? 推进手术室前,他还在想,真的……不是钱的事吗? 出院后,大儿子要跑货车,只能住进二儿子家。他扶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摁着手术刀口的位置,蹒跚着终于又走进了那扇有着吃人的灯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