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她经常站在高挂灯火通明的水晶灯，精雕细琢的金顶与银砖铺成的大殿里，呆呆看着那数百个高约一哩，雕刻着参天古木的大石柱，打磨过的黑色墙壁如同镜子一样闪亮，数千个都灵矮人在这里集会用餐，场面非常宏大。

    她贴着只容一人过的崖壁，旁边是数十条垂落的绳索和铁链，还有上下来回穿梭的矿车。小心翼翼探头张望那深不见底的矿坑，猜想会不会一直通到地核。

    她时常迷失在曲折的陡峭台阶，一个接一个的相似拱门，黑暗的繁复隧道里。地底还传来汩汩的水声，巨大的水车在地下暗自运作着。到处可见数百级的台阶来回盘绕，被命名为「无尽之阶」，一直从山顶通往深渊。

    她也在堆满黄金，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蛋白石，金刚石的一间间储藏室里，日复一日的鉴定分类那些随便一颗就能成为王国传世珍宝的宝石。

    然而，最令凯萨督姆出名的并不是地底的黄金和宝石，而是秘银。等量的秘银价值是黄金的十倍，延展性如青铜，炼成金属则轻如鸿毛，其光芒永不会褪色。精灵们酷爱它，将它打造成星月金，即伊希尔丁。而一件秘银铠甲的价值可以抵得上数个富庶的城池。

    从黑暗时代一直到安格马王国时代，半兽人经常袭击这里，为把秘银献给魔君。但是矮人抵抗住了攻击。第三纪元，银矿过度开采变得稀缺，贪心的矮人们更加向深处挖掘。

    在凯萨督姆，昼夜失去了意义，方位也完全不存在了。

    她发现哈尔达送她的精灵绳索起到了关键作用。最开始，让它打结的时候它松脱，让它松脱的时候它倒是结的死紧。适应了一阵子后，它开始演变成了各种工具，可以牢牢的拴住她的身体，也可以在迷宫般的地道和分叉口里做线索。

    她曾好奇的问矮人们为什么不喜欢大地的一切，她无法想象有生灵不热爱光明，不喜欢看辽阔的夜空？和被瓦尔妲点亮的闪烁群星？

    矮人们都笑了，说他们热爱的一切都能在这里找到，那何必到地面去呢？

    曾听数千名矮人在上下数百哩的坑道里唱着歌，低沉的嗓音在岩壁上回荡，他们轻松抛着工具，敲打着坑矿里不同的岩石发出各种叮咚声音来伴奏，把枯燥重复的劳作变成了娱乐。连她也被那完全不同于精灵歌声的朴实欢乐所感染。

    他们还把她带到最底的深坑去。关掉所有汽灯。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在黑暗中静静地扬着头等着。

    过了片刻，当眼睛适应了黑暗时。她也仰起头。

    突然，她发现根本看不到顶的深矿就像一个巨大的天幕罩在头顶。而秘银之矿在上面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地底的空气流动中发出一亮一暗的光芒，就像满天星斗在向她眨眼。

    艾儿一下子捂住了嘴，掩住了惊呼。她震撼的无以复加，终于明白矮人们的意思。

    地底深处，竟然真有漫天繁星的夜空。

    在伊露维塔将维拉的乐章创造成这个世界时，传说每一座山都有心，就像每座森林都有魂一样。更有传说在中土核心地带，还有会说话的树。远古精灵教他们复活，说话，甚至行动。

    瑟丹让她寻找的，就是摩瑞尔地底的山之心。一颗巨大的，圣白的宝石。虽然她未曾见过，但根据描述，任何生灵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它吸引。

    漫长的发掘也有令艾儿觉得无聊的时候。偶尔她想念外面的阳光与空气时，她会在迷雾山脉东西徘徊。一连数天潜伏在卡兰拉斯雪峰寻找那传说中的雪豹，但是通常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块石头动了一下，她才知道那石头其实就是一只雪豹。

    风雪肆虐的雪山顶，不消一会雪就会盖满她的身体。她突发奇想，一只雪豹为什么来到这样的山顶，没有猎物，也没有同类，孤独的它到底是来寻找什么呢？

    终于，那一天坐在矿车上的她凿开一个透露出丝丝白光的岩壁，然后她发现看到了一颗璀璨硕大的白色宝石正在山体里闪耀着。那白光丝丝透过黑暗映照她的脸孔和双瞳，宝石里像是融入了一整个星系之核。

    她知道，这一定是山之心。

    终于找到了。她欣喜又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起来。

    然而，就在此刻，脚下的地底深处有着一阵轰鸣声，一种奇异可怕的震动传来。她连忙拽住绳索。

    不止她感觉到了。那一波强烈的震动让在卡拉斯加拉顿宫殿的凯兰崔尔感觉到了，波动波及的迷雾山脉北部的瑞文戴尔，令爱隆感觉到了。这波动甚至传到了海边，瑟丹感觉到了。也传到了迷雾山脉另一边的密林，令瑟兰督伊也感觉到了。

    中土的精灵之主们，都感觉到了有一股可怕的黑暗力量，正从迷雾山脉的地下复苏，并涌现出来。

    在凯萨督姆深矿中的艾儿低下头，看着妖异的火光从地底慢慢浮上来，伴随着地底矮人们的惨叫，正一层层的往上蔓延。随着火光，热力也传了上来。她感知到有种恐怖而未知的力量正在靠近。

