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温父的脸已经被喜弟擦干净了,可是这样一个紧闭双眼,了无生机,脸上全是伤痕的温父,让温母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要是真得死一个,我从不希望,你出事!”好几次温母张开嘴,想要放声哭出来,可是嗓子就跟被堵了上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温言煜扑通一声跪下来的时候,突然喊了出来。 “爹!”温言煜这边,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便无多余的话。 只一个个响头,叩在地上。 若是几个倒也能理解温言煜的悲痛之心,可这一停不停的磕头,总是让人心惊。 招弟赶紧去拽温言煜,“人死不能复生,姐夫节哀啊。” 可招弟哪能拦的住温言煜,他这么猛的磕头,好几次连招弟都差点被他带倒。 也不知道叩了多少个头,温言煜突然自己就停了下来。 只是抬头,额头上血rou模糊,地上都殷红一滩,脸上像极了温父出事的时候,流都全都是血。 招弟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就放开了温言煜。 温言煜用袖子一擦,不让血流在眼睛上,而后扶着棺木站了起来。 温母现在已经哭的成了一个泪人,温言煜却没劝上一句,只是在旁边站了站,而后直接抬脚进了屋子。 也说不上为何,招弟心里害怕紧跟着就进去了。 屋子里头,喜弟靠在床边,已经听见动静的她,撑着身子想要下去看看,可伤口昨天有点扯开,一动好像比之前还要疼。 再加上余生走的时候也没让李威挪床,跟前有个碍事的,更一时半会儿的下不去,这就会儿工夫喜弟额头上疼的都是冷汗。 温言煜一进来,就看见脸色苍白的喜弟。 些许日子不见,只觉得喜弟脸色差了不说,也瘦了,眼睛好像都深深的陷了进去,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 而喜弟,也在打量温言煜。 现在的他,再也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眼睛里总带着些许惆怅。 胡子邋遢的,带着只有中年男子才有的颓废。 喜弟伸了伸手,生生的扯了个笑容出来,“头发乱了,过来我帮你梳起来。” 声音浅浅,比往日还要多的是柔情。 温言煜终是没忍住,扑在喜弟跟前,将喜弟紧紧的抱在怀里。 温言煜的力气大,他这一抱疼的喜弟倒吸了一口气冷气。 “轻点姐夫。”招弟在旁边赶紧提醒了句。 温言煜这才发现出喜弟的异样,双手颤抖的解开喜弟的盘扣,白色的纱布,上面又渗出点点腥红。 这都好几日了,喜弟的伤口还会往外冒血,招弟看着都着急,有心劝喜弟注意,可家里家外总要有个人cao持。 可突然间,温言煜哭出了声音来。 刚才,再温父的棺前,他都没有这般痛苦! 喜弟抬手轻轻的碰着温言煜的头,“瞧你,怎如同孩子一般。” 几日未见,才知道心里有多么的挂念。 “夫人!”外头莲莲突然喊了一声。 温言煜一个激灵,冲了出去,却看着温母已经倒在棺材边,而上头一道血痕。 旁边的莲莲手足无措,“俺,俺也不知道夫人会这样,俺就见不得人哭,俺才回屋里躲躲,谁知道谁知道夫人怎么就撞在棺材上了。” 温言煜现在哪还会听莲莲说话,一心冲过去抱住了温母,“娘,娘这么这么狠心,怎么这么狠心。” 温母冲着温言煜一笑,缓缓的抬起手来,只是看到自己手上都是血,却有讪讪的收了回来。 总不是不想,脏了儿子的衣服。 另一只手里拿着温父给她的休书,“等,等娘去了,你将这放在娘身下,娘要带着去下头,去下头亲自还给你爹,娘,娘还想与他做夫妻。” 只说的着急,一口血喷了出来。 其实从拿到休书的时候,温母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温父好像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却没想到,温父竟然揽下所有的罪名,如今有一纸休书,她出来后与杀人犯再无关系。 而温言煜已经跟温父分家,他的罪名自然也不会受到牵连。 温父错了半辈子,可在最后,最后用一死还清了所有的罪孽。 温言煜不停的摇头,“娘,莫要说了,莫要说了。” 温母笑了笑,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觉得苦了,或许如温父所言,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这就足够了。 “娘的身子娘知道,总归也活不了几日了,这样跟着你爹去了,黄泉路上有个伴,娘,娘也不孤单。”