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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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她在生与死边沿摸爬滚打中垒建起的心从没想过需要谁的温暖需要谁的保护,也从没有人想过要给她温暖给她保护,她的生命里没有她能追忆的温暖,六娘之所以待她好,是因为她是她的小小姐,因为她不知她的小小姐早已香消玉殒,她只是毒蛇之女冬暖故,倘六娘知道事情,只怕躲她厌她还来不及。 可是他不一样,她与他非亲非故,甚或可以说她是一道圣旨强加到他生活里打乱他生活的外人,她知他对她必有猜疑,然他却不问她任何一个问题,也不防她查她,反是悉心耐心地照顾着她,给她他所能给得起的一切。 他心中有猜疑,却让她知道了他会医术,他心中有猜疑,却让她知道身手不凡,他心中有猜疑,却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府里而要带她一起去往水月县让她知道他的秘密…… 倘她嫁给他真是怀着什么目的,只消一个反手便能将他推入危险之境,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是选择让她知道。 她没有想过他会无需理由地帮她,可她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无需理由的义无反顾。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呵……明明根本都不了解她,明明根本就不知道她会是敌还是友。 她的心虽然足够决绝足够冷,可她的心却不是石头,她能感觉得到什么叫做温柔什么叫做温暖。 心胡乱得有些厉害,视线有些奇怪的朦胧,致使冬暖故在为司季夏手心的伤撒药粉时撒偏了,竟撒得他满手心都是药粉末,而她却似乎没有察觉。 司季夏觉着不对劲,不禁唤了她一声,“阿暖姑娘?” 冬暖故抬头,并不应声,只是看着司季夏的墨潭般的双眸,弯起眉眼,轻轻笑了起来。 司季夏却是全然慌乱了,慌慌张张地连忙站起身,连声音都因紧张而变得磕磕巴巴道:“阿,阿暖姑娘,怎么了!?” 与此同时他的心也拧得紧紧的。 因为他在那一双澄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蒙蒙的水意。 ------题外话------ 看文的菇凉们~你们在何处啊~养文的姑娘们~你们又在何处啊~ 哈哈,今天的题外姑娘们要吐槽叔了,可是不写题外觉得叔这个作者不够亲民啊~哈哈~ ☆、075、阿暖别哭,别哭 司季夏慌乱了,前所未有的慌乱,比在水月县冬暖故看到他狼狈模样的时候还要乱上千倍百倍,因为他在冬暖故眼里看到了水意,如江南的朦胧烟雨般,尽管朦胧浅薄,却是真真切切的水意。 “阿暖姑娘,怎么了?”司季夏站在冬暖故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因为慌张,他甚至打翻了放在靠近桌边的茶盏,茶水洒了一桌子,也顺着桌子的边沿往下滴,滴答滴答地滴到地上,也少少湿了他的斗篷,“可是我做了什么让阿暖姑娘气恼的事情?” 冬暖故不答,仅是微抬着头看一脸慌乱的他,可司季夏似乎只看到她眼里那薄薄的水意而没有看到她眉眼间的浅笑,只是冬暖故这笑而不答让司季夏慌乱得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声音更磕巴了:“阿暖姑娘,你,你回我一声可好?” 司季夏的慌乱与紧张冬暖故全都看在眼里,这是他第一次未加掩饰他的慌乱,抑或说他已经紧张得忘了去掩饰,他的慌乱紧张甚至不安都是发自内心的,她在他面上没有看到任何假意。 这一刻,她看得清楚,他的紧张是为她,他的慌乱也是为她,为她眼里那从未有过的朦胧水意。 司季夏终于是连站着也站不安稳了,竟紧张地踱起了步来,眉心拧得紧紧的,踱开了两步后又踱了回来,脸上的慌乱与紧张只增不减,丝毫对策也没有,只能尽量让自己紧张的声音听起来温和,“阿暖姑娘若是觉得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以后不说就是,还是阿暖姑娘觉得我做了什么让阿暖姑娘气恼或者伤心的事,我以后不做就是,阿暖姑娘,你,你……” “你别哭啊……”说到这一句,司季夏的声音完全软柔了下来,甚至还带着些哄的语气,僵硬的感觉居多,听得出是完全没有遇到过这样情况的。