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江城的冬天,总是尤为寒冷,如今还未进入十二月,即使北风还没有真正开始凛冽,也还是会让人觉得寒意要切入皮肤的纹理,一直涌向四肢百骸。 时思裹紧大衣,看向身边仅穿着黑色西装的傅铭渊:“你冷不冷?” “没关系,正好醒酒。”傅铭渊似乎对车外的低温没有任何不适,语意安然。 时思和他并肩走着,傅铭渊虽一如既往的安适,但她却依旧觉得紧张。那种紧张,和面对其他人冷场时的尴尬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她自己又说不上来。 更何况身边的傅铭渊,时思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所以即使想要找话题,却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仿佛能感知到她的不安,傅铭渊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也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时思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但随即想到自己一个年轻女孩子,深更半夜一身酒气的回家,形象委实不怎么良家,于是又有些结巴的解释,“我、我是加班晚了,和同组的同事吃饭时喝了两杯啤酒。然后又……” “还有然后?” 傅铭渊似乎很享受她无措的模样,故意问道。 “不是……”时思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朋友心情不好,我又不能让她自己喝闷酒……” 傅铭渊眸光微敛,她口中这位朋友会是谁,真是一点都不难猜。 “太晚回家不安全,以后该拒绝的时候要学会拒绝。” 时思解释道:“没关系的,刚刚有朋友送我回来。” 那位送她的朋友,傅铭渊更加心知肚明。 “那你呢?”傅铭渊看她,“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他的目光喜怒莫辨,时思低头走着,并没有察觉:“我很少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哦?是么?” 语意里明显的质疑,让时思忍不住抬头看向傅铭渊。可在他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眸光下,她突然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电话里对着他哭诉过,于是声音顿时就低软了几分:“那次……是意外。” 回答她的,是身旁的人意味不明的轻笑声。 时思觉得自己的酒量可能降得有些厉害,不然为什么只喝了两杯sidecar,脸上现在就烧得这么厉害?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时思楼下。时思停下来:“我到了。” 傅铭渊双手插袋,神态自若:“我也是。” “……” 时思还来不及想明白他这句话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深意,傅铭渊已经迈步朝里面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看着仍愣在原地的时思,精致的眉眼里,笑意清浅:“怎么,不回家么?” 时思努力平复着心跳,跟上了他的脚步。 等电梯的过程中,时思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人。 之前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好像在时思心中投下了一枚杀伤力巨大的炸弹,可说话的人对造成的后果却似乎浑然不觉,此时目视着紧闭的电梯门,面容平静。 “我住二十一楼。”电梯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时思只是站定了,看着傅铭渊,抓着背包带子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你呢?” 傅铭渊修长的食指按下二十一楼的按钮,随后回过身,微微弯了身子,牢牢的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我们不住在同一层,你就会对自己说,今天的一切都是巧合?” 电梯迅速上升,仿佛连着时思的心一起,升到了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的高度。 也许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可这个世界上也从来没有缺少过巧合。 眼前的这个人,和她尚且短暂的人生中出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以一种救赎的姿态走进她的生命中,不需要依仗任何外在的光环,就已经足够耀眼夺目。 时思想到某个自己甚至不敢去想的可能,她不能骗自己,因为这个可能,她害怕过,也……奢望过。 她的大脑一片紊乱,几乎不能思考。 “叮”的一声,时思回过神来,彼时电梯门应声打开,傅铭渊不动,只是侧身示意时思:“你到了。” 时思满怀心事的走出电梯。类似于近乡情怯一般的心情,使得她根本不敢回头。 时思默默的走向家门,她每多走一步,心就仿佛又往下多沉了一分。直到,身后的脚步声终于响起。 她猛地转过身,傅铭渊面前站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对方,目光中流动着的,是来自于谁的悸动与不安,没有人知道。 一片静默的空气里,时间也仿佛凝滞一般,只有声控灯计数着分秒,静静的熄灭。 可依旧没有人出声。 当初狭小的柜子和此时空旷的楼道,同样的黑暗,身边是同一个人,时思几乎以为自己在一瞬间穿越了不同的时空,心跳杂乱无章。 傅铭渊从来都厌恶黑暗,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这几个月来心心念念渴望的安宁温暖,所以即使陷入黑暗那一瞬间,他有不自觉的僵硬,可时思呼吸间清冽的酒香,轻而易举的成功安抚了他。 轻易的连他自己都心惊。 衣料细微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傅铭渊的手搭上时思的肩膀,微微低头,微凉的唇瓣擦过她热得发烫的耳垂,用极轻的声音对她说: “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巧合。” 时思抑制不住的轻颤,紧握着背包带子的手早已松开了。她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抓住些什么,可突如其来的声响突然打破了眼前的魔咒。 是时思的手机。 时思回过神的时候,傅铭渊掩饰似的轻咳一声,声控灯早已重新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明亮灯光让她下意识的低下头,于是也就错过了傅铭渊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