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小说 - 历史小说 - 宠冠天下在线阅读 - 第45节

第45节

    阿茸说着拉了绿腰的手便要往外走。

    “阿茸jiejie……我不去……”绿腰慌了神,直接跪在地上向阿茸磕头哀求,“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现在娘娘没事,你就饶了我吧……”

    “娘娘平时苛待过你么?我就病了一天你就要害她?”阿茸气得话都说得东一句西一句,完全连贯不起来。

    她看到这边吵成这样,琵琶还睡得呼呼地,更是气上加气,踹了那灯挂椅一脚,斥责道:“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快起来!”

    谁知椅子本就不结实,叫她一踹竟然折了腿,椅子歪倒,琵琶自然也摔在地上,然而便是这样,她依然打着鼾,不曾醒来。

    “好啊你,连琵琶你也给下药了?”阿茸气得都要炸了。

    她本还有些觉得,虽说事事小心谨慎不算错,但也未免太过严苛,却想不到这般严格看管的情况下,还能有人耍心眼,钻空子。

    若是她昨日睡了一天,睡得太过饱足,今个儿早早地便醒了睡不着,又加上人年纪轻,恢复得快,烧已经退了,便想着下地来走动走动,顺便看看小厨房这边早膳做成什么样,正巧撞到了,岂不是就叫这个绿腰得了逞。

    阿茸见到纸上仍有残余的药粉,便伸指捻了一些,先是仔细查看了一下,又放至鼻前闻了一闻,跟着面色大变。

    这些时日里,商洛甫也在韩震的授意下,教了阿茸和齐嬷嬷如何辨别对孕妇有害的种种药物,而那曾经伤害过两个妃子的七花粉,自然是当做重中之重,是最需要防范的,阿茸自是将其颜色、味道记得再清晰不过。

    绿腰用的,分明便是七花粉。

    传言中,一次量少不会出事,也不会被查出,日积月累才会显出症状,也是实际上,在德妃生产时被不知情而服下大量,造成血崩的七花粉。

    ☆、50|50

    阿茸平素里处事并非特别周全,但大事上却也不傻,当即便提脚出门,喊太监过来拿人。

    绿腰伏在地上,见她像山神似的戳在门口,眼珠子转了又转,忽地便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冲到门口,在阿茸背上狠狠一推……

    阿茸背后没长眼,待听到脚步声近时,刚想要回头,只觉背上一痛,整个人站立不稳便往旁边倒……

    绿腰推倒了她,更是卯足了气力往外冲。

    然而,檐廊另一头,红绡听到了小厨房这边发出的喊叫声,连忙结了裤带从茅厕里出来,急匆匆往回跑。

    虽然人有三急,但规矩就是规矩,让人知道绿腰一个人留在厨房,那可不好。

    她肚子还是有些绞痛未通,因而跑起来时便不由自主地捂着小.腹,头也随之低着,并未看前方的道路。

    绿腰跑出来得十分匆忙,可以说得上有些慌不择路,与盲冲冲的红绡撞上,滚倒在一处。

    被阿茸召唤来的太监们也在此时到达了,轻而易举便将绿腰捉住。

    *

    巧茗和韩震起床后,阿茸立刻禀报了此事。

    韩震听闻后,倒也并无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冷冷道:“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可问出来是何人指使的么?”

    阿茸道:“绿腰说,她与柳美人身边的宫人峨眉是同乡,两人又是同一批进宫,一起在尚仪局受的调.教,一直十分谈得来,来往也就频繁。后来绿腰调入咱们鹿鸣宫来,峨眉还用自己的月俸给她办了一桌席面,邀了几个相熟的宫人一起贺她高升。但是,自从德妃那件事之后,小厨房里规矩变了,真正允许被下厨烹饪的只有我和齐嬷嬷两人,绿腰她空有一身在尚食局多年锻炼出来的手艺,却连锅铲都碰不着,顶多帮着切菜洗菜打打下手,一日复一日感觉自己未来的前程不进反退,忍不住向峨眉抱怨过几句。峨眉便给她出了个主意,娘娘总是需要用人的,只是有人占了位置,挡了她的路,若有人犯了错,不再受娘娘信任重用,她便能顶上。宫中人都知道陛下打算封娘娘做皇后,若绿腰能成功得到娘娘看重,不仅前程一片光明,便是连财源也广进。峨眉甚至还主动帮她寻了药粉来,说是暗中下在娘娘饮食中,会头晕腹泻,造成烹煮不慎,吃坏了肚子的假象,那么我和齐嬷嬷必定会被问责。绿腰拿了药粉已经数月,一来没有找到机会,二来心中也犹豫不定……”