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冬暖故轻轻一闭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沁出,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莹润晶亮,令司季夏的心一乱二惊三又疼。 并非她矫情,并非她故意,冬暖故只是在那一刻觉得她的心霍地松了,宁静了也柔软了,她没想过会有人顾她护她为她紧张为她慌乱为她心疼,而现下,这个人就在她眼前。 很奇怪很温暖的感觉,令她就想这么任眼里的水淌出来。 她早已忘了流泪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耳畔还有那听起来疏远却又贴近的“阿暖姑娘”,令她心安,令她想要抓住就不放手了。 不是悲伤,是开心。 冬暖故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分,正要睁眼时,只觉一片凉凉柔柔的东西贴上她的眼角,待她睁眼时,只见司季夏的眉目近在眼前,正用他的衣袖轻拭她的眼角与脸颊。 眸若墨潭眉如剑刃,却又温柔似水,手上动作更是轻柔得好似他面前的是他的珍宝,生怕稍不小心就会把这件珍宝碰坏了一般,声音虽然紧张却温和,带着难掩的心疼,“阿暖别哭,别哭……”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她,没有急于逃开的慌乱,只有心疼的紧张与温柔。 他说的是阿暖,而不是阿暖姑娘。 司季夏的手指虽然修长但却是粗糙的,不小心碰到冬暖故细嫩的脸颊上时她会感觉得到明显的刮擦感,与此同时也令司季夏将手指尽量往里曲,尽量不碰到她的脸颊,生怕会磨疼了她似的。 离得近,司季夏只觉他又一次清楚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又因心疼着拧着紧张着,他的心底忽地生出一种想要将眼前人儿拥入怀的想法,却又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生生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冬暖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看着他,而她的眼角也已无泪意。 司季夏忽地又远离了她,心跳得飞快,为自己无意识地靠近她,也为方才自己心底忽然升起的想法。 “抱歉阿暖姑娘。”司季夏忙垂下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拢紧,却在他正要将手拢起的一瞬间被冬暖故握住手腕,再将他的手腕轻轻一拉,“公子请坐,我帮公子包扎好。” 司季夏还有些局促,却还是坐了下来,看着冬暖故用蘸了水的棉帕再擦擦他的手心,擦去撒偏的药粉末,再看着她为他手上的伤重新包扎,紧张的心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之间,似乎总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谁先问对方一句什么,也没有想过要问对方什么。 明明前一刻觉得近了,这一刻却又远了。 “方才,让公子见笑了。”就在司季夏认为他们还是如之前每一次一般对于方才的事情无话可说时,冬暖故边包扎边轻轻开口了,“公子很好,并没有做什么让我气恼的事情。” 司季夏默了默,可谓难得地对冬暖故问道:“那阿暖姑娘为何要……” 为何要哭?话说到这儿司季夏忽然不知如何问出口了,这是姑娘家的问题,他问得这么直白似乎不合适,况且他不觉得她会给他回答,即便他想要知道答案。 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情竟会令她落泪,令他……心疼。 “为何要哭是么?”冬暖故接了司季夏不打算问完的话,并未抬头看他,只细心地为他的手包扎着,声音轻轻的,“公子心思聪颖,猜不到答案么?” “我不是怨恼也不是伤心,我是开心。”冬暖故将布条在司季夏手背上打了个小小的结,用剪刀剪掉多余的布条,这才抬头看司季夏,嘴角挂着温静的浅笑,“因为公子说的话。” 冬暖故说完话后即刻移开了眼,因为倘她不别开眼的话他也会匆忙地别开眼,既是如此,不过是微微别开脸而已,由她来做就好。 司季夏怔了怔,眸光有些闪烁,“阿暖姑娘,我……” 他方才的话,令她觉得开心吗? “公子手臂上的伤可需要我帮你重新包扎?”