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还行。”姜易初勉强一笑,“就是太过担心而有些辗转难眠。” “先回去休息。”扶笙冷着声音命令,“去我府上。” “我没事。”姜易初笑着摇头,“不过是没睡好而已,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比起她此时的生死未卜,我如今的状况就更加微不足道了。” “久久说过了,女皇陛下至少得七日才能醒过来,你在这儿空守着也没用。”扶笙眼眸中快速划过一丝不忍,“手术室你是进不去的,自然也不可能见到她,与其这么耗着,倒不如养足精神,让她一醒来就能看到容光焕发的你。” “你就别劝我了。”姜易初自然听得出扶笙话里话外的规劝之意,可他此时心绪烦乱,昨夜好不容易睡着又噩梦连连,梦到她还在魏国王宫,梦到自己眼睁睁看着她在生存游戏中被其他的人用铁链活活打死。 想到那鲜血淋漓的场景,他如何还能有半分睡意,只觉得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便是离她近了一些,心中才好受。 姜易初的性子,扶笙很清楚。 外表温润,实则倔强。 几次劝说没用,扶笙干脆不再提及,只让人去御膳房给他安排早膳送到暖阁来。 姜易初没什么食欲,早膳送来时看在扶笙的面子上随便用了两口就让人撤下去了。 扶笙走出暖阁,朝着对面守卫森严的手术室看了一眼,垂下头若有所思。 璇玑阁主早就进宫了,然而现在的手术室里面毫无动静,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璇玑阁主还没找到这地方。 其二,璇玑阁主早就将女帝给转移了,如今躺在里面的是巫医假扮的替身。 这样一想,扶笙双目豁然一亮。 第一种猜想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是第二种猜想。 看来,璇玑阁主早就将女皇陛下给转移了。 点燃七星灯这种事不能受到外界干扰,必定得在极其隐蔽的地方进行,那么…… 扶笙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转过身,他重新回到暖阁,面色平静地对着姜易初道:“我有些事急需回去处理,你若是累了就在暖阁里稍作休息,等事情处理完,我再进宫。” 女帝病倒,扶笙作为暂时监朝的亲王,手上自然会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姜易初并没有怀疑他的话,微微颔首,“你且去罢,这里有我,倘若她醒过来,我一定会让人先去通知你。” 扶笙出了暖阁,沿着来时的路出了丹凤门。 商义依旧还坐在车辕上看守着车厢里熟睡的荀久。 见到扶笙,商义满脸惊讶,“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调头,去殡宫。”扶笙淡淡吩咐了,动作轻柔地撩帘上马车。 商义一脸茫然,却不得不听从主子吩咐,将马车掉了个头,直接朝着殡宫方向行去。 荀久依旧在熟睡,恍惚中似乎有人将他抱入了怀中。 有了千依事件在前,荀久潜意识里对于任何人的触碰都很敏感,还没醒来,她首先就在梦中皱了眉,待嗅到扶笙身上熟悉的幽幽冷竹香时,她才突然平静下来,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继续沉睡。 扶笙看着这个样子的荀久,不觉翘了翘唇,缓缓将薄衾盖在她身上。 荀久这一觉睡得十分舒坦,马车内安置了小暖炉,再加上她睡在扶笙怀里,便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 马车停下时,扶笙原本想同刚才一样不打扰她,让她继续在车上睡,他自己下去,岂料他才刚动了动身子,荀久就已经转醒。 “吵醒你了?”扶笙撩帘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温声问。 “是睡醒了。”荀久甜甜一笑,能在一觉醒来的时候看到心爱之人在身边,这种感觉实在美妙。 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荀久问:“是否到宫门了?” “这里是殡宫。”扶笙重新坐回来与她解释了一番。 