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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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应天府尹是谁,妹子沈佩兰早就告诉她了,这个昔日的枕边人为何一来就要和自己作对,抓自己亲侄女呢?今竹一个女孩子,她能去杀人,而且还是年轻力壮的父子两个?明明是冤枉的好不好! 沈咏兰大怒,新仇加上旧怨,沈咏兰命车夫往应天府衙门疾驰而去,在曹核他们之前赶到了衙门,递上名帖,要求见刘大人。 刘大人穿着官袍匆匆赶来,见前方水榭亭台里,一个穿着天青色素缎褙子、玄色马面裙,头戴着白色孝髻的女子背对着自己,看着池塘绽放的新荷。 刘大人一怔,停住了脚步。看芙蓉花的女子感觉到了目光,转身看去,四目相对,两人依稀都是旧时的轮廓,就是尘满面、鬓微霜,眼神里铺天盖地的沧桑。 沈咏兰还在孝期,穿戴很是素净,也不施脂粉,额间和眼睑都有细纹。刘大人一心忙于公事,生活简朴,在这个男人普遍都发福的年纪,破天荒的还保持着昔日挺直微瘦的身材,他没有留胡须,下巴刮的干干净净,眼袋和黑眼圈显得很憔悴。这对曾经是恩爱夫妻的男女重逢,顿时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大人意识到不能一直沉默下去,他是男子,要先开口打破沉默,说道:“你是为了侄女的案子来的吧,此案很复杂,你放心,如果你的侄女确实无辜,我会还她清白。” 沈咏兰讽刺一笑,说道:“我尝尽了天下的山珍海味,就是没有吃过牢饭,刘大人今天能否完成我这个心愿呢?” 刘大人哑然,而后急忙说道:“咏兰,你——” “请叫我孙夫人。”沈咏兰打断道:“把缨络放了,我就走,你若不放,就把我一起抓进去吧。” 刘大人说道:“咏——孙夫人,你莫让我为难,缨络是此案的关键人物,我不能放。” 沈咏兰冷哼一声,说道:“刘大人,四娘是我的亲侄女,她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而已,怎么斗得过两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赵管事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他贪墨诈骗,被我侄女抓了个现行,她命人将赵管事等人和帮凶扭送到你们应天府衙门,正说明她是一个知法遵法的良民啊。赵管事这种歹人早就树敌无数,个个都有嫌疑,你不去审问牢里的同犯,不去询问赵管事的家人,偏偏要对一个弱质女流动手,刘大人,你真不愧为是刘青天啊。” 刘大人解释说道:“孙夫人,我断案无数,凭我的直觉,此案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寻仇凶杀,倒有些像是栽赃陷害——” 沈咏兰怒道:“你明知如此,为何要大张旗鼓的抓我侄女?” 刘大人说道:“说你侄女无辜,这只是我经验推断,并没有证据啊。但是那个血沈字、还有前日赵管事和你侄女的怨仇,这都是活生生的证据,我捉你侄女,是为了查清背后的原因,如果她确实无辜,也能尽快先洗脱她的嫌疑,我会暗中追查背后元凶。可是太不巧了,你侄女一早就出了远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空手而归,必须把相关人等带过来审问,那个缨络是你侄女的心腹,她必须过堂,否则公理何在,律法尊严何在?无论如何,你侄女目前的嫌疑最大,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她无辜之前,我不能放弃任何追查她的线索,所以缨络不能跟你走。” 沈咏兰冷冷一笑,说道:“幸亏我的侄女今天一早就走了,否则的话,一个千金大小姐被强行带到公堂之上,哪怕后来证明确实无辜,名声也是被玷辱了,一个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你不是要她来过堂审问,你是在要她的命啊!” 刘大人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沈咏兰打断说道:“为何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还要来祸害我们沈家的女人?当年你说家中妻小都死于瘟疫,全村人无人生还,孤家寡人一个。