然冬暖故却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稍稍收拾了桌面一边问道。 司季夏微微摇头,却见着冬暖故并没有看他,才轻声道:“不了,手臂上的伤无需换药。” “好。”于是冬暖故收拾好东西,将铜盆捧了出去。 司季夏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却不知要说什么,片刻后垂眸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用拇指来回摩挲着食指指腹。 方才即便隔着衣衫,他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她泪水的温度,湿润的,guntang的,似滴到了他的心里,有些生生的疼。 他的话,竟能让她开心到落泪吗?他的话,于她来说,重要到令她落泪的程度吗……? 阿暖……姑娘,是他能想的吗? 司季夏忽然苦涩地牵了牵嘴角,眼神有些颓然。 夜里的冷风不断从大开的厅门灌进来,吹得灯台上的火苗摇晃不已,门外静悄悄的,没有再有人来的迹象。 司季夏拢过肩上的斗篷,缓缓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茶具。 就在他正要用冷掉的茶水浇灭小陶炉里的炭火时,冬暖故清浅的声音忽尔在门外响起,“公子且慢。” 司季夏的手轻轻一颤,一瞬间竟是有些急切地转头去看正跨进门槛的冬暖故,见着那如画般的眉眼,他的心倏地一紧又一松,他以为她去不复返。 冬暖故走进厅子来,隔着圆桌站在司季夏对面,看着他浅声道:“公子可觉困倦了?若公子不急着歇下,我想与公子坐坐说会儿话。” 司季夏手里还捧着的茶盏里的茶水蓦地晃了晃,眼里有一抹浅光闪过,并未直接回答冬暖故的问题,而是略显紧张道:“那我再为阿暖姑娘煮上一盏茶可好?” 冬暖故弯弯眼角,声音浅和,“多谢公子。” 渐渐地,小陶炉上陶壶里的水又开始慢慢鼓泡,虽是坐下了,冬暖故却没有即刻就说上什么,而是将段晚晴给她的那个檀木盒子捧在手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盒盖上的雕花,司季夏则是在见着她拿起那只檀木盒子时眼神一紧却又立刻移开了眼,垂眸专心煮茶去了。 半晌,才听冬暖故语气平静地缓缓道:“我娘姓冬,十七年前是京畿的第一名妓,大半年前,她用命将我送回左相府,为的是能让我嫁个好人家。” 冬暖故说得平静,司季夏也静静听着,“公子能想象得到一个妓子生的女儿回到高门府第里的生活,我在左相府没有名字,我还是姓冬,我自认自己与左相府没有一点关系。” “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只是我的存在似乎就是别人眼里的钉子,恨不得往死里整,就是连柳承集也想要我死。”冬暖故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在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般,司季夏为她满上了一杯桂花茶,递到了她面前,冬暖故便将檀木盒子放回桌上,接过茶盏,不忘向他微微一笑以示谢意,司季夏匆忙地收回手,冬暖故也不介意,捧着茶盏继续道,“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逆来顺受。” “柳承集依附的是太子的势力,他没有想过要与羿王府扯上任何联系,而且左相府里的人太过不安宁,所以,我选择嫁给公子。”冬暖故说着,拈着杯盖轻轻划着杯中茶汁,捧至嘴边轻呷了一口,语气依旧平静,“这就是我为何选择嫁给公子。” 她唯一没想到的是这边似乎比左相府还要不安宁,不过,她不悔,因为她中意这儿,抑或说喜欢这儿,即便这儿似乎有更多的魑魅魍魉。 可这儿有左相府永远也不会有的人,一个会疼她护她的他。 为何会突然想要与他说这些,其实她也说不明原因,只是觉得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而已。 司季夏握着茶盏的手收得有些紧,灯台上跳跃的火光在他眼里明灭不定,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说不上来的感觉,似紧张又似激动,似纠拧又似欣喜。 不仅仅是因为她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这么多话,更是因为她说的“原因”,即便只是简单的三两句话,他已能知道她嫁给他的确是有原因有目的,却完全不同于他心中所猜测过的目的。