荀久听闻后恍然大悟,略惊道:“听你这么说来,璇玑阁主似乎是个神乎其神的大人物呢!” “是不是大人物,你待会儿一看便知。”扶笙笑答,语毕后撩帘先下了马车又转过身来向她伸出一只手。 荀久无声笑笑,将手递给他。 初冬的气息逐渐逼近,外面已经开始刮冷风,扶笙的手却很暖,就像一块上等的羊脂暖玉。 被他的手这样牵着,荀久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殡宫这地方,荀久只来过一次,就是那次跟随季黎明趁机混进去准备一探究竟的那次,如今想来,当时扶笙不让她看到白三郎的容貌是担心她会接受不了那张与她有着七分神似的容颜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 再次站到殡宫大门前,荀久心生感慨,“这本是女帝将冰床拿出来摆放哥哥遗体的地方,没想到如今躺在里面的人竟会是她自己。” “走罢。”扶笙轻吸一口气,带着她继续往里走。 “上次我们俩都没找到密室的机关,这一次你便知道怎么打开了吗?”荀久突然顿了脚步,豁然想起一件事,变了脸色,“我记得你当初曾经说过摆放冰床的那个地下机关是语真族的人亲自设计的。” “怎么了吗?”扶笙并不否认。 “郁银宸……”荀久心中立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楚国商船上的机关就跟郁银宸有关,我总觉得在机关这方面他很懂,你说他会不会趁机来捣乱?” 荀久这么一说,扶笙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缓了缓,沉声道:“只怕璇玑阁主还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得逞。” “我们先进去。”扶笙道:“先找到密室入口再说。” 荀久点点头,再不多话,与扶笙一前一后进了殡宫。 这地方,除了帝后和贵妃治丧的时候到处飘白之外,平素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的宫殿,每日都有人打理,殿内殿外都干净整洁。 二人直接来到上次摆放冰床的大殿。 里面除了摆放香炉的案几和前面几个蒲团之外,再无旁物。冰床早就降到了地下,整个大殿空旷得很,能听到脚步的回音。 行至上次荀久陷下去的那块板砖跟前,扶笙蹲下身,修长的食指轻轻按压力几下,板砖纹丝不动。 荀久则仰起脖子四处打量起来,有了楚国商船密室的经验,她觉得语真族的机关术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他们打开的方式很奇葩。 “阿笙,你以前是不是不知道这地下有密室?”荀久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 “的确不知。”扶笙摇摇头,“若不是那次你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我都不知道原来冰床是藏在地下的。” 语毕,扶笙站起身来看向荀久,“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做过什么触发了机关?” “当时我什么也没做。”荀久摇摇头,“唯一的动静就是你将我扔过去的时候,刚好触碰到冰床的床沿,不过那东西现在在地下,我说了也是白说。” 扶笙四下扫了一眼,又问:“上次在楚国商船密室,你和刘权是怎么触发机关导致密室发生移形换位的?” “那个到挺简单的。”荀久答:“触发机关都在头顶上靠近柱子的位置。” 扶笙闻言后抬起头看了一眼。 大殿顶上是浮雕,想来年岁已久,有些斑驳了,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荀久奇怪地“咦”了一声,“我们俩都要找这么久,那么璇玑阁主是怎么进去的,你不也说了他很少来皇宫,殡宫这地方他想必是第一次来,难道他也精通机关术,一眼便能看出触发机关在哪里?” “应该不可能。”扶笙直接否决了,“璇玑阁主一定在这地下,只不过他不是从殡宫进去的,而是从别的入口进去的。” 