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午时,海上果然来了一艘大船,竟是往海岛方向行来。 荀久站在高岗上,瞥一眼旁边的扶笙,“这就回去,你的伤好了?” 他看向她,“你喜欢上这里了?” “鬼才喜欢这种破地方!” “那走吧!”扶笙转身迈开步子。 “走不了,要你背。”荀久揉着自己刺痛的掌心,觉得这个时候不坑他,等回到燕京,能不能再见到他都难说。 “腿受伤了?”扶笙脚步顿住,侧过脸来。 “嗯。”荀久毫不犹豫点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千载难逢了! 蹲下身,扶笙道:“上来。” 荀久得意一笑,直接扑到他背上。 双手勾住扶笙的脖子,荀久将脑袋埋在他肩头,许久,她才低低唤了一声,“阿笙……” “嗯?” 荀久斟酌着字句,缓缓道:“你明明是在意甚至关心女帝的,为什么现实中你们俩的关系会弄得这样僵?” 扶笙幽深的眸垂落到地上,一步一步背着她往前走,“局势不允许我有太多的牵念,过于关心反而会害了她。” 荀久眼眶有些酸涩。 连自己一母同胞的jiejie都不可以明着关心,他这些年到底是生活在怎样压抑的一个环境中? “我们有太多的敌人。”扶笙继续说:“防不胜防。” 荀久没说话,呼吸与他的交缠在一起。 姐弟俩的江山自然要他们共同来守护,可扶笙说得对,他们有太多的敌人,明的,暗的,只要稍稍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敌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场江山之赌,他的背后只有女帝,女帝的背后只有他。 然而他们的敌人却来自于四面八方。 灵山巫族澹台氏、六国,如今又多了个语真族,且都是些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荀久想了好长时间,才颤颤开口,“那么我呢?” 扶笙眼角掠过轻微笑意,“我若想宠一个人,定要让她幸福得能嫉妒自己,甚至想活到比永远多一天。” “为什么是多一天?”她问。 “因为最后一天,她需要收拾好一生的回忆,安静地、心甘情愿地、再无留恋地闭上眼睛与我躺在一起。” 他背着她,从荆棘刺林走到细软沙滩,从阴霾岛屿走向阳光普照。 正午阳光炙热,火辣地照在海滩上,照斜了两个人的影子,照出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海风拂过,将他与她的对话永远留在了这座岛上。 “殿下,久姑娘受伤了吗?”帆船在靠近小岛的地方停下,宫义下了帆船,乘着小船过来,一眼就看到扶笙背着荀久从沙滩上走过来,他神情讶异。 “嗯。”扶笙淡淡应声,将荀久放下来坐到宫义的小船上,他也踏上船,偏头问宫义,“船上都准备了什么东西?” 宫义道:“船舱里已经备了沐浴的水和一桌子菜肴以及您和久姑娘的衣物。”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下,“来的时候匆忙,角义没能赶上,所以那些菜……” “无妨。”扶笙打断他的话,眸光扫了扫荀久满是伤痕的手掌心,蹙眉过后又问:“可有创伤药?” “有。”宫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扶笙,眼风也扫见荀久受了伤的两只手掌心,连忙收回眼,他道:“这是属下随身携带的,希望能对久姑娘有些作用。” 扶笙接过小瓷瓶打开一看,里面是药膏。 “手伸过来。”扶笙看向荀久。 “我自己能涂抹。”荀久说着,伸手就要去接小瓷瓶。 如果还在小岛上,让他帮忙,她是很乐意的,可眼下当着宫义的面,荀久拉不下脸,觉得很尴尬,索性自己来。 扶笙拿着瓷瓶的那只手灵巧地避开她的,眉心有些不悦,“听不听话?” 荀久撇撇嘴,转眸之际看见沙滩那头,那群猴子飞快追着她的方向跑,每一只都拿了红红绿绿的果子。 “停船,快停船!”荀久冲宫义大喊。 宫义转过身来,见到那群猴子时微微一愣,眸光移向扶笙,“殿下……这……” “调头回去。”扶笙吩咐完,眸光在猴子们身上停了停,望向荀久,“你什么时候同这些猴子关系这么好了?临走前,竟然还赶着来送你。” 荀久翻了个白眼,低嗤一声,“你昨晚睡得跟猪一样,哪里知道我做了什么,若不是这些可爱的猴子,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见不到我了。” 扶笙眼瞳一缩,紧张问:“你昨晚遇险了?” “不是我遇险。”荀久挑眉,“我出去给你找草药,若非猴子帮忙,我不可能顺利拿到草药回来,我若是不回来,你高热就不会退,持续到天亮的话你肯定死翘翘了,这不就见不到我了?” “我记得昨夜大雨。”扶笙定定看着她,语气中隐着一丝心疼与不忍。 “算了算了。”荀久想起昨夜将麻黄嚼碎了喂他的情形,一时觉得心跳加快,全身燥热。她赶紧摆摆手,不欲再提,“姑娘我慷慨大方,过去的事懒得记着。” 小船停下,荀久一个快步跨出来,猴子们见她回来,纷纷飞奔过来将果子送给她。 