我爹娘相信了,把我许配给你,你我成婚三月,那三个月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我幻想着和你生儿育女,白头到头,携手看夕阳,结果呢,三个月新婚燕尔,你妻子千里寻夫,找上门来了!我伤心欲绝,还要祝福你们夫妻同在,破镜重圆。你们夫妻成为一段佳话,故事都编成《寻夫记》,世人都传颂你们夫妻情深意重,再续前缘,你不忘糟糠之妻,品行高洁,你妻子坚贞不屈,机智勇敢,带着儿女逃脱了瘟疫,还千里寻夫,一家团圆。而我呢,我从最幸福的小娇妻,变成了金陵城最大的笑话!” 刘大人目光一黯,说道:“我没存心欺骗你们,当年我进京赶考,父母妻儿皆在荆州老家,那年大水,村子闹起了瘟疫,县官下令封村,我在京城得到消息后,匆匆回家,为时晚矣,全村的人都死了,为了防止瘟疫泛滥,连尸体带着房屋全部烧成了灰烬,我在村口为父母守孝了三年才再次进京赶考,这三年妻儿都没有找回来,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还在世?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没有骗你。” “对不起有何用?我名声扫地,你妻儿满堂,仕途青云直上。”沈今竹凄然落泪,“在《寻夫记》这出戏里,我对着你妻子下跪,自称贱妾,把正室之位拱手让人,心甘情愿的做了侧室,哈哈,想我两个哥哥都是做官的,居然会自甘为妾,世人对女子本来就是苛刻的,一辈子的伤痛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无论你有心无心,都毁了我一辈子,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你又来毁了我侄女的名声吗?” ☆、第110章 刘夫人堂前教丈夫,查命案群雄显本领 沈咏兰最后还是带着缨络走了,刚出了应天府衙门,曹核汪禄麒和三百锦衣卫浩浩荡荡正要往里面闯,见缨络无事,心下松了一口气,曹核说道:“孙夫人,我带着缨络回长公主府吧,这样应天府衙门就不能随意抓人了,他们要问,就让差役亲自来公主府。” 虽知曹核是好心,沈咏兰却觉得此举不妥,若是汪禄麟家,倒也勉强可以,毕竟汪大人是沈今竹的干爹,但是曹核——非亲非故的,实在不方便。沈咏兰说道:“缨络以前是瞻园旧仆,还是将她交给我妹子保护着吧。” 曹核心想瞻园也不是好惹的,应该能护住这个缨络,他一个大男人公然把人家丫鬟带回家,好像不太合适,同样的,汪家都是男人,也不妥当,还是回瞻园最好,四夫人抚养沈今竹长大,她肯定会尽全力保护沈今竹不受牵连。 曹核点头说道:“我们都听孙夫人的,你们一百人护送孙夫人和缨络姑娘回瞻园,其余人等随我和汪百户查案。” 汪禄麒也颔首说道:“他们应天府衙门颠倒黑白,面对人命案束手无策,拿弱智女流下手,真真令人不齿,他们没本事查案,我们就帮他们一把,到时把人证物证甩到这个所谓的刘青天脸上,看他还有没有脸自称青天大老爷!” 应天府衙门内,刑名师爷低声问道:“东翁,幸亏你赶紧把那个丫鬟放了,孙夫人刚把她领出去,锦衣卫三百多个人就气势汹汹的赶来了,领头的是今科武探花曹核还有武进士汪禄麒,这两人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一个后台是临安长公主和锦衣卫指挥使曹大人,另一个亲爹是世袭锦衣卫汪福海,都轻易得罪不得,两个人年轻气盛,闹腾起来不计后果,砸公堂,闹衙门,甚至殴打衙门官员,我们吃了亏,也只能先忍着,这官司打到御前也讨不了好,东翁初来乍到,先避开这些地头蛇——” 刑名师爷正说着话,钱谷师爷急忙进来说道:“东翁,夫人来了。” 刘夫人前脚接着后脚就进来了,刑名师爷和钱谷师爷对视一眼,一起告辞退下,屋内这对夫妻沉默片刻,刘夫人问道:“听说那个沈咏兰来了?” 刘大人点点头,说道:“嗯,是为一件案子而来。” 刘夫人说道:“我晓得,现在外头都在传,说沈家的四小姐杀了人,畏罪潜逃了。” 刘大人脸色一沉,说道:“一派胡言,此案正在审理之中,我都尚无一点头绪呢,怎么漫天都是流言蜚语。” 因早年受了不少苦,刘夫人的容颜显得苍老些,鬓边霜白,戴着狄髻,上头只插着一个银鎏金镶宝石满冠,衣饰简朴,不过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官太太的大气威严,她叹道:“我还是听儿媳说的此事,就赶紧来衙门,本来是打算求你先放过沈家小姐,当年毕竟——哎,说什么也没用,我们一家人亏欠沈咏兰太多了,一辈子都还不清的。现在她的侄女蒙受不白之冤,我们能通融些的,就不要太认死理了。” 