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惠娘想去帮忙,被管事扫了一眼,强忍住不动。 陆明舒人小力弱,摇摇晃晃地提着小桶,将水倒进大桶,再次把小桶扔到水塘里。 第二次打上水,小桶没倒完就满了。 管事看着看着,忽然面露惊讶。 小桶能装三升水,第一次倒水后,大桶里就有三升水,第二次小桶倒了两升,大桶就满五升了,三减二,那么小桶里还剩一升水。 原来是这样的吗? 管事看着陆明舒小小的身影,眼神带了几分惊疑。 这时陆明舒提着剩了一小半的小桶,走到男人面前:“这是一升水。”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道:“再倒四升水来。” 陆明舒想了想,提着小桶回水塘边,把大桶的水倒掉,将小桶里剩的一升水倒进大桶,然后再次用小桶打满,倒进大桶。 原有的一升水,再加上小桶的三升水,大桶里现有四升水。 男人沉默了。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但是,不会思考的人,就会无从入手。 尤其她就这么点大,不过刚刚启蒙的年纪。 随便划拉一下凳子,他坐下来:“叫什么名字?” “陆明舒,明月的明,浩气长舒的舒。” “多大了?” “再三个月就八岁了。” “识字吗?” “嗯……阿爷教过我百家姓和千字文。” “自己照应起居有没有问题?” 陆明舒看了眼惠娘:“没有问题。” 男人不再问了,他抽过管事手中的掌门令,冷冷道:“这东西我接下了,以后少来烦我!” 差事办成了,管事心里一松,陪笑:“是是是,小的告辞了。”说着,对惠娘和阿生颐指气使,“还愣着干什么?刘掌院不喜欢你们在这,随我走吧!” 惠娘犹豫:“可是行李……” 她这么没眼色,管事不喜了,呼喝道:“没听刘掌院刚才说了吗?连起居都不能自己照顾,还习什么武?别耽搁你家小姐的前程!” “这……” 没奈何,惠娘和阿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留下陆明舒,和一大包行李。 第9章 男人又低头“咔嚓咔嚓”锯起了木头。 留下陆明舒和一地行李不闻不问。 眼看管事带着惠娘和阿生走远了,她只好主动开口:“……师父?” 木头被锯成了一根长条,男人直起身,眯着眼睛对着阳光观察厚度,口中道:“我叫刘极真,九瑶宫十五代弟子,现在是通天阁掌院。你拜在我名下,那就是十六代弟子。以后你做什么我不管,别来烦我就是。” 陆明舒一愣。以前听阿爷说过,学武之人,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为师就当尊为父,师徒出身,甚至比父子关系更重要。来之前,惠娘也告诉她,有了师父,就等于有了正经长辈。可,谁家长辈会对晚辈说,别来烦我?这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那,师父,我住哪里?”她怯怯地问。 刘极真放下木头,把锯子换成刨子。 “我既然坐镇通天阁,你自然随我住在通天阁。” 陆明舒左看右看,只有两个歪歪倒倒的小木屋:“这……就是通天阁?” 刘极真停下来,眯眼看着她:“不是识字吗?” 陆明舒被他盯得一阵心慌,急忙转头四顾,这才发现,背后的山洞上头,刻了三个篆书。她认出中间那个字是天,前后两个从字形来看,好像就是通和阁。 所以,通天阁就是这个山洞? “进去,左边有一排石屋,第一间是我的,你想住哪自己挑。”说完,刘极真低头刨起了木头,不理她了。 陆明舒只好自己拎起行李,一步一挪地进了山洞。 山洞外头看来阔朗,里头也不小。进洞便豁然开朗,看起来竟像是掏空了山腹的样子,举头看不清顶,极目望不见底。 山洞里有引入的天光,但深处还是黑乎乎的,又凉意丝丝入骨,陆明舒不敢再看,转身找那一排石屋。 那排石屋,就在左边背着山壁的地方。第一间门上挂了件旧布衣,第二间空荡荡的,满是灰尘。 陆明舒拖着行李进了第二间。 石屋甚是宽敞,桌椅床柜齐全,但一应摆设全无。 陆明舒走出山洞,看到小屋门外有扫把抹布,问:“师父,这些我能用吗?” 刘极真头也不抬头,只是手朝后挥了挥。 陆明舒便拿了扫把抹布,又用小桶打了水,一步一挪地提进去。 她在家从没干过这些活,只好力回想惠娘做事的样子,把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铺床。 