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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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她还特意给奶奶拨了通电话,打算告诉奶奶明天她过去的时间。 可是那通电话,却久久没有人接听,直到转成急促的忙音。 隋心又试了几次,情况还是一样。 和隋卫国提起时,隋卫国立刻显得坐立难安,片刻间就将奶奶邻居家的电话翻了出来,请邻居去敲一下门,看看老人是不是在家里睡着了。 隋卫国焦急的声音传来,隋心愣坐在椅子上,那熟悉的不好的预感再度袭来。 整个人就像是泡进冰水里,只是盯着那部电话,攥紧了手心。 直到电话乍然响起。 隋卫国立刻接了起来,只听邻居说,从门外面能听到屋里播放电视剧的声音,却没有人应门。 隋卫国登时一惊,立刻带着隋心赶往奶奶的住处。 —— 那天下着雨,很大,雨水很凉。 小平房的屋里比外面还要冷,灯黑着,只有电视还亮着光。 隋卫国和隋心走到卧室一看,奶奶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睡得很沉的样子。 可是当隋卫国摸上奶奶的手,才发现她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隋心这才想起来,这些年来,奶奶一直嚷嚷着心脏不舒服,三天两头跑医院。可是每次检查结果都说没事。 没想到一出事,就连挽救的机会也不给。 比起就病在床或是意外身亡的人,隋心的奶奶走的干净体面,面上没有一丝痛苦,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宇,像是被电视声音吵的睡不安宁的样子。 在医护人员赶到现场做测试之前,隋心都没有将“死亡”和奶奶挂上钩,她觉着奶奶就是陷入深度昏迷了,和爷爷一样。 不,奶奶没有爷爷严重,爷爷是因车祸而导致脑中枢神经死亡,医学上来说就是死亡,而奶奶只是睡过去了…… —— 直到医护人员做完测试,语气沉静的宣布了死亡时间。 隋心一下子就傻住了。 隋卫国的第一句话就是:“您再给救救吧!” 医护人员摇头说:“救不了了,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 隋卫国一屁股蹲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隋心扶着墙,说不出话,愣愣的看着隋卫国。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隋卫国哭,也是她第二次意识到,原来一向健康无病无灾的亲人是会突然离开的。 老天爷下手的太快,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他们的眼泪,才刚刚擦干。 —— 隋心的奶奶就这样追着爷爷去了,整个隋家都笼罩在哀伤低迷的气氛里。 按照亲戚们的说法是,好在老人走时没受过什么苦,肯定是上辈子积德了,这辈子行善了。 可是留给活人的苦,却绵长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现了断层,几天后,隋心看着驼着背疲态尽显的隋卫国,只觉得他的两鬓更加斑白了,和程欣荣站在一起,像是比程欣荣大了十几岁。 后来那段时间,隋心总是听隋卫国跟人说:“她爷爷奶奶这辈子都没住上楼房。” —— 八月底的一个下午,已经去了西雅图的夏瓴,打来一通长途电话。 可是隋心接起时,还没来得及叙旧,就听夏瓴说:“心心,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太难过。” 隋心一怔,反应慢了半拍,才笑着开口:“是不是,和他有关?” 嘴唇轻颤着,却佯装镇定。 相隔电话,听上去那么轻描淡写。 夏瓴的声音微有迟疑:“对……” “哦。”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阵忙音。 有那么几秒钟,隋心几乎丧失了听觉,只能听到尖锐的一长串声音划过耳朵。 但是,她仍是听到了夏瓴的那句话。 “钟铭,要订婚了。” 呵…… 真好。 那后来,夏瓴又说了些什么,隋心全都没有听到。 她只是笑着问夏瓴:“那你说,我应该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给他?” 唯有眼泪,默默划过。 诉说着痛。 —— 挂上电话,隋心走出屋子。 头顶闷闷热热的,她抬起头,望向那光源。 夏日的太阳,刺的眼睛生疼。 “心心,明儿想吃什么啊,爷爷给你买去。” “豆腐脑!” “还有呢?” “油条和鸡蛋!” 她走了两步,坐在小区的花坛边,脖子上微微渗出汗,手脚却是冰凉的。 “来,心心。” “怎么了奶奶?” “嘘,小点声!来,多给你二百压岁钱,别跟你表姐他们说。” “啊,谢谢奶奶!” 她将两条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五十九分?” “是不是怎么都找不出那一分扣在哪里?” “现在你有两条路走,要不就找人模仿家长签名,要不就回家和你爸妈认错。” “这次过了,那下回呢?还准备找人代签么?” 昏倒在花坛边时,还听到领居的惊呼:“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意识时远时近,她眯着眼,光影流了进来。 她笑了,指尖暖洋洋的。 “听说一起在天空下看极光的情侣,要绑在一起一辈子。” 指尖下的跳动,鲜活而有力。 “现在这里不空了,想将就怕是不成了……” 眼泪滚入弧度扭曲的嘴角。 “心心,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放开我的手。” “对不起,钟铭,是我连累了你……”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像齐天大圣一样,身穿金甲圣衣,踩着七彩祥云,站在我面前……到那时候,我会哭着求你原谅我……” —— 几天后,隋心从床底下的纸箱子里将以前画画的工具翻了出来,离开家门,出去租了一间画室。 她穿着挂满油彩的围裙,对着一张大型画布发呆,一连几个小时,脑子里虽然闪过的东西很多,手里却不敢轻易下笔。 太久不画画了,油彩已经干涸,连装油彩的盒子上都浮了一层厚厚的土。 打开颜料盒,拿出油画笔,用温水泡了一天,又尝试配了几种颜色出来,直到调出那样一种记忆中的她一直叫不出名字的颜色,大刀阔斧的在画布上抹下第一抹厚重的油彩。 然后,她将夹在日记本中那张【我喜欢你】固定在画布上,并在上面抹下第二笔油彩。 接着是第三笔、第四笔…… 第二种颜色、第三种颜色…… 直到那张纸的轮廓已经完全淹没在油彩中,直到整张画布被各种色调涂满…… 最后,她将画布放在阴凉处,等它慢慢变干。 两天后,隋心退了画室,而这幅画则被寄去了夏瓴在西雅图的地址,请她代为转交。 夏瓴问起时,她只是说:“哦,就当是订婚礼物吧。” —— 不到两天,十九岁的生日,悄无声息的来了。 隋心将一张三人合照和那本交换日记,一起用布包好,并在外面套了一层塑料袋,放进一个铁盒子里。 她在小区的花坛边挖了一个坑,将铁盒放进坑里,手心里全是汗,心情却是前所谓的平静。 这短短十九年,她经历的不多,比起一帆风顺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来说,她走了弯路,太过坎坷,但比起还没有被自己的任性妄为打败过的人来说,她摔倒过,也已经爬了起来。 或许未来,仍是一条黑暗的隧道,她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