刘大人说道:“此案尚无定论,沈四娘是否无辜,要看人证物证,我执掌了刑名这些年,你跟着我一直在任上,也看了不少案子了,未出阁的女子杀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若一开始就把沈四娘排除在凶手之外,如何向死者交代呢。” “你啊!就是法理太多,人情太少!上梁不正下梁才歪的,同样的,只要家教好,子女都不差什么的,沈家老太太刚去世,这个老人家身前是个懂礼知礼的,教出来孙女能去杀人?”刘夫人说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当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先放过沈四娘行不行?她一个女孩子家,还能插翅飞了不成?总有其他线索,你抽丝剥茧,总能另辟蹊径找出元凶来。那抓沈四娘的告示,就先别贴出去了,你想想,一个大家闺秀的画像和姓名被贴的到处都是,以后还如何做人?即使最后洗脱嫌弃,还了清白,也是名声被辱,你真想看到第二个沈咏兰吗?” 刘夫人一席话,说的刘大人本来犹豫的心开始退缩了,决定要刑名师爷暂时不要画像张贴告示,由铺头带着十来个衙役化作平民百姓,暗中查访沈今竹的下落。 刘大人刚吩咐下去,外头刑名师爷又进来说道:“东翁,沈家大少爷来了,非要要见您,外头拦都拦不住。” 都说金陵水深,可是没想到会如此复杂,刘大人脑袋都快炸了,说道:“就说我外出查案了,不在衙门。” 刑名师爷说道:“属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这沈大少爷是个内行人,说他妹子八成是被人栽赃陷害,蒙受冤屈,他不放心我们应天府衙门,非要来和我们我一起查案子,连铺盖行李都随身带着,说您要是不见他,他就在衙门口打地铺,他身边跟着十个瞻园的亲兵,衙役们不敢强行赶他走。” 怎么沈家人都如此难缠啊!刘大人闭上眼揉了揉太阳xue,昨晚半夜死者家人连夜来应天府衙门报案,他半宿没睡,年纪大了,不能像以前那种熬夜,这会子身心俱疲,唉,这应天府尹果然是天下第二不好做的官啊,三品大员的位置实在太烫屁股了,不是谁都坐的稳的。 刑名师爷见东翁如此为难,开解道:“东翁,属下觉得,这个沈家大少爷您可以一见,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呢。” 刘大人问道:“为何?” 刑名师爷说道:“东翁,说起沈家大少爷沈义斐,您肯定觉得头疼,可是说起您的老家荆州府的沈推官,您是不是听过他的威名?” 刘大人一大家子都在瘟疫中死绝了,只要几个远房亲戚还在荆州,这些年也回乡祭祖过几次,知道家乡有个沈推官,颇有清名,而且断案极有章法,破了不少人命大案,在荆州府有沈青天的美誉。 刘大人又惊又喜,“他就是那个沈推官?” 刑名师爷点点头,“所以属下建议您和沈推官一起查案,一来他是个懂行的,二来有他在衙门跟着查案,您要询问沈家人或者去隆恩店、甚至去瞻园找线索,都能行个方便不是?总比我们阻碍重重,举步维艰好的多。” 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破案是正经,刘大人忙不迭的说道:“叫他进来——不,我去亲自见见沈推官。” 且说沈咏兰曹核等人分头行事,沈三爷闻讯后赶到了三山门外的隆恩店坐镇,他本就是个生意人,有他在店里弹压着,原本散乱恐惧的人心暂时平静下来了,店的生意照旧运转着。 指挥使曹铨大人听说儿子和汪家兄弟并没有预料中的大闹公堂,而是正儿八经去查案,心下居然有些欣慰之感——混世魔王也晓得动点脑子,和以前好勇斗狠,在街头打闹游手好闲不知强多少倍。 北镇抚司千户汪福海却有些不敢相信:“两个小子就这么走了?刘青天刚来金陵就敢从我们锦衣卫手里抢人,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啊,唉,就是做做样子,也要到应天府衙门大闹一场,不至于烧牌匾,砸公堂,起码拆几扇门窗,先找回点场子嘛。”汪家当了两百年的地头蛇,奉行输人不输阵,吃亏了也要先保住颜面。 风头正劲的指挥使同知钱坤很惊讶,“居然有这等事?我去暗中查访一下,此事颇为蹊跷,背后栽赃之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用这种血腥毒辣的方法对于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姐,不符合常理啊。” 说起来,沈四娘还是钱大人的小姨子,小姨子有事,他这个做姐夫的不能置之不理,钱坤以前做暗探的时候,一直在经纪行做牙人,四处都有他的暗线,他就像蜘蛛一样通过这些暗线收集情报,整理之后送给当时的上司汪福海,现在他的身份由暗转明,还高升做了同知,以前的人脉关系还在,去查一查,肯定能挖出点什么来,事不宜迟,钱坤换下官袍,穿着便装出了北镇抚司。 