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抱歉,没能给阿暖姑娘预想中的平静日子。”司季夏既觉欣喜又觉惭愧,手有些晃,杯盏里的茶水倾出来了也不自知。 “公子,茶水洒到手上了,不烫么?”冬暖故看着司季夏的反应,轻轻笑了起来,见着司季夏颇为慌乱地将茶盏放到桌上,眉眼笑得更弯了些,眼神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满足,“公子不用与我道歉,这儿很好,我很喜欢这儿。” 司季夏本是颇为慌乱的神情因着冬暖故这一句浅柔的话定格住了,便是他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僵住了。 这儿很好,我很喜欢这儿,明明一句听起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落到司季夏心里却是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海潮,久久不息。 从来只有人嘲笑他这儿是个破院子,嘲笑他种下的是无用之物,没有人喜欢这儿,就像不会有人喜欢他这个存在一般。 可她却说,这儿很好,她很喜欢这儿,似乎就像在说,他很好,她很喜欢他一样。 司季夏被自己这样倏然而有的想法吓了一跳,兀自红了耳根,竟是不敢再看冬暖故含笑的眉眼,只慌乱地别开目光,想要做什么事情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与尴尬。 于是,司季夏提起小陶炉上燉着的陶壶欲为冬暖故手里的茶盏斟满水,却听冬暖故轻轻笑道:“我这茶水还未喝两口,公子这么急着给我斟水是想烫了我的手么?” 司季夏才刚伸出去的手瞬间僵在了那儿,很是尴尬,继而连忙收回手,一边忙抱歉道:“阿暖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想烫着阿暖姑娘的手,我,我只是……” 冬暖故很喜欢看司季夏误以为她误会了他的模样,耳根通红神色紧张,手足无措得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便是连寻日里凉凉淡淡波澜不惊的语气都能变得磕磕巴巴,让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有血有rou,会慌会乱。 “公子只是什么?”冬暖故笑意不减,问得司季夏更显紧张,无言以对。 “公子。”冬暖故并非得寸进尺无理取闹之人,也没有过要逗弄司季夏故意看他紧张慌乱的意思,很快便敛了敛面上的笑意,也收回了落在司季夏面上的目光,唤了司季夏一声后轻呷了一口茶才缓缓道:“若是公子不介意,日后我可否换个称呼称呼公子?倘公子介意的话,我还是以公子相称。” 她从说出嫁给素未谋面的他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要离开,就算没有同房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总是公子公子这般的称呼,总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令她觉得不自在。 不过话虽是这么问,冬暖故倒没想过司季夏会答应,毕竟他不是她,他是个有着根深蒂固男女授受不亲观念的古人。 然,出乎意料的,司季夏竟是回道:“阿暖姑娘想如何称呼都好,随阿暖姑娘的意。” 司季夏一惊又一喜,却不敢把这样的心情表现在脸上,不忍抑或说不舍拂掉冬暖故这样的想法。 她唤过他公子,唤过他相公,也唤过他平安,也有可能会像殿下一样唤他一声阿季,她说的换一个称呼,会换成哪个称呼? 这一刻,司季夏竟很是紧张。 冬暖故这才又抬眸看向司季夏,眉目软和,浅笑着道:“那我唤公子小名平安可行?” 公子,相公,平安,季夏,阿季,冬暖故把这些个称呼在心里过了一遍后挑定平安,她觉得还是平安这个名字最是合他,觉得平安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司季夏的心尖颤了颤,诧异却又有些惊喜地看着冬暖故,只觉自己的心在看到她眉眼间及嘴角的软和浅笑时柔和了,似担心冬暖故会反悔般竟是有些急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