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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仿佛被拉成了一道慢节奏的连环画。 先是所有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出声的人——一身缟素,黑绫蒙眼,怀抱瑶琴的澜凝冰嚣张地勾着唇角,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人,然后落在一人脸上,笑容蓦地僵住了。 而那个人也僵住了——无言的对视持续了无法计数的时间,也许是一秒钟,又也许是一刻钟,贺兰漪终于回过了神,转瞬间陷入了暴怒,眼球冒出了鲜红的血丝,气到浑身发着抖,颤抖的嘴唇极其艰难又极其慎重地吐出了两个字:“贱、人!” 澜凝冰的第一反应,是跑,第二反应,是唱歌。 弦音起调,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曼妙的低吟,像是要镇定人的情绪,使之昏睡而忘却记忆。 但贺兰漪的动作甚至比这歌声还快,他猛地掷出银枪,枪头势不可挡地刺向澜凝冰,澜凝冰不得不侧身躲避,那银枪便毫不避让地刺穿了他手中的瑶琴,将它狠狠钉在墙壁上。 澜凝冰的歌声有片刻凝滞,而就在这眨眼之间,盛怒中的贺兰漪已经冲到了澜凝冰身前,一个扫踢,将他踢倒在地上。一手制住他所有动作,一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活生生要把他掐死当场! 刚才的刹那之间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而现在一看情形,哪还不知道事态紧急!凌飞渡衣摆微动,但他犹豫了一下,仍是看向楚栖。 明遥焦急地连喊几声,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恨不得冲上去帮忙,却见楚栖没有动作的意思,忍不住急道:“救救冰冰啊!” 楚栖心里也慌得不行,但他总觉得贺兰漪不是那么疯的人,各中情感也不全是恨,不由得顿了一下,低声道:“再看看,不对我立刻出手。” 澜凝冰痛苦地张着嘴巴,却没有剧烈挣扎,像是认命般放弃了求救。 贺兰漪狠狠扯下了被洇湿的黑绫,蒙布之下,是不可抑制的生理性泪水,却犹如鲛人泣泪时流下的珍珠。 贺兰漪慢慢松开了掐在澜凝冰脖子上的手,用拇指抹着那眼泪,痴迷地看着指尖上的泪珠,“……我终于又看到你哭了。” 第46章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7)都特么的给…… 大半时辰后,这场鸡飞狗跳才终于暂时止歇。 于是形势就变成了贺兰漪、澜凝冰分坐两边,互不搭理,楚栖、明遥、凌飞渡挤在他俩中间,既和事佬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二人的大体关系也算是弄明白了。当年澜凝冰去“海祭”,在千波海上漂流了数日,被一支小船队救了,好巧不巧,是贺兰漪叔叔家的,当时贺兰漪也在船上。 其实四国之中,唯有西宛边境都是内陆。南慕临海最多,东承水师强大,而北雍的东面虽也有海,但靠近陆地的那一片一年间至多只有三两月不结冰,它们也根本没有算得上规模的舰队,约等于没海。 但偏偏那个时节是少见的融冰季,贺兰漪叔叔又是少见的对海洋感兴趣的北雍人。他带着贺兰漪,驾着几艘连东承渔民都会嫌弃的小破船,就这么大大咧咧往南方驶去了。 ……结果还真的就捞上来一个人。 楚栖用他卓越的地理知识思考也不明白为什么同一片海的洋流能让这一南一北的两方人遇上,还一个睡着小木板,一个驾着小破船。但也正因为地理位置差异巨大,北雍人不知道东南澜氏的海祭习俗,澜凝冰也根本不认识救他的是什么人,连语言都沟通不了。 彼时贺兰漪的承国官话水准只有三岁小孩水平,日常交流也总是连蒙带猜,而由于澜凝冰眼睛受伤,见光就哭,貌似十分可怜,只能用眼神会意的贺兰漪与澜凝冰大概达成了百八十个误会,并单方面的约定好了感情。 两个月后,小船部队回归北雍,因为再不回去海面就要被冰上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澜凝冰才发觉自己可能进到虎xue里去了。 再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澜凝冰能够听懂些许北雍话了,贺兰漪的承国话也进步非常,他们终于开始了言语上的交流,然后发现—— 似乎对不上号,总在跨服聊天。 “所以说……”闹了这么久,楚栖也算是听明白了,出来陈词总结,“你那逃跑的未婚妻就是澜凝冰?” 澜凝冰冷哼:“啥玩意儿未婚妻,我不是。” 贺兰漪:“那把你捎走的东西还回来。” 澜凝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贺兰漪气极反笑:“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打不哭你!” 澜凝冰刚进门时猝不及防栽了一道,冷静过后又恢复了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阴阳怪气地出声:“我眼睛不好,见光落泪罢了,还打哭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楚栖觑了他一眼:“你逃跑时捎走啥了?” 澜凝冰撇头不吱声。 贺兰漪道:“一枚价值连城的血玉绦环、一条贴身不离的绯红缨带和我们草原上最好的一匹枣骝马。” “还挺多啊,这下说你是不当心带上的都说不过去了。”楚栖感叹,“——现在东西呢?” 澜凝冰冷笑道:“马,早死了;缨带,弄丢了;就那血玉还有点作用,我放定雪的棺材里了。” 楚栖:“……你还挺不客气啊。” “你拿我的东西去给死人陪葬?”贺兰漪霎时怒气暴涨,厉声喝道,“真当我不敢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