有子万事足,两个儿子都争气,这几年汪福海一直半退休蛰伏状态,此刻有些忿忿说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用这种手段算计我的干闺女,真是嫌命长了,等我找到了背后指使之人,哼哼,定要他们好看!”言罢,汪福海也下去了。 曹铨看着汪福海的背影,暗道,沈四娘是你的干闺女,她还是我未来儿媳妇呢,唉,儿媳妇啊儿媳妇,他们不晓得你手上有几条人命,树敌几个,我隐约是知道一些的。你神秘消失了三年,第一次出现在金陵城是今年春的火瓦巷,你在火瓦巷救了崔家的乳娘和外孙女,把诚意伯府两个家奴的耳朵都削掉了,火瓦巷鲜血飞溅,伯府洗女三代的传闻由此开始,这事目前只有我知道。难道是诚意伯府寻仇来了?不对啊,貌似伯府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曹铨决定从沈今竹背后的仇家入手查起,首先就去了诚意伯府刘家探个究竟。 城南大功坊,瞻园。四房,沈家大房、二房、两个姑太太家里人坐在一起商议事情,沈三爷去了隆恩店替侄女坐镇去了,沈大少爷沈义斐去了应天府衙门协助查案。其余人等连番问缨络关于沈今竹这几日的行踪,一些无关紧要的,缨络都说了,但是一些涉及沈今竹*和她不想让家人知道的部分,她都含含糊糊敷衍过去。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嘴巴,一定要严实,她已经赎身了,只对沈今竹这个雇主负责。 朱氏蹙眉说道:“你这贱婢,都火烧眉毛了,还遮遮掩掩的作甚?我们难道会害今竹不成?” 沈咏兰说道:“二嫂,这丫头经赎身,脱籍为民了,不是什么贱婢。她一个小小女子,今日在公堂之上临危不惧,说话滴水不漏,不是那种一见板子和当官的就腿软嘴软、胆小怕事之人。有些话她不肯说,自有她的道理,你逼问也不管用的,她在应天府尹的逼问下都没有开口,是个极忠心的仆从,你莫要为难她了。” 朱氏说道:“大姑太太,我不是想要为难她,只是现在今竹被应天府指认是杀人嫌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背上这种名声,将来怎么说亲?何况沈家不止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将来一桩桩的,都是心事,且说不别的,大房的韵竹过了孝期就要定婚期,若是夫家拿着这个理由退亲,我们也不好不应的。” ☆、第111章 刘夫人堂前教丈夫,查命案群雄显本领(二) 听了朱氏这话,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沈韵竹第一个说道:“二婶婶,我无妨的,四meimei遭此大难,首先紧要的事是给今竹洗脱嫌疑,而不是撇清自己,我生来姓沈,这是不能改变的,倘若钱家为了四meimei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而质疑我的人品和我们沈家的名誉,这种糊涂且胆小怕事的人家,我宁可继续小姑独处,也不愿意嫁过去当这种人家的媳妇。” 沈韵竹明地里是在说自己,暗地里却是在指桑骂槐指责朱氏胆小怕事。一声“母亲”不是白叫的,作为人母,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保护子女,而不是一旦遇到麻烦事,就赶紧撇清自己,怕这怕那的,倘若出事的是朱氏的亲生女儿沈文竹,她还会如此说吗? 沈韵竹对朱氏的不满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众人谁都能感觉的到,也无人训斥沈韵竹无礼,因为从事发到现在,沈家大房、三房、甚至两个出了嫁的姑太太都尽全力帮助沈今竹洗脱罪名,连人家干爹和无亲无故的曹家都在帮忙奔走,大房的当家人沈大少甚至都已经重cao旧业,卷起铺盖去衙门蹲守查案去了。 二房倒好,自己的闺女出事,想的不是如何救她,反而是先担心名声被牵连了,这话说的众人心都凉了半截,暗想这后娘当的实在说不过去,难怪沈今竹早作打算,送葬完毕直接离家出走去了三山门外的隆恩店,连家都不归,这家呆着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了。 沈佩兰自己就是继母,但是她绝对做不对像朱氏这样绝情,倒不是对继子一家有多么重的感情,作为一家的主母,起码要做出一个护犊子的姿态来。 朱氏是继母,爹爹和哥哥好歹是亲的吧?