    韩震未听完就斥道:“简直一派胡言,既是准备陷害你和齐嬷嬷,为什么还要在你们生病时动手?而且那商洛甫不是教你们辨认过七花粉么,她竟然还敢说她携带那药粉数月却不知那是何物?”

    “奴婢也是这样问的。”阿茸强调道,“她辩解说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找到机会,便有些心乱,觉得就算害不了齐嬷嬷与我,能害了旁的人,比如琵琶也可以,所以她在给琵琶的汤里放了蒙汗药,故意让她睡着……”说到这里阿茸自己也觉得不通,“不过就算是这样,奴婢也觉得她很奇怪,琵琶监管不利固然有错,但当时红绡去了茅厕,厨房里的菜品有任何问题都与绿腰她自己脱不了干系。陛下,难道她前面那些只是为了推卸责任?”

    “朕不管她怎么想,敢在主子里的吃食里下药,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此人都不可能再用,传朕的旨意下去,杖责三十,赶出宫去。”韩震冷冰冰道,“至于那个峨眉,还有她的主子柳美人,都给朕捉起来,好好审一审。”

    涉及了嫔妃,就不是阿茸能审问的,领命出去布置调动人手的换了御前总管陈福。

    过程中,巧茗一语未发,她没有逃过一劫的轻松,反倒觉得这事儿有哪里不大对头,但当真要她说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韩震以为巧茗是吓坏了,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柔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朕的孩子就跟朕一样顽强。”

    说着便将手轻轻覆在巧茗圆滚滚的肚子上。

    巧茗听了他的话倒是菀儿一笑,想他四岁不到就登基做了帝王,自是金尊玉贵,众星捧月一般长大,又有哪里说得上是顽强呢。

    可这也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万万是说不得给皇帝陛下听的。

    她腹中的孩儿不只是感受到母亲的心情,还是听到了父亲的夸奖,竟然忽地踢了踢脚,一左一右,一边一下,其中一下正中韩震掌心,引得他得趣不已,弯腰伏在巧茗肚皮上去同胎儿讲话,让它乖乖地不许闹,要尽孝道,不许让母亲辛苦。

    巧茗偏着头看他认真地模样,似乎对即将出生的孩子充满期待。她平日里看多了他对伽罗冷淡的模样,甚至还有德妃生产后,韩震一次也不曾去探望过她与刚降生的容和帝姬,便一直以为韩震对即便是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兴趣的,但如今看来,倒也并非完全如此。

    两人用完了早膳,便见到陈福回转来。

    在众人心中,峨眉唆使绿腰谋害巧茗,自然是受了柳美人指使。

    然而审问结果却出人意料。

    那柳美人先是不服气,认为陈福一个太监没资格审问她,把他好一顿骂。

    之后动了刑,吃了亏,挨了疼,口气倒是软下来,但仍是死口不认。

    陈福本来觉得她敢做不敢认,实在太怂,后来见那原本水葱似的纤纤十指都被夹板夹成了腊肠,可柳美人依然不改口,而且越疼越是义愤填膺,大声斥骂峨眉栽赃嫁祸、狼心狗肺、吃里扒外、不知好歹……

    见柳美人那义愤填膺、分毫不似作假的模样,陈福不敢说自己便信了她,却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于是转而重新审问峨眉。

    那峨眉起初自是坚持说是柳美人指使,可吃了十几杖后,大抵是疼痛实在难忍,终于改了口,指证淑妃收买她教唆绿腰,给她药粉,更教她事发后将事情栽在柳美人头上。

    嫔妃们身边的宫人嬷嬷都是进宫后才指派到身边的,论起情义来,与从前在家中相处十几年,甚至从小一起长大的家奴自是不同。

    那柳美人平日里尖酸跋扈,动辄便大发脾气,为一点小事打骂宫人根本是家常便饭,峨眉自是不会归心与她,淑妃与柳美人一宫同住,将这些看在眼中,只三言两语便成功说动了峨眉的心思。