    地底再度传来震动，身边的一条条铁链断裂，矮人们惨叫着掉了下去。还不及反应，她的矿车一震，铁索断裂，她一下子也坠下，手中的山之心也飞了出去，她伸手一捞没有抓住。但是她在坠落面向下的时候，看到地下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包裹着一个人形黑影，精灵之眼发现那里凝聚着无法想象的邪恶气息。接着一个带着大角的巨大恶魔头颅从火焰中冒出，大口一张，便将山之心吞没了。

    已有不少冒险经历的她在惊惧中勉强稳定下落的姿态，拔箭开弓，但是箭矢在射到那只怪物之前就被它周遭喷射的硫磺和火焰燃烧殆尽。

    她左手挥出精灵绳索，绕在旁边的山壁凸出的岩石上，暗暗祈祷绳索能听话的打一个牢固的结。果然绳索结起，她紧拉住绳索，身体一下子稳定住不再下落。她连忙攀上山壁，紧紧贴住，冷静自己，思索对策。

    这时，下面另一侧的通道中奔出了都灵六世国王，带着矮人部队挥动斧头来了。

    “退回去！斧头没办法战胜这怪物！”她冲他们大喊。

    然而，她的声音淹没在怪物的吼叫和灼烈燃烧声中。怪物攀上岩壁，一侧翅膀轻轻一挥，都灵六世和众矮人部队都被火焰吞噬，连渣都不剩了。

    ——竟然那么容易就被消灭了！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直到此刻，艾儿才深刻体会到了一种无法战胜的恐惧感，她所历经的试炼中，没有一个怪物会如此可怕，远远地就能感觉到深蕴其中的巨大黑暗力量。

    尚不熟悉精灵史的艾儿并不知这就是炎魔，来自地狱的恐怖怪物。那连维拉都会感到头痛的巨型蜘蛛，炎魔只需一鞭子就能轻松赶开。

    上古时代，炎魔之首葛斯摩曾经杀死三位高等精灵的至高王，其中包括打造精灵宝钻的诺多至高君主费诺。它们是精灵根本无法战胜的对手。

    那怪物在自下往上又喷出一股烈焰，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被吞噬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那些火焰在她面前自动分开，又在她身后聚拢，而喷火怪物向上爬时，居然怪叫一声从她身边避开了。

    看着身上泛起的金色咒文。她突然想起凯兰崔尔所说的瓦尔妲之祝福和英格威的礼物会让魔苟斯的仆从没有办法接近他。

    原来这怪物是魔苟斯的走狗。

    仰头看看山壁，借由精灵绳索，她轻而易举的逃出矿坑，迅速来到第一大厅。

    怪物正四处喷着烈焰，从背后抽出一股火焰，挥动间形成火焰鞭在大厅里抽动，扇动着蝙蝠般的羽翼，随意肆虐。大厅里到处是倒塌的石柱与燃火的矮人们哭叫奔逃的声音。

    她目光所及都是火光和残垣断壁，头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掩护着那些矮人们，跳过陷落的地板，往凯萨督姆的东门跑去。

    一道黑色深渊出现在面前。那上面建筑着一座细长的，没有栏杆的，只容一人通过的大桥。那便是最负盛名的凯萨督姆大桥。其位置易守难攻，曾是黑暗魔君索伦久攻不下、最痛恨的所在。

    因自己有咒文保护，她先让所有幸存矮人通过，之后才轻盈快速的穿过大桥。

    过了这座桥，就会来到魔瑞亚的东大门，那里有镜湖流出的银光河。然后……

    突然间，她在狭窄险峻的凯萨督姆大桥上刹住脚步。

    ……然后，就到罗瑞安了。

    不，如果她就这么逃走了。怪物到处肆虐，不仅她的矮人朋友们会死，整个摩瑞亚会坍塌，连距此处不远的罗瑞安也会遭殃。

    她的罗斯洛立安！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毁灭。

    她停下来，转了过去，面对着第一大厅的残破大门。

    心中砰砰直跳，她该怎么办？这是她的试炼吗？还是她的死劫？

    重伤的矮人们相互扶持着，不明白她为什么停下来，在悬崖的那一边大声呼喊她。

    她根本没时间细想了，“走！” 她回头对着桥对面的矮人们喊，“去罗瑞安寻求光明女王的帮助！快去！”

    炎魔扒开大门，出现在桥上，朝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烈焰扑面而来，她的发尾和衣脚立刻卷曲了。

    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她感觉到强大的能量溢满全身，然后慢慢集中在额头，像火在灼烧一般。

    怪物展开双翅，简直如整座大殿一样宽，是要发起战斗攻击的先兆，挥动鞭子抽了过来。

    她额头的印记骤然绽放出耀眼的白光。形成一个硕大的白球，罩住了她的身躯，大桥，还有矮人。鞭子挥动在光球之上，便不能再往下移动半分。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几乎就要昏厥过去，跟炎魔比她瘦弱的身体就像是风暴大海中的孤舟，却怎么也不会被倾覆。她强忍着，稳定住身形决不后退半步。一股热流从鼻孔中缓缓流出。

    惊呆的矮人们没想到有精灵愿意舍弃性命争取时间救助他们，然后在都灵王子的带领下慌忙逃出魔瑞亚。

    “让开！女精灵。”炎魔用着远古的邪黑语言道，声音就仿佛地底深处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