思量再三,温母也顾不得别人,还是想碰一碰温言煜的脸。 心中纵有千般不舍,可,可也只能放下。 有些话始终不能对温言煜说明,她其实也担心喜弟真的真的成了别人的人,可是她了解喜弟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如今温言煜父母皆惨死,她就算是可怜温言煜也会陪着他的。 比起自己这个拖着个病身子无用的娘,喜弟更是重要。 大约是真的,父母爱子,穷其所有也要头也不回的,为孩子求个好的出路。 渐渐的,身子好像也不那么疼了,眼睛眯了起来,仿佛看到,温父朝自己缓缓的走来。 他还穿着平日爱穿的青色长衣,旁边还有戏子唱着卷席筒的声音。 终于,他对着自己笑了,如很多很多年前一般,笑着说,此生永不负自己。 “等等我!”温母伸出手来,想要温父拉自己一把。 “娘!”温言煜的声音,冲破云霄。 刚让招弟将自己扶出来的喜弟,身子一震,忍着疼紧走了几步。 看见棺材上的血,心里猛的沉了下来。 天在这个时候也跟着沉了下来,像是连他也懂得,为温言煜哭泣。 温言煜就那么紧紧的抱着温母,一动不动! 而喜弟靠在门框上,也那般看着温言煜。 画面,仿佛被定格了,定格在这突然布满烟雨的天。 总是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温言煜的身子动了动,直接将温母放在了温父的旁边,而她的手里,拿着的是温父给的休书。 从来,就算是合葬,也是一人一个棺木,像二人共用一个的人,还从未见过。 温言煜自己端来了水,将温母身上擦干净,从屋里找来了温母与温父的衣服,放在他们脚边,上头用白布轻轻的盖着。 安顿好了,温言煜直接扛起了棺盖放上去。 而后将木钉钉在上头,从此后,再不打开。 喜弟的身子一动,总觉得该劝劝温言煜,可是这个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他。 看着他点燃白烛,看着他,点上四炷香上在灵前。 看着他慢慢的挪到自己跟前,而后带着哭音说上句,“从此后,我再无来处,只剩归途。” 喜弟伸出手来,心疼的想要抱住温言煜,可温言煜却连动也没动。 “以后,换我护你可好?”明明现在的温言煜,一无所有,可喜弟却信了。 信眼前这个人,会说到做到! 夜里的时候,温言煜换上了喜弟为她准备的孝衣,家里的白布全都挂上,而伺候喜弟的事,也一个人担了起来。 到了睡觉的时候,温言煜却默默的将放在喜弟旁边的床拆了。 一如从前,喜弟睡在床上,而他睡在地上。 “你,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喜弟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沉不住气。 温言煜起身整了整枕头,“以后莫要这样伤自己,即便我死,我也不希望你这样伤自己。” 温言煜却答非所问,在喜弟面前立下誓言。 而后突然摇头,“不对,该是我死也不再会给你,伤害自己的机会。” 起身帮着喜弟扯了扯被子,“睡吧,明日还要下葬。” “怎这么快?”喜弟惊讶的问了一句,按照规矩怎么也得三日。 “吃完饭的时候我去了趟里正那,算算日子也就剩两三日的装备时间,不然会误了京城校场点兵,便商议族上出人帮忙把丧事办了。”说完,唇印在喜弟的额头。 却在这个时候,眼里闪过些许留恋。 喜弟没忍住,突然抱住了温言煜,将唇急切的印了上去。 可温言煜始终清清冷冷的,说不上热络,却在彼此缠绵,更感觉到比从前的情深。 烛光摇曳慢慢的变暗,屋子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可这两日喜弟总是不踏实,一个激灵醒来,趁着月光却看地上没人。 喜弟心一提撑着身子起来,看见从书房有些许的亮光照进来。 眼看着就要出去打仗了,温言煜翻翻兵书也是好的。 喜弟这才放下心来,可一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心又提了起来。 半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如睡。 第二日一早族上的人就来了,大约都是知道温家现在没人,有几个本祖的女人,也早早的过来,帮着莲莲在厨屋忙活。 外头也跟着响了一清晨炮仗。 温言煜腰间系着麻绳,手上拎着丧棒,头上顶着白色的麻边帽子,在灵前跪着。 一双眼睛,已经红肿。 来往的人经过灵前,都忍不住叹息。 等吃了早饭,一众人便开始出发,喜弟让招弟帮着也换上了孝服,拄着丧棒出门。 “让我送送爹娘吧。”放在温言煜手上,轻轻的拍了拍。 温言煜的眼睛转了转,轻轻的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