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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虚低下头,看见金砖铺就的殿堂踩了一长串黑脚印,祝久辞心惊。 圣上似是没看见那黑爪印,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看他。 祝久辞悲伤说了实话,小脸皱成一团,几乎是天塌下来的模样。 要知道质子一事在宫中算是禁忌,他却偷去看人,着实是太岁头上动土。 福筝在一旁瞧着,心道这小主子也当真心大,谁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送东西进去! 不过眼瞧着面前小人失了魂一样泄下气来,他又着实忍不住想提醒他不用担忧。他平日里一举一动哪里躲得过圣上眼线,还不是九龙宝座上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去,不然御膳房怎会每日变了花样送来膳食,还一日比一日多,这小主子偏就傻乎乎承了龙恩还不自知,天生便是泡在蜜罐里长大,一点风雨都没经历过的矜贵人物。 福筝抬眼撞见了圣上的目光,登时不敢腹诽了,弯了身子冷汗连连。 唉!这从没经历过风雨的宝玉生来就是要被宠的,旁人竟是连艳羡的资格都没有。 圣上看向祝久辞,温和点头道:去洗洗换身衣裳。 祝久辞福身,扭头往外走。 去偏殿。圣上补充。 这下福筝公公也愣住了,茫然片刻,连忙晃醒自己,带着同样傻乎乎的小公爷去了偏殿。 宫仆鱼贯而入,绫罗珠玉,鲜花牛乳,热汤滚玉,大小玉碟摆满了偏殿,最后不得不让那硕大的候水汤盆移到殿外,给这些绫罗的沐浴奢侈宝物留下地盘。 福筝不敢怠慢,服侍着矜贵的小人坐进白玉汤池。热气氤氲,肌肤竟是比那白玉池还要莹光发亮,皙白盈透,当真是羊脂白玉一般。 饶是福筝在宫中见惯了绝世美人,也从没见过这般被保护的没有分毫伤害的人,真不知在京城这鱼龙混杂的地界护下这么一块完玉要花去多少气力。 鲜花落进汤池,香气逐渐腾起。池边脱下的衣衫被宫女捧走,不远处的红木揓架上搭着精心熏染过的华丽绸衣。 福筝看一眼四处精致完美的白玉壁画,再瞧见池中人闭眼歇息,他躬起年老的脊背慢慢无声退下。 * 祝久辞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泡在水里,不知睡了多久,只觉酣眠痛快,倒是十个指头泡得发皱了,摸起来有些麻疼,他无聊伸指尖划拨水面,池水竟还是温热。 从水面捞起几片尚娇嫩的花瓣凑在鼻尖嗅嗅,祝久辞晓得自己不能继续赖在池中不出去了。 白玉池壁滑腻如水,着实难以站稳身形。可以想见当初那手艺精绝贯天的工匠为了尽可能让天子享乐那细腻脂玉,这一块完整的羊脂白玉不雕花纹,光滑地按照原本的弧线弯作浴池,着实一番巧夺天工,将天上仙人享乐的醉仙池偷了下来。 他好不容易摸到一处细细娟了花纹的地方勉强站起身,一抬头瞧见池子对面不知何时摆了一张金龙宝座,明黄高贵的宝座之上还倚着悠哉看折子的圣上,祝久辞吧唧一下掉回池里,溅起一片水花。 梅逊雪淡定护下折子,看着龙袖上的水珠对池中的闯祸精道:睡饱了? 祝久辞弱弱冒头。 圣上。 梅逊雪指指龙座旁的两个大桶,桶后还各站着两名宫人,拿着硕大的水瓢。 晏宁这一觉睡得酣实,辛苦这两位宫人替你换了数次温水,这才没冻着你。 祝久辞红脸,看向那木桶,一个冒着热气,一个清清冷冷,看来他酣睡的时候这两位宫人没少忙活。 他低头磋磨指尖,泡皱的皮肤着实不舒服。 梅逊雪放下奏折走过来,倚在池边俯身看他:朕亦在纠结,应是早些唤你醒来,免得受这皮褶之苦,还是应放纵你睡下去,虽是双手难看了,却是有酣睡之足。 晏宁,你怎么选? 祝久辞躲在水中,独独露出一双眸子盯着岸上的明黄,半晌,他在水中咕噜冒气泡:秉圣上,一觉酣睡着实痛快,只觉四肢百骸通达顺畅。臣以为,既睡了,便要一觉自然醒,痛快淋漓,虽说醒来手皱不好看,却也值得。 他又咕噜一下气泡,弱弱道:再者,皮肤皱了日后却是能恢复的 圣上突然朗声笑起来:甚好。 祝久辞不解他意。 一月后,边关传来消息,国公爷奉旨率兵突击寞妥山,猛攻十三次,损兵八千,拿下最重要关头,堪比当年鏖耋之战。 此番兵行神速,不破不归,十三连攻,可入史书! 北虢国气势大增,京城欢愉,满城庆典。祝久辞躲在自己寝宫里发呆。 他如何看不出圣上暗喻,于九五至尊而言,一国神将与八千将士的性命不过是浴澡之后皱褶的肌肤,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这一战酣畅淋漓痛快不已,纵使那人命陨,于泱泱大国不过是手皱的区区小事。 祝久辞抱紧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 宫闱深处,奢华明艳的尽头却是他不敢参破的血腥。 晏宁。明黄身影走进阆秀宫。 祝久辞大惊看过去,浑身血液凝固,几乎僵直不能动弹。他看着圣上一步步走来,停在他的床榻前,明黄龙袍上五爪金龙盘遒威严,怒目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