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二爷和三少爷沈义诺身上,若这对父子还是和朱氏同一个鼻孔出气,那么以后关于今竹的事情,都不用请二房过来商议了,免得看着堵心。 沈二爷从知道消息后,一直神情恍惚,他想起沈今竹要求搬出去单住时的说过的话来,女儿杀过人,她都自己都不记得杀过多少人了、她还和一对父子定过婚事、她失踪三年,穿着奇装异服成了荷兰商人的女儿,在谈判桌上和自己讨价还价,词语犀利,是一个双面细作、她还将手中无价之宝的火【药【枪【械图画和文书献给了皇上、她召唤大象救了大皇子……正如女儿所说的,她是第二个聂隐娘,他不能过问女儿在干什么,也没有那个本事过问,她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羽翼丰满飞走了。 在座的亲友都不相信赵管事父子是沈今竹所杀,但是知道女儿真面目的沈二爷却觉得此事绝非空xue来风——即使真是她做的,他也不会惊讶。可是他是一个父亲,哪怕是女儿捅破天去,他也只当看不见,先替她遮掩着,沈二爷清咳一声,说道: “我生养的女儿,我最清楚她的秉性,绝对不会做出滥杀无辜这种事情来(潜台词就是即使是她干的,也是那两个人罪有应得)。此事颇为蹊跷,大侄儿以前是推官,有他在金陵坐镇查案,我是放心的,我打算乘船南下,一路追着今竹的足迹,在身边保护她,一来是怕她路上遇到歹人,二来是若遇到官府捉拿她,我可以抵挡一阵子,我虽已经丁忧在家,没有官职了,好歹也是两榜进士,也有些故人门生做官,有我这个父亲在身边,应天府衙门不敢乱来。” 沈二爷有如此表态,众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出现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情况,起码沈二爷的态度是明确的,先保住沈今竹,其他以后再说。朱氏听了,觉得大为不妥,嘴唇蠕动几下,碍于三从四德,不敢当面驳了丈夫的话,暗中隐忍不发。 一直沉默的沈义斐说道:“我和爹爹一起去找妹子当面问清楚,也能护住她一刻。” 朱氏说道:“斐儿,你爹爹出远门,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连你也走了,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外事不决,如何是好呢?” 沈佩兰听的心烦,她是个爽利的脾气,直言不讳说道:“二嫂这话好没道理,金陵文臣武将之家,男人出去做官或者打仗戍边,留老母妻儿在家中,上有老,下是小,家中没有成年的男子,人家当家主母不照样过日子?再说了,二哥和侄儿出门,金陵不还有我们这些至亲在嘛,我们能置之不理?” 朱氏正欲争辩几句,被沈二爷一个眼神堵住了,沈二爷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父子这就动身,家中就拜托meimei侄儿们照看一二了。” 沈咏兰说道:“放心吧,你们只管去,在此事没有平息之前,我是不会回徐州的。”沈咏兰和应天府尹刘大人的过往,沈二爷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此事不易说破,他暗暗一叹,和儿子一起向众人告辞。 金陵三山门内的西水关一座民宅里,隆恩店赵管事家里已经扎起了孝棚,哭声震天,因赵管事父子的尸首还在应天府衙门由仵作检验看管,所以灵堂上摆的是两具空棺材,里头放着两套寿衣。 锦衣卫的行刑人从柴房里出来说道:“曹百户、汪百户,已经差不多了,要问什么赶紧的,待会人疼晕过去,再问什么就好胡乱攀咬一气,反不如现在诚实。” 两人走进柴房,里头的几个人已经用刑完毕松绑了,每个人都装进一个单独的铁笼子里,这笼子极 小,人坐在里头,腰伸不直、腿也要打弯,想躺着必须得具备蛇一样柔韧蜷缩着身体才行。 笼子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是如此,她像一条蛇似的盘旋着身体卧在笼子里,肤白腰细、全身上下不见一丝伤痕,却在听到脚步声时恐惧的连呼喊都忘记了,她筛糠似得瑟瑟发抖,说道:“求求你们放我出去,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曹核问道:“你是谁?” 女人说道:“我——我是赵管事的小妾,叫做佩玉。” 曹核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赵管事最受宠的小妾,以前是轻烟楼的红牌姑娘,老大嫁作商人妇,你读书识字,能写会算,平日还帮着赵管事打理私账。