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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推开了叶三的小木门,吹响了门口挂的树叶子,照亮了一盏昏暗发黄的小油灯,又见到了破旧屋子里的小客人。 屋子的主人探了探风,伸手关紧窗户和门,几块破布旋即被塞进了门缝里,寒风呜呜地吹,今夜它走不进这间小破屋,只好换一家去巡游。 灯光熏亮了纸糊的窗户,水的热气蒸腾在屋子里,叶三撑着头,看着烟气里一根一根捋头发的云清,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舀起一瓢水就往他头上浇去。 云清站在原地,被淋了个浑身透湿,他疑惑地扭过头,道:“怎么了?” 叶三看着他,道:“进去,洗澡,你脸上全是血,知不知道?” 云清乖乖听话洗个澡,爬出来套一件干净衣服,喝了瓦罐里刚煮的粥,坐在床上玩窗户上的破洞。 叶三坐在瘸腿的凳子上,夹了一筷子腌黄瓜,将冻得通红的两个手放在粥罐子上捂了捂,然后问道:“魅灵也能吃东西吗?” 云清在抠窗户上的洞,听到这句话,头也不回道:“不吃会饿。” 他在黑森林里的时候,表现得很安然而且从容,可一到了石桥村,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都玩。 叶三哦了一声,道:“你们和人的区别好像也没那么大啊。”说着,他热乎乎喝一口粥,舒服地感慨道:“老人家说,能吃是福,挺好的。” 是挺好的,叶三看着罐子里快见了底的粥,想,真的挺能吃啊。 他将腌黄瓜在粥里搅了搅,犹豫了一会儿,道:“和你商量两件事呗。” 云清套着一件灰色的布衫,听到这句话,立马扭过头来端端正正坐好。 叶三咬了下筷子,道:“第一件事,别抠窗户了行吗?会漏风,晚上冷。” 云清很抱歉道:“没有见过带洞的窗户。” 这话说得一时让叶三不知道怎么接,他只好说第二件事,“下次吃的给我留一半,行吗?” 于是云清更不好意思,道:“也没有见过瓦罐里的粥。” 叶三沉默了一下,觉得这是两个很诚恳的理由,他只好说,“算了,你还是睡你的觉吧。” 云清就很听话地把自己塞进冰凉的被子里,往墙角缩了缩。 叶三上床的时候,看见云清露在被子外面一截雪白的胳膊,上面半点伤口都没有。他暗自感慨了一下这强横的恢复能力,忽然看见云清睁开双眼,那双漆黑的眼睛,很安静地看着叶三。 然后云清开口道:“多谢。” 叶三笑笑,点了点头,道:“活着,是挺好的一件事吧?” 云清想了想,认真纠正道:“能够活着,看到外面的世界,挺好的。在黑森林里,不好。” 叶三笑着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道:“算了,睡吧。” 第二天清晨,鸡打了几声鸣,车轮慢慢碾过坚硬的泥土路面,叶三站在刚浇过水的菜圃旁边,嚷道:“刘婶儿,你地窖里还有多的大白菜卖吗?” 大清早,他的声音远远的传进那间木屋,一盆淘米水从门里浇了出来,系着围裙的女人一边在衣服上擦手,一边道:“大早上,嚎什么嚎。早就和你说,黑森林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安安分分跟着村子里人去镇子上跑跑多好。你看看你,还说没事,衣服上哪来的血没洗干净,还没事。” “这么多天没见到人影,村长急得跳脚,我告诉你,你再往林子里跑,我喊你叔打断你腿!” 黑皮肤的女人一边凶巴巴地骂人,一边扯了扯叶三的衣领,道:“不要动,破了个洞,我给你缝下。”说着从衣领上拔下一根针,又冲屋里喊道:“大白菜呢,你能不能动动?孩子等着菜下锅。” 叶三双眼弯弯,笑得十分讨人喜欢,他摸了摸脑袋,道:“我记住了,这次真的记住了。婶儿的针脚补得真细。” 等女人用嘴咬断线头,叶三揉了揉衣服,又问道:“婶儿,最近有哪家杀了猪吗?我去提一点rou回来。” 黑皮肤的女人闻言,笑骂道:“出息了啊,还没过年呢,就惦记上rou了。哪家杀猪不是要等过年的,要不然就等腌了存着,鲜rou,这个点你去南门张老板家问问。” 叶三一边笑,一边抹了把脸。天上开始下细蒙蒙的雨,屋子里的中年人走出来,递给他一兜大白菜。 “我哪儿能天天惦记着rou呢,家里来了客人,带点儿东西给他尝尝。”叶三笑嘻嘻接过菜,递过几枚铜板,又说了声谢。 村里人少,嗓门大,事儿藏不住,叶三这话才开了头,村南村北村前村后的妇孺老幼全围了过来。 这话不说完是走不成了。叶三只好找块石头坐下来,将黑森林里的故事润色一下,讲那黑心的老人带着徒弟要杀人劫财,说那山下的小少年阴差阳错救自己一命。 村里的女人听得眼泪汪汪,开始骂那黑心的老不死,等到骂完了,又扭一扭叶三的胳膊,扯一扯他的脸,看他是不是全须全腿地回来了。 刘婶儿一拍大腿,道:“张老板家肯定有鲜rou,救命恩人这哪能随便。你要不再去买个麻鸭回来,不对,王老头的豆腐卖得快,你先去他家,怎么说得凑一桌菜啊。” 女人们叽叽咕咕,叽叽复咕咕。叶三一边陪着笑,一边往人群外面退,连声道:“我知道的,我明白的,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