    其实柳美人之前有件事说得很对,那便是陈福无权随意处置嫔妃,如果今日峨眉指证的是个宫人或者太监,那么不管对方品级多高,陈福都可以立刻将人拿了来审问,但碰上了嫔妃,他就必须先去请求皇帝的旨意。

    ☆、51|51.50

    冬日里昼短夜长,嫔妃们平日里无需请安,自是起得晚。

    辰时初刻,天光渐渐明亮,关雎宫里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淑妃坐在妆台前,借着清晨的阳光,细细打量铜镜中的脸庞,唇角噙着一丝笑,神情间尽是心满意足。

    站在身后帮她挽发的清泉见状,讨好道:“娘娘肌肤本就凝白细滑,如今调理好了身子,渐添红晕,就像出水芙蓉,牡丹初绽一般动人。”

    淑妃轻笑一声,并不想表现出自己对这样的赞美十分在意,但还是忍不住道:“大哥找来的那些方子果真是非常有效果,不光是脸色好了,身子也调理了过来,那么久的病根儿居然就断了。”

    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面颊,这几个月来,随着调理,再不是从前那病恹恹、风吹就倒的样子,旁人看了心惊胆颤,自己看着心生厌烦,如今身子和脸庞都丰腴起来,看着就容光焕发,格外舒心。

    “可不是,”清泉伶俐接话,“世子爷是娘娘的亲哥哥,他对娘娘的关心自不是旁人能比的。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不知该问不该问。”

    淑妃道:“在宫里行走,如果觉得不该说不该问的,自然就当决口不提,不然当心祸从口出。”

    清泉鼓着脸噤了声,神情有些不大自在。

    淑妃从铜镜的倒影里看到了,又道:“不过,你从我进宫时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平日里我与你相处的时间之长是谁都比不了的,在这屋里面自是无需太过拘束,只是出了门去,你就要格外小心,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清泉闻言,面上恢复了笑容,小声道:“我只是不懂,娘娘如今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侍寝了,为何不去通知敬事房一声?”

    今上独宠端妃之事人人皆知,但端妃大着肚子,根本不能侍寝,皇上是成年男子,怎么可能在她生子前一直不碰旁的女人呢。清泉认为,皇上不曾召幸另外的嫔妃,不是他不需要,而是他看不上,可是她们家娘娘是最早进宫的嫔妃之一,论容貌才情与家世都是最强的,当年也得过一番恩情,若不是后来身子毁了,这恩宠根本不可能断。

    淑妃浅浅一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

    “奴婢是替娘娘着急。”清泉道,“虽说宫里有流言说,皇上打算封端妃娘娘为后,可圣旨一直没下来,所以我觉得那都是假的,皇上还是维持着当年的想法,看哪个嫔妃先生下皇子,才会封后,娘娘自然要加把劲儿。”

    “再加劲儿又有什么用,”淑妃叹道,“她眼看着就快生了,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我再争还能争到她前头去么?”

    这倒是实话,清泉斜着眼睛想了想,“可端妃肚子里的也不一定就是皇子,说不定是帝姬呢。”

    “可不是,”淑妃学着她之前的腔调,“还是等她能生下来再说吧,现在反正抢不到前头去,倒不如保持个好看些的姿态。”之后转换话题,疑惑道,“怎地今日那边这么安静?”

    她问的是柳美人。

    陈福来抓人的时候,关雎宫上下都还没起,他又领了皇帝的旨意,不许声张,不许让旁人知道,所以静悄悄来,静悄悄去,连着关雎门上值夜的两个太监一道给带走了,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多嘴,是以这会儿这院子里根本还没人知道柳美人和峨眉已经被抓走了。

    清泉撇着嘴,明明白白展示着自己对柳美人的不屑,“大概还没起来吧,娘娘也知道,她平日里那么嚣张跋扈,事儿又多,她若是不醒,她底下的那些人哪个都不敢有动静了,万一不知道哪里惹了她不高兴,轻则耳光,重了邢杖,打骂事小,丢了命的也不是一两个了。”