荀久恍然大悟,“你说得对,这里距离手术室那么远的距离,璇玑阁主绝对不可能带着昏迷不醒的女帝于众目睽睽之下跑到殡宫来找机关,况且手术室之外有那么多禁军守护,他一旦有动作,立即就能惊动人,可据你所说,你方才去过手术室,那里很安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那么,我是否可以大胆猜想璇玑阁主就是在手术室中直接带着女帝消失的?” 扶笙不置可否,淡淡道:“当初我带人布置手术室的时候,那个位置便是女皇陛下亲自挑选的。” 荀久一惊,随即释然,“这样一来便能解释得通了,手术室内一定有能通往这地方的机关,只不过当时我们谁都没有发现而已。” 语毕,她又喃喃道:“手术室我们是去不了了,毕竟对外说过任何人不得入内的,所以我们俩如今只能从殡宫入手,冰床能从地下升上来,那我们就一定有办法顺着冰床的轨迹下去。” “你分析得很对。”扶笙目露赞赏,含笑道:“我之前在手术室外面,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急急忙忙让商义将马车赶来殡宫的,不过,眼下看来,这个机关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荀久道:“不过依照商船密室来看,语真族的机关不可用常规思维去对待,打开的方式一定千奇百怪,我们得逆向推理。” “逆向推理?”扶笙难得地疑惑了一回,“什么意思?” “很简单。”荀久难得见到扶笙也有不懂的东西,得意地挑挑眉,“先把几种可能的结果列举出来,再层层逆推回来。” 其实逆向推理这个经验并非她从楚国商船密室得出来,而是从荀府被抄家这件事上吸取的教训。 当时原身见到假荀谦在面对抄家时表情不对并没有立即往深入了想,等真相出来的时候,荀久才惊觉,抄家当晚,她与真相只差一个怀疑。 倘若那时候别问白三郎是谁,值得荀谦赔上全家性命去刺杀,而是反问一句荀谦以何立场去杀白三郎,那么真相或许早就出来了。 眼下的情况也是一样,她和扶笙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找到打开地下密室的机关? 倘若换个角度,别问怎样找到机关,而是假设他们已经在密室里面,现在要考虑的则是怎么出来。 扶笙的智商,向来不能低估。 这不,荀久才解释完逆向推理,他清俊的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想到办法的了然。 这个表情,倒让荀久心中充满期待,忙问:“你是不是找到办法了?” 扶笙浅浅一笑,眸中有光亮转瞬而逝,“你这个逆向推理说得不错,我们的确该换个角度看整体。” 荀久正待开口问,却见扶笙仰起脖子一直盯着顶上的浮雕,尔后幽幽问她,“你敢不敢跟我上去?” “啊?”荀久一脸茫然,“上去做什么?” “兴许会有新发现。”扶笙莞尔,“你若是恐高不敢上去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爬柱子上去?”荀久指了指旁边的红漆柱子。 “不是。”扶笙摇摇头,“我可以用轻功带你上去然后以背紧贴殿顶往下看。” “嗯?”荀久陷入沉思,片刻后惊得张了张嘴巴,“你的意思是,把整个空间反过来看?” “是。”扶笙颔首,又问:“敢不敢?” “有你在,我如何不敢?”荀久扬眉笑道:“反正你不会让我有事儿就对了。” 得见他这般完全信任自己的样子,扶笙满意地笑笑,手臂轻轻揽住她的纤腰,运功提气,一跃而起缓缓至殿顶。 这期间,荀久是闭上眼睛的,她没看清楚扶笙如何动作,只知道再睁开眼时自己正与他一起面朝下,他是用内功将身子紧贴殿顶的,而她没有武功,他只能用一只手臂紧紧揽着她。 察觉到荀久睁开眼,扶笙立即道:“快看,找出异常的地方,这个姿势,我坚持不了多久。” 荀久脸一红,随即懊恼自己没有武功,否则哪里需要他这样用手臂抱着防止掉下来。 不再说话,她迅速敛了眉目向下望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顿时惊呆了眼。 殿顶上挂有宫灯,浮雕上又镶嵌有夜明珠,单侧一面还有烛台,三种光线交错,竟把下面几根柱子的影子拉出另外一番景象,从上往下仔细看去,就像一个浑圆的太极,柱子的影子虽然断断续续,但连接起来便是两仪中间的弯曲分割线。 一面阴,一面阳。 荀久视线一转,突然发觉之前摆放冰床的位置在阴面顶端,那位置的颜色非常暗淡,而与之对立的阳面顶端则是整个大殿内最明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