荀久热泪盈眶,一边接果子,一边与它们一一握爪。 “回去吧!”荀久将果子全部兜在衣服里,伸出一只手挥了挥,“等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荀久特地瞧了偷她衣服的那只猴子一眼,嗔道:“小乖乖,下次姐再来,你可不能这么调皮偷我衣服了哦,要偷也该偷扶笙的,到时候我不给他送衣服,让他光着在林子里裸奔。” …… 不远处的小船上,扶笙一张俊脸黑成锅底。 宫义浅咳一声,抬头看天假装没听见。 荀久再回来的时候,瞧见船上两人的面色不大正常,她也懒得搭理,坐上去以后将果子全部放下来。 扶笙捡起一个颜色最绿的递给宫义,“尝尝?” 荀久嘴角抽了抽,这分明是命令的语气好么! 宫义伸手接过。 荀久忙道:“没洗。” 扶笙眼角一斜,盯了荀久一眼,“按照你的说法,此果乃无农药无公害无污染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不洗也能吃。” 荀久噤声,亲眼看着宫义咬了一口后酸得又是皱眉又是捂着腮帮子。 光是看他那样子,荀久就觉得好酸。 她小声问宫义,“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宫义绿着一张脸将酸果吃完,这才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好吧! 荀久收回了好奇心,反正魔王性情不定,想变相处罚谁还不是看他心情的事儿。 小船行到帆船边,三人顺着扶梯登了上去。 宫义走在最后面,问:“久姑娘,这些果子还要不要?” 荀久一想到刚才宫义吃的那个酸样,顿时龇了龇牙,“算了,扔了吧!” 扶笙走在荀久前面,闻言后停下脚步,“既然不喜欢,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反而要拿回来扔掉?” “你懂什么!”荀久轻嗤,“我那个叫拉关系,万一将来我还有机会来这岛上,猴子至少不会再欺负我。” 嗯,是不会了。扶笙恨恨想着,都去观看他裸奔了,哪还有时间欺负她?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内伤还没调理好?”荀久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刚才又内伤了一下。”扶笙说完,一撩衣袍,直接往船舱而去。 荀久觉得莫名其妙,转目望着宫义,“他今天怎么了?” 宫义见扶笙走远,才敢小声道:“殿下兴许是知道要在岛上裸奔,有点……亢奋。” 荀久摸摸鼻子,“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亢奋。” 宫义又道:“殿下通常用他刚才的表情来表达亢奋的心情。” “哦。”荀久呶呶嘴,表示涨姿势了。 这只帆船比不上刘权那艘名为“地狱之门”的海盗船,更比不上楚国那艘满是高级机关的“天堂传说”,但也不算小,光船室就有八间。 宫义早已在两间船室内安排了沐浴的温水。 荀久进了房门,赶紧将衣服脱了,修长的两条腿跨进浴桶,接触到温水的那一刻,顿时一阵久违的舒爽感溢满全身。 沐浴完,荀久换上宫义准备的全新衣裙,擦干头发以后来到主船室,里面的陈设极其规整,算不得精致奢靡,但就是让人有一种非常干净的感觉。 荀久扫了扫桌子上的精致菜肴,再扫一眼坐在桌前已经沐浴换衣的扶笙,然后撇撇嘴。 是了,她险些忘了,这个男人有洁癖,若非同岛上那样的特殊情况,他所在的空间内怎容得一丝尘垢? 搬来凳子坐下,荀久拿起筷子准备开吃,突然意识到对面的人自她进来都不曾开口。 荀久过意不去,顺便一问,“你不饿?” 扶笙抬起头,面无表情,“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妆奁盒?” 荀久挑了一块鳕鱼送进嘴里,然后点点头,“嗯,是还惦记着,不过我觉得你可能比我还惦记。” 扶笙注视着她。 荀久又夹了一块碎溜鸡吃下,慢吞吞道:“从去岛上开始到现在,你已经提起过很多遍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让刘权送你礼物,所以见不得他送给我?” 扶笙直接无视她这些惊天大论,再问:“燕京西城的那个铺子,你是不是真的想要?” “废话!”荀久一拍桌子,“几十万两银子呢!不要的是土豪好么?” “我可以帮你弄来。”他慢悠悠收回眼,又慢悠悠端起茶盏,盖碗轻轻拂了拂碧色茶水,再慢悠悠浅啜一口,那端正而又悠闲的姿态,分明有一种准备开条件的气势。 荀久咽下一个丸子,又将筷子伸向盘子,若无其事地问:“条件呢?” “你的店铺名字,必须有我的名字……” “嗯?”荀久抬起头。 “中的一个字。”扶笙补充完。 荀久打了个响指,乖巧地、温和地、笑眯眯地道:“完全没问题,我会考虑把带有你名字的那间铺面开成卫生巾连锁超市,分店遍布整个大燕,造福万千女性,唔……如果技术允许的话,包装还可以把你的画像挂上去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