佩玉姑娘,我对这些明面上的、大家都晓得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你要说的是暗地里,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若还是这些陈词滥调,你就继续呆在笼子里吧。这规则还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 小妾佩玉忙说道:“我晓得的,我叫佩玉,在轻烟楼的时候,和一位贵公子相好过,他是诚意伯的侄儿,叫做刘宇文,他爹爹以前是二品大员。可是他背信弃义,没有如约来纳我为妾,我苦等了几年,熬得年纪大了,恩客们渐渐少了,总是被老鸨冷嘲热讽,不得已委身赵管事做了小妾,赵管事年时已高,后来——后来我被他儿子看中,半推半推的从了,他们父子同槽而食,死了也在一起做了枉死鬼,真是报应啊,哈哈。” 佩玉为了活命,尽说一些*的往事,甚至连在轻烟楼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令人大开眼界,曹核心头咯噔一下:诚意伯府刘宇文?不就是那个崔打婿的好女婿嘛?自从传出伯府洗女三代的事情后,刘家人就很少出来活动应酬了。因此事关系到峨嵋的身世,璎珞向自己打听此事的真实性,他没来得及去问父亲,却未曾想在这里得到了一点消息——只是此事现在不是审问的重点,以后再慢慢问。 汪禄麒问道:“赵管事以前在元宝公公手里做事,并无这种大招旗鼓的贪墨,为何现在性情突变,被抓了现行?” 佩玉说道:“回大人的话,赵管事以前也是在隆恩店做牙人的,家里的家当大多都是那个时候置办下来的,后来年纪大了渐渐做不动了,就在店里做管事,有些小油水,日子过的也不错,不过他的混账儿子不争气,整天在酒色里打滚,元宝公公走后,隆恩店移主,他儿子又被人诱惑到了赌场,刚开始赢多输少,后来就——哎,肯定是被人做了局,赵管事在背后替长子还债,家中银钱捉襟见 肘,短短一个月,连田亩都被迫变卖了,家中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从那时候开始,赵管事就开始铤而走险,欺负新东家年幼又是女子,什么钱都敢贪墨,胆子越来越大,还库房串通一气,偷窃掉包,以次充好,赵管事嘴严,他甚少和我说这些,平日只是要我偷偷变卖产业还债,这些都是他的色鬼儿子告诉我的,还说他们父子快要做一笔大买卖了,如果能做成,三代人都不用愁吃穿的。我问他是什么大买卖,他神神秘秘的不肯说。” 曹核觉得奇怪了,问道:“如你所说,赵管事家中只剩个空壳子,连田亩都变卖了,为何会在贪墨事发当日,赵管事被扭送到了应天府衙门,他儿子就就立刻筹了银子去衙门赎人回家听候待审?” 佩玉摇头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啊,正房夫人早就去了,色鬼儿子丧妻之后一直未娶,小儿子刚定下亲事,家中是我这个姨娘来主持中馈,一应银钱都经过我手的,可是色鬼儿子赎人的五十两银子从哪里来的,我真不知道啊!” 听到这话,曹核觉得自己离真相不远了,一条隐线慢慢浮出水面,怎么可能那么凑巧,今竹成了东家,赵管事一家就被赌坊榨干了?还说要做一笔大买卖?是什么买买?贪墨的那点银子还不够输一晚上的,什么买卖大到可以富养三代人?这个佩玉是破案的关键啊。 曹核他冷哼一声,说道:“本官最讨厌不知道三个字,你不要说你不知道,你要说一些你知道的事情。否则的话,你就没有价值了。” 佩玉被恐惧驱赶着脑子飞快转动着,回忆起昨天的点滴,突然叫道:“是了!赵管事被新东家抓了现行,还关进了应天府衙门,我当时六神无主,也想要去赎人,正准备典当一些旧的衣服首饰时,色鬼儿子赌了一夜才回来,听说了此事,他早饭都没吃,转身又出了门,临走时对我说,他去衙门赎爹爹回家,今晚的饭菜做的丰盛一些,给赵管事压压惊,我觉得奇怪,他平日不是输干净,就绝对不会回来,今日他囊中空空,为何那么笃定会父子同归?我不放心,连连追问哪里来的赎银,色鬼儿子急着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他们有的事银子,若不是我爹爹无意间透露出来话,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干这桩大票呢,我们父子一起入伙,若是父亲被抓住去,熬不住刑、被诈出来实话,这桩大票就黄了’。” 一听这话,曹核和汪禄麒对视一眼,如果佩玉的话是真的,那赵管事父子应该是被准备干大票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