等她放好行李,天都快黑了。 外面刨木头的声音已经停了,出去一看,刘极真坐在小屋前的石头上,默默地看着夕阳的方向。胡子拉茬的脸,莫名让陆明舒觉得寂寞。 夕阳余晖没尽,刘极真的眼波动了动,问:“有事?” 陆明舒鼓起勇气:“师父,我们晚上吃什么?” 刘极真眉头皱起,似乎很不耐烦。忍了忍,方才说道:“右边有厨房,自己看去。” 这是要她做饭吗?陆明舒低应了一声,重新进了山洞。 山洞右边,也有一排石屋,打头第一间,就是厨房。 厨房里米面蔬果都有,只是品相不好,且无人打理,乱糟糟地堆着,看起来不像能吃的样子。尤其蔬果,叶子蔫蔫的,有些甚至都烂了。 陆明舒虽没下过厨,可也常见惠娘忙活,便有样学样地淘米生火。 等到天色尽黑,洞内点起了火把。 饭桌旁,陆明舒小心翼翼地去看刘极真的脸色。 桌上摆了一盘炒青菜,一碗水煮丝瓜,还有两个饭碗。 炒青菜半焦半熟,黑乎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水煮丝瓜倒是干干净净,可干净得像碗清汤。 刘极真扒了口饭,再挟了筷青菜塞进嘴里。 全程面无表情,不见喜怒。 师父没生气,说明还能吃?陆明舒松了口气,拿起筷子。 刚扒了第一口饭,她脸色一变,“哇”地张嘴吐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好像吃了一大口沙子似的,没煮熟? 刘极真视而不见,仍然正常地扒饭吃菜…… 陆明舒呆了半晌,又去挟炒青菜,结果又一次吐出来了。 这么难吃…… 她盯着刘极真好一会儿,忍不住问:“师父,您不觉得难吃啊?” 刘极真没有回答,吃完最后一口饭,他放下碗,走了。 陆明舒呆了半晌,默默地把剩下的丝瓜清汤喝了,收拾碗筷。 回屋的时候,她经过师父门前,又听到了刨木头的声音。 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在窗户上,刘极真专注地把那根木条刨成木片。 他时不时停下来,迎着灯光对比,陆明舒能想象到他此刻专注的表情。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他好像什么事都不在意,衣食不在意,住行不在意,她这个徒弟更不在意,他在意的仅仅只是手中的木工。 为什么他不练功,就只是做木工?天才都是这样古怪的吗?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明舒低下头,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灯光亮起,照着一室清冷,陪伴自己的,只有石壁上的影子。 她打开衣柜,从包裹里拿出两个牌位,一前一后放在石台上,合掌喃喃自语:“阿爷,娘,我已经拜师啦。师父可厉害了,他是九瑶宫上一代最优秀的弟子,被称为天才!师父对我也很好,我把菜炒焦了饭煮得半生,都不骂我。以后我会好好习武的,你们在天上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拜了两拜,本想露出个笑脸,不料嘴角一撇,却流下泪来。 陆明舒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我只是太想你们了,不是伤心,你们不要难过,我……”眼泪太多,擦也擦不掉,她只好一边哭一边道,“我就哭这一次,你们当没看到好不好?哭完了以后再也不哭了……呜呜呜……” 她捂着脸,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直到袖子全都湿了,声音也哑了,哭声才慢慢停了。 陆明舒擦掉脸上的泪水,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牌位,一边抽噎一边说:“你们看,我说到做到,哭完真的不哭了。” 最后拜了拜:“阿爷,娘,我要睡啦。明天要早点起来,还不知道师父会教我什么呢,你们也早点睡吧!” 第10章 第二天,刘极真仍然整日都在做木工。 陆明舒围着他跑前跑后。 “师父喝水。” “师父擦擦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