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许是老天看我可怜，今天上山挖笋子竟碰到几只被人射伤的竹狸，这不，正煮着呢！”九娘拉着芸娘，笑得心里暖融融的，说：“那竹狸很大，我煮了一大锅，等会儿嫂子也端一碗回去尝尝。” 这位嫂子对九娘两口子甚至比楚东阳的爹娘对他们还好，经常送些吃食过来，九娘对她十分感激。 芸娘想也没想的摆手推拒道：“我来给你送兔子rou，怎还能顺一碗竹狸rou回去？这不成换的了？不行不行，你们留着自己吃吧！你这样好运气也不是天天有的。” “嫂子，你若是不肯的话，你就将你这兔子rou端回去吧，往后也别往我们家送吃的了，我家也不需要你可怜接济！”九娘佯装生气的道。 芸娘一听这话，急了，忙解释道：“九娘，你别误会，我没有可怜你的意思……” 九娘立刻笑嘻嘻的挽住芸娘的手，道：“那就别跟我客气，端一碗回去！我这儿还有两只小的，等会儿你也拿一只回去。明天你若是闲着，我们一起上山挖笋子吧？说不定我这好运气还没用完，咱们明日又得碰上竹狸。” “行，明日早上我忙完家里的活儿便来叫你。”芸娘无奈的笑了笑，说：“那我就厚着脸皮换一碗回去尝尝，这香味儿勾得我口水的流了。另外那只我就不拿了，你送过去给婶子她们尝尝吧！若是她听说你这得了几只竹狸没孝敬给她，怕是不高兴！” ☆、第六章：大家来找茬 老杨家崭新宽敞的宅子里，杨老头跟李氏吃了饭后在庭院里坐着闲聊，小儿媳郭氏则在厨房里洗碗。 杨老头吸了一口旱烟，然后压低声音对坐在旁边搓麻绳的李氏道：“老婆子，白天那事儿你听说了吧？” 李氏停了手上的动作，疑惑的看向杨老头，问：“白天啥事儿？” “嗨，就是老宅那边的事儿。”杨老头想到白天村里人议论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来气，用力的将烟斗敲在凳子脚上，说：“东阳那孩子怎这般没用？腿伤了也不在家里好好呆着，非往外跑，结果在田间摔了一跤，让全村的人都看了笑话。” “有这事儿？”李氏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咂咂嘴，问：“摔死了没？” 当初拿二两银子给楚东阳买个媳妇的时候，李氏就不太情愿，虽说那些钱都是楚东阳立军功官府给的赏银，可是楚东阳毕竟不是她亲生的，老杨家将他养那么大，将钱孝敬他们老杨家也是理所应当，银子既然进了她李氏的口袋，哪儿还有往外拿的道理？ 九娘才买来一个月，如果楚东阳现在一跤摔死了，这二两银子可不能白浪费，到时她便将九娘送回封家去，让封家把银子退回来。 “呃，哪这般容易就死？”杨老头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震惊，没想到老婆子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白天被村里人含沙射影的那般取笑，他心里还是有气，道：“后来还跟他媳妇儿在田间干了一仗，这没用的东西，被他媳妇儿骑在身上，全村人都看着呢！我从田里回来的路上碰到二狗子，还被他拿这事儿笑话。咱老杨家的脸都给他丢完了！” 中午从老宅那边回来，杨老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楚东阳一副坦荡诚实模样，让他差点信以为真，可是村里人的议论却一直没消停，下午遇到的几个人都拿这事儿来笑话他，他才知道被楚东阳那小子忽悠了。 李氏一听这话，气焰一下子就飙上来了，将未搓好的麻绳往地上一扔，起身道：“真是个没用的废物！竟把我们老杨家的脸丢地上让人这般踩！还有那个封家的小贱人，二两银子买来的小货，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骑男人身上？老娘这就过去，非将他们收拾得出不了门不可！” 杨老头要的就是这话！他家老婆子一张嘴骂遍杏花村无敌手，简直大杀四方，肯定能为他出了这口气。 “老婆子，你还是别去了吧！东阳那小子也不是个软蛋，向来就不服咱们管教，又在外面呆了那么多年，杀气腾腾像个煞星似的，咱们还是别管这事儿吧！”杨老头心里巴不得李氏立马提刀杀过去，可还是做做样子的劝一劝。 可这番话无疑是火上加油，李氏听了，心头那股火越烧越旺，直往上蹿。 她咬咬牙，冷笑道：“他不过是伤了腿的废物，我还怕了他不成？何况他是吃我老杨家粮长大的，我再如何也是他养母，老娘就不信了，他还敢对我动手不成？我就是去管教一下他，别给咱老杨家丢脸，若是他敢碰我一下，老天打雷第一个劈的就是他！哼，作死的东西！” 杨老头点头附和：“老婆子说的在理。咱们辛辛苦苦将他养大，可不是让他给咱老杨家丢脸的，现在让全村人看咱笑话，我出个门都觉得脸上臊！” 杨老头目送着李氏走远，他拿着烟斗的手背在身后，转身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在心里设想着老宅那边等会儿将上演怎样的好戏，他琢磨着是不是跟过去看看？ “爹，天都黑了，娘这是要去哪儿？”刚才李氏的声音不小，郭氏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已经听了个大概，此时看到杨老头背着手心情颇好的回屋，她便故意随口一问。 杨老头朝小儿媳摆摆手，说：“她去老宅那边看看，一会儿就回来。给孝贤的补汤你炖好了没有？炖好就给他送去书房，别偷吃了！孝贤读书辛苦，还有半年就要参加考试了，他可是咱们老杨家的的希望，营养一定要跟上！” “瞧您说的，我再饿也不能偷吃相公补身子的汤啊！况且我又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妇人，这些道理我懂的。爹，您就放心吧！”相公杨孝贤是这两个老东西的心头宝贝，她当然知道，况且她还指望自家相公考个状元回来，以后她便成了官夫人了。 可郭氏现在感兴趣的不是这个，而是，“娘去老宅那边做啥？大哥和新嫂子打架了？” 女人永远对八卦敏感！郭氏也不例外。 “这些你别管，照顾好孝贤就好。”杨老头说完，背着手回里屋了。 郭氏瘪瘪嘴，去厨房将补汤给杨孝贤送去，而后便悄悄的出了庭院，往老宅那边去了。 …… 九娘给芸娘盛了一碗红烧竹鼠rou，然后送她出了庭院，这才回来洗碗吃饭。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刚准备端起来喝，一只大手便伸过来，将她面前的碗截走。 九娘诧异的抬眼朝楚东阳看去，只见他端着碗十分悠然的喝了一口，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 “你喝的那碗，是我的。”九娘有些不满的说。 “你再盛一碗便是。”楚东阳淡淡的回道，然后举着筷子夹了一块红烧竹鼠rou送进嘴里，一直到咽下去，他脸上都没有露出其他表情。 九娘莫名的有些期待的问：“很好吃对不对？” 期待他点头，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楚东阳又喝了一大口汤，再举筷子夹了一块更大的红烧rou，吃完，才不咸不淡的给了两个字：“勉强。” 他不是没看见她那期待的目光，只不过，他心里竟然也升起了一股想要逗她玩儿的念头。 两人正吃着饭的时候，外面就传来李氏尖锐的声音。 ☆、第七章：谁家饿狗吠 九娘来到这里五天，从身子原主的记忆或是旁人的口中，她大约猜想到楚东阳的养母李氏，是个蛮横泼辣且不讲理的，却还未真正见过面。 可虽然没见过面，九娘从这尖锐的声音中，也能猜出外面的人正是李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九娘，你这没脸没皮的贱蹄子，你给老娘滚出来！”李氏刚走进庭院，发现厨房里有火光，两手叉腰便开骂：“你们封家养的什么烂货色，不过是我们老杨家二两银子买回来的，说得好听是媳妇儿，说得不好听就是个丫鬟！你个下作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之下，当着全村人的面，居然敢骑到自家男人身上，让全村人看老杨家的笑话，你自己不要脸，别把我老杨家的脸也给丢了！” 楚东阳举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朝九娘看去，心里疑惑又多了一层。 虽说九娘自过门到现在，跟李氏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的完，可是她每次去见李氏，都是哭着回来的。 楚东阳因着伤了腿，天天憋闷在家，脾气暴戾狂躁，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关心，可也知道她是很怕李氏的。 但此时九娘脸上的表情，有疑惑不解、难以置信、震惊不已……各种复杂的表情，可全没有害怕。 看来九娘自病了一场后，还真是像变了个人！ 九娘愣了好一会儿，看向楚东阳时，忍不住咋舌，道：“婆婆这骂功真厉害！听着气势，好似要将我活剥了！你说我若是躲在厨房不出去，她会不会进来厨房抓我出去一顿毒打？” 楚东阳眉峰轻轻的动了一下，听她这口气，好似真的没有在害怕，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夹了一块红烧竹鼠rou，塞进她张开的嘴里，淡淡的道：“不会！” 九娘惊讶不已的瞪大眼睛，惊讶于楚东阳给她喂食的行为，到底是想表示夫妻间的亲密呢，还是纯粹想堵住她的嘴呢？ 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鼓动这腮帮边嚼着嘴里的rou，问：“那婆婆骂上门来，我作为儿媳妇却躲着不见，是不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古代最重长尊孝道，“不顺父母”更是为“七出”的第一条，九娘虽不是本土古人，但这些多少还是懂的。 “出嫁从夫！况且，她不是我的生母。”楚东阳说完，睨着她，问：“莫不是你想送到她面前讨骂？” 呃，楚东阳的意思是，李氏不是他的生母，所以，九娘也不必将她看作是正经婆婆？ “我又没吃饱了撑着，送去讨骂！”九娘也开始埋头吃了起来，小声嘀咕道：“她毕竟是你养母，我还以为你会把孝顺摆在第一位呢！” 李氏将楚东阳立军功得到的所有赏银都拿走了，自己建了新房，买了几十亩良田，在杏花村算得上一个小地主婆了，可楚东阳受伤回来，却被丢在老宅，连粮食都舍不得给，只花二两银子买个媳妇儿给他。 李氏都做到这份上了，楚东阳若是将她当成母亲来敬重孝顺的话，这般愚孝的男人，九娘真得送他两个字——窝囊！ 幸好楚东阳还不算窝囊！ 李氏叉着腰在庭院里骂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骂越来劲儿，甚至将矛头指向楚东阳。 “咱们老杨家辛辛苦苦将你养大，费了多少粮食暂且不说，这份天大的恩情你是下辈子都还不清的。你现在倒好，不但不知感恩，还将我们老杨家的脸丢尽！老杨家真是倒霉啊，养了一只白眼狼！”李氏说着，狠狠的往地上吐一口口水，呸了一声，骂道：“还不赶快给老娘滚出来！” 若楚东阳还是那前线杀敌、威风八面的将军的话，李氏自是不敢这样骂的，可是他现在是断了腿被打发回来的的残兵败将，跟个废物没两样，她有什么好怕的？ 李氏见骂了这么久，除了不断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心里更是气。 刚才在路上碰见隔壁刚子家的新媳妇儿芸娘，手里似是端了一碗rou，闻着味儿特别香。她当时还觉得奇怪，那芸娘碰见自己像是见鬼似的，匆匆叫了一身“婶”就捧着碗往家跑了。 那香味儿跟这儿厨房里飘出来的就是一个味儿，敢情芸娘是从这儿得了一碗rou啊！ 有这么香的rou，不孝敬爹娘的，居然送给外人？！ 李氏咬咬牙，杀气腾腾的往厨房而去。 刚走到厨房门口，便听到九娘说：“也不知道哪家的狗在外面吠得这般凶，许是饿极了，等会儿丢这些骨头出去给狗吃了吧！” 李氏怒意猛飙，几乎要气爆了，又听见楚东阳淡淡的说：“哪家的狗大晚上还放出来瞎蹿？定是从那山上跑下来觅食的野狗。若是再不走，看我不一箭射死它，明日烹狗rou吃！” 说他不知回报？那他用命换来的银两真是喂了狗了！ 李氏猛然一震，莫名的觉得背脊一凉。楚东阳腿伤了没错，可听说手上的功夫一点儿也没受影响，万一他真对自己用箭…… 他要是真敢的话，打雷劈死这小畜生！ 这样一想，李氏底气又足了，气势回升，黑着脸双手叉腰往厨房里去。 “是耳朵聋了还是嘴巴哑了？老娘在外面叫了那么久，你们没听见？躲在厨房吃rou是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死你们！”李氏进了厨房，眼睛首先就往碗里瞟，看着那香喷喷的rou还有小半碗，她气得心口都疼了起来。 九娘一个没忍住，生生笑了出来，对上李氏那张黑得吓人的脸，她笑得愈发的甜美，柔声说：“原来刚才是娘在庭院叫啊？我跟相公都听岔了，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饿狗呢！” 李氏顿时气得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捏紧手指，恨不得扑过去将九娘那张笑吟吟的嘴脸给撕烂。 这个贱蹄子，真是活腻了，居然敢这般损她。 她心里这么想，并且打算这么做的时候，楚东阳抬眼看过来，那眼神凌厉又冷冽，就像一把淬过冰的刀，迎面朝她砍过来，让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又听到九娘温和细语、善解人意的问：“娘，您口渴不？儿媳炖了汤，要不给您盛一碗？” 在外面叫骂了那么久，能不口干？ ☆、第八章：打滚撒泼哭嚎 这几年从楚东阳那儿得到的银子，全都攥在李氏的手上，不过她倒不是个会亏待自己嘴巴的人，老杨家顿顿都有rou，肚子了从不缺油水！ 可那碗里香飘四溢的红烧rou愣是勾得她口水直流，嘴馋得不行。 她绷着一张脸，恶声恶气的说：“我和你爹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去田里忙活到天黑，这会儿哪儿就吃得上饭？你们别吃了，把剩下的那rou给我端回去，省得我还得摸黑做饭！” 李氏说这话的时候，黑着脸恶狠狠的瞪着九娘，好似九娘若是不应许她，她便扑过来咬人！ 这哪里是要？分明就是抢啊！ 九娘还真是一次见识到这么粗暴蛮横的人，着实被李氏吓了一跳，心都揪起来了，脸上的笑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可很快就又甜美如初了，笑着说：“既然娘不嫌弃我们的口水，那吃剩的这些您就端回去吧！” 这话说的，又是口水又是吃剩，李氏听了气得肝都冒烟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