    “商人之家的,就是短视。”淑妃摇头,不欲再谈下去。

    清泉虽是一直不停说着话,手上的活计可半点也没耽误,这会儿发髻已经挽好,遂拿了手持镜,在淑妃侧后面一照,那发髻的模样便完完整整地映在了妆台上那面大铜镜里。

    淑妃满意地点点头。

    清泉便放下铜镜,开始为淑妃上妆。

    外间守门的太监突然隔着帘栊禀报道:“娘娘,永昭候世子来了,正在正殿等您。”

    淑妃撇了一眼外面,有些不耐烦道:“怎地这么早?先让他等着吧。”

    主子尽可以不耐烦,手底下的人却不可能不把顾炜放在眼里,毕竟这位世子爷是他们娘娘的亲哥哥,也是众所周知,唯一的一个同母胞兄,谁也得罪不起。

    于是,上好的茶水,精致的点心,一样也不少,全都麻利的备了上来。

    但顾炜却碰也不碰,拿着折扇,在正殿里走来走去,一直打圈,看着就是心烦意乱,肯定是遇着了什么事儿,说不定是来搬救兵的。

    嗯,一定是。

    不然为什么一大早就来了。

    正殿里站桩的小宫人面上不露,心里已经演绎了一番。

    淑妃不紧不慢地梳妆完,已经是辰时三刻,她施施然地走出来,便将殿中众人遣了出去,连清泉也不能留下,“哥哥什么也没动,可是不爱吃么?清泉,麻烦你去尚食局走一趟,让他们在今天的早膳里加一道金丝烧麦,哥哥最爱吃这个了。”

    “是。”清泉领命去了,平日去尚食局传膳跑腿的事儿自然用不上她,但临时在膳单里加菜,尚食局一般都不愿意同意,所以还是主子身边有脸面的人亲自去更好。

    待得人都走了,只剩下兄妹两人时,淑妃才对顾炜道:“你这是干什么呀?一大早的就来找我,昨个儿在教坊里打了谁家的公子,还是在赌坊里输钱输得赔不起?”即便是当着兄长的面,话音里的不耐烦也未曾做分毫掩饰。

    “嘿,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就是这么看你哥哥我的?”顾炜手上合拢的折扇直指着淑妃,“阿怡,难道我来找你就不能有好事?”

    淑妃小口啜着花茶,得空了嘴里才飘出一句:“那你好好想想,有过什么好事,你一一数来我听听。”

    顾炜叫她气得手抖:“远的不说,是谁找了偏方来,把你重新调理成现在这个模样?”

    “可是哥哥你做这事,也不全然是为了帮我。”淑妃说得更冷淡,“要不是顾烨在行宫时立了功,越来越得陛下重视,你担心自己世子的位置坐不稳,也不会想起来帮我。”

    “那你得到好处没有?将来我当了侯爷,你当了皇后,难道不好么?”顾炜恨不得把那折扇戳到淑妃鼻子上去。

    “倒是没什么不好,就是你让我做的事情亏心呀。”淑妃瞪了他一眼,口无遮拦,想当皇后这种事是能随便放在嘴上说的么!

    “有什么亏心的?往远说,当年要不是那个贱人使手段,咱们娘能死?她能嫁进侯府来当侯夫人?往近的说,你敢说你没了的那个孩子,就没人动手脚?”顾炜显然不当一回事,“大宅门,皇宫里,谁的手上也不干净,不过是看谁更狠得下心,谁的运气更好而已。”

    其实他说的两桩事都没有根据,不过是他自己以为,尤其是前面那件,更是他自小认准了不松口的。

    陈年旧事,淑妃说在意其实也不那么在意,生母去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印象不深,感情自然也不深,又因为她是一早就被选中了要进宫的,婚事上轮不到继母做主,也就没有任何冲突,与继母说不上亲,面子上却也过得去。

    但顾炜就不同,继母入门不久就生了儿子,顾烨自小聪明,读书习武无一不灵,什么都比他这个兄长强。当然顾炜自己是不承认这点的,他认为这是父亲被继妻蛊惑,偏心继妻生的孩子才刻意为之,故意打压他,最终目的就是剥夺应属于他的爵位继承权。

    这种想法自幼根深蒂固,又随着时间增长日益加深,早已变成一种畸形的嫉恨,以至于根本不会正视自身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