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郢王妃乃是众多贵夫人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自然是坐在首席。 待依次坐下后,方宝宁和沈绛坐在最末端,与沈殊音所坐的位置,离的颇远。 沈绛刚才刻意避开那个老嬷嬷,就是怕她万一要认得自己就遭了。 如今坐的这般远,倒也正好。 待吃到一半时,方宝宁便与方夫人说,想去找沈殊音说两句话。方夫人因着许久未见沈殊音,知她家中遭了这样大的事,便也一同过去。 原本沈殊音心中惦记着沈绛,进了斋堂后,也不敢看沈绛坐在何处。 此时见方夫人,待自己一如既往,也不由打起精神说话。 直到她们要离开时,方宝宁的袖子似不小心带到了桌子上的杯子,竟直接泼到了身侧伺候着的老嬷嬷身上。 方夫人当即低斥道:“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 “伯母千万别这么说,不过是点小事罢了,嬷嬷去换一身干净衣裳便好。”沈殊音淡笑解围。 方宝宁垂着头,一副被斥责的抬不起头的羞赧模样。 老嬷嬷虽也福身说不碍事,可心底却暗恼不已。 谁知她就看见方宝宁抬头朝她瞥了一眼,眼底似乎带着幸灾乐祸。 这下老嬷嬷就明白,原来这位方姑娘是在恼火,先前自己挡了她去见少夫人的事情,寻机让她吃暗亏。 这样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贵女,还真是少见。 老嬷嬷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小丫头片子这里,阴沟翻船。 沈殊音朝她看了一眼,淡淡道:“嬷嬷去换一身干净衣裳吧。” 老嬷嬷是得了方定修的命令,要贴身看着她,岂敢轻易离开。 她摇头道:“少夫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老奴的衣裳并不碍事。” 方宝宁一听,有些着急。 这老嬷嬷居然连这样都不走啊。 “嬷嬷的衣裳都污了,岂有不换的道理。你也是定国公府的老人,叫旁人看见你穿着这么一身衣裳,还以为咱们定国公府都是这般没规矩呢。” 方宝宁立即可怜兮兮说:“嬷嬷见谅,都快我笨手笨脚的。” 老嬷嬷无法,只得轻声道:“那就请少夫人在此处等奴婢片刻,待奴婢换了衣裳,便快快就回。” 只是她眼角扫过方宝宁的裙角,突然说:“方小姐的裙角也沾了污,也该换了。” 要是这位方姑娘借机不去,老嬷嬷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去换衣裳。 毕竟这斋堂中,若是真有来给沈殊音传递消息的,她最怀疑的就是这个方小姐。 即便她要离开,她也得把方宝宁支走。 谁知她一说,方宝宁低头看了一眼,惊讶道:“我竟没瞧见,我的裙边也湿了。母亲,我也去换一身再回来吧。” 待老嬷嬷亲眼瞧见方宝宁离开,这才略放心的走开。 她一走,沈殊音立即起身,匆匆走向门口。 因为她已看见门口那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待两人一前一后,往不远处的佛殿走去。 终于在一个僻静的院落里,两人进了佛堂中。 沈绛站在门口,将殿门回身关上,再转身,就看见站在她身后的沈殊音,此刻眼角已闪着泪光,在须臾间滑落了下来。 “大jiejie。” 沈绛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从得知父亲出事以来,从发现她所做的噩梦正一一成真以来,她一直都独自承受着,无数次告诉自己,别怕,总会好起来的。 她以为见了爹爹后,会好起来。 可是她真的见到爹爹,才发现,曾经那样巍峨如山般的爹爹,如今只能佝偻在天牢那个又窄又冷的床板上面。 她也曾想过与大jiejie见面时的模样,她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自打她为了嫁人,离开衢州回京,沈绛就只能与她书信相通。 那时候沈殊音给她写的每封信的末尾,都会写上一句,离灼灼回京,只剩下三年两个月。 之后是两年。 一年。 她们数着盼着要团聚的日子,似乎终于要来了。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下一瞬,沈殊音已疾步走到她的面前,语带哽咽的声音,透着无尽气恼:“你为什么不听大jiejie的话,为什么要来京城。我不是跟你说过,切勿进京。” 沈绛望着她,原本还冷静的眉眼,突然染上无尽的委屈。 她说:“大jiejie看见我,只有这句话吗?” 阿娘在她九岁那年去世,之后沈殊音就在衢州守孝陪着她,那是沈绛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温暖。 沈殊音望着她打小就无比心疼的meimei,终是没忍住,低声说:“灼灼,jiejie好想你。” 她的灼灼,阿爹和阿娘最放心不下的灼灼。 打小她就一个人被送到衢州,沈殊音也曾经不理解爹娘的决定。 所以不管她在京城得了什么东西,她都会留一份给灼灼。 直到阿娘病重,还只到她胸口的灼灼,便会抱着她安慰说,大jiejie你别怕,阿娘不会有事的,我也会保护你。 明明她才是大jiejie,可是灼灼总说,她会保护自己。 这样听话懂事的小人儿,让她更加心疼。 终于沈殊音上前轻轻抱住沈绛,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帘,泪光闪烁,她带着哭腔说:“灼灼,大jiejie没能照顾好你。” 沈绛心头guntang,终于她回到了家人的身边。 好在沈绛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她立即拿出帕子,给沈殊音擦了眼泪,低声问道:“大jiejie,时间紧迫,我有事情必须要问你。” 沈殊音点头。 沈绛开口问道:“爹爹可有交东西给你?” 这一句话,竟是叫沈殊音浑身一颤。 她抬起眼眸不敢置信的望着沈绛,但是迅速摇头道:“没有,真的没有。” 沈绛心底有些失望,她手中只有一枚刻着爹爹名字的印章。 “大jiejie为何反应这般大?”沈绛眼睛紧紧盯着她。 沈殊音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因为你大姐夫也曾经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沈绛心底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大jiejie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她的。 这种能够确定的相互信任,还是让她心底一暖。 “我知道,之前我去见周叔的时候,他也与我说过。”沈绛眸色微沉。 沈殊音一怔,她说:“你是什么时候去见周叔的?” 沈绛不想骗她,如实回道:“就是周叔被杀的那天。本来卓定带我偷偷见了周叔,谁知我们正说着话,突然有一帮人闯进院子,直接就用弩箭开始围杀我们。” 沈殊音身体慢慢颤抖,有人要杀灼灼。 沈绛看着她的样子,心底却有所猜测,或许大jiejie也正怀疑着什么,否则她不是这样的表情。 她干脆将一切都是说出来:“要不是那天我带着狼烟弹,可以引来锦衣卫,只怕我也无法轻易脱身。” 沈殊音紧紧握着她的手掌。 疼的沈绛轻呼出声。 沈殊音这才歉意的松开手,她望着沈绛,问道:“你可看见那帮是什么人?” “应该是一群暗卫,至于是哪一方势力,我暂时还没有证据。”沈绛摇头,她现在还不想将她的怀疑说出,毕竟她确实没有证据。 沈殊音凄楚一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考虑我的感受。” 沈绛心疼的望着沈殊音。 她不想让大jiejie伤心难过,可是如果对她下手的人,真的是方定修,他连自己都要杀,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对待沈殊音呢。 与其活在被刻意制造的虚假之中,倒不如早些面对真实。 “他知道爹爹留了东西,而这样东西不是在周叔手里,就是在我的手中。我的东西就在家中,想必他已经搜过,确定东西真的不在我手里,所以他就一直派人盯着周叔。你一出现,他立即派人过去,就是想要拿到那样东西。” 说到这里,沈殊音立即抓住沈绛的手:“灼灼,快走。” “他今日带我来,就是为了诱你出现,他是来找你的。”沈殊音声音透着无限惶恐。 沈绛也知,她必须得走了。 她声音沙哑:“大jiejie,我会来接你的。” 沈殊音强忍着眼泪,声音坚定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也是。等过些时日,我再来寻你。” “朱颜阁。”沈绛赶紧说道,她说:“你可以到这里来找我。” 沈殊音点头,就在沈绛准神要离开时,她突然说:“芙蓉醉。” 这一声让沈绛再次回头,沈殊音道:“这是我偶然偷听方定修与人交谈时,提到这个东西,而且他还提到了西北。我一直怀疑,他所提的东西,说不定与爹爹有关。” 沈绛没想到,沈殊音会给她提供这么重要的消息。 但是沈殊音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方定修不可能无缘无故要沈作明的东西,即便沈作明真留下什么暗卫势力,也不至于让他眼红到要杀人的地步。 沈绛心脏猛地一狂跳。 但是她来不及细想,拉开门离开。 在院门口,沈绛和沈殊音就分头离开,可是往夹道走了几步,就在要走到下一个转口时,沈绛突然停住了。 今日法会,信众繁多,按理说整个寺庙都热闹非凡。 这周围虽说是斋堂,总也不至于这般安静。 除非是有人刻意将闲杂人从此处赶走,这样只要沈殊音出去后,那么另外一个离开的,就一定是与沈殊音接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