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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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剑青霜冻住已至冰点的雪花,他的周身飞雪被青霜凝在半空,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他玉冠下的青纹发带随着灵力波动飞扬蹁跹。 君在似花处,却在飞雪中,娄朗一怔,跳下飞剑,落在那人身后。 和几年前惊鸿一瞥的背影一样,娄朗虽然离空山君比上次近,近到能看清那人儒装袖口的缠枝梅花纹和落在雪地里袍底的江崖海水纹,却仍然觉得眼前之人遥不可及。 娄朗又走近一步,扬眉一笑,道:“空山君真是难得一见。” 那人被打扰了似乎有些不悦,弥漫的青霜迅速沉降,周身被青霜凝固的雪花顿时缤纷乱舞,那人头也不回,似是不想见生人,扬剑就要离去。 娄朗说话一向爽快,见这书生模样的人莫名觉得应该斯文些,便清了清嗓子道:“鄙人娄朗,表字不归,请空山君一战。” 正要抬步的空山君身子一僵,回过头来。 飞雪中一双极黑的眸子转顾而来。 那是最干净的黑色,在苍山白雪中爠爠生辉,墨色的眸光落在娄朗身上,那人道:“披香使,娄朗?” 贺嫣心口一揪,空山君长眉入鬓,浅唇潋滟,那一双像极了杭澈的眸子像要把他的灵魂吸尽。 作者有话要说: 娄空终于初见了,下章转空山君视角。 第84章 八十四 打不打 杭澈没想到,甫一进追忆,见到的便是——娄朗。 剑眉星目,神采奕奕,薄唇勾一抹飞扬的笑,若有似无透着贺嫣式的漫不经心,他心口一颤,呼吸一滞,立刻默喊了一声:“嫣儿。” 空山君的记忆竟是直接从娄朗开始的,这让杭澈意想不到。 空山君对娄朗说的第一句话是:“披香使,娄朗?” 娄朗答他:“空山君,杭昕?” 互相确认对方身份,用的都是问句,却都是肯定的意思。 头一次对话倒是别致。 杭昕的目光落在娄朗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娄朗身后的师弟,杭澈心中一沉,娄朗的师弟吴晴,果然就是贺嫣的师父何无晴。只是不知为何,何无晴就站在娄朗身后,娄朗眉目清晰,而何无晴的身影却有些模糊。 杭昕冷淡道:“有何贵干?” 娄朗勾唇一笑:“我找了你好多次,你可真难找,打一场如何?” 杭昕直接拒绝:“不打。” 娄朗满不在乎:“不行,一定要打。” “恕不奉陪。”空山君不想纠缠,回身就要上剑,娄朗一个晃身拦住去路。 离得有些近,杭昕从不允人近身,猛退一步,单手横在胸前,道:“我以为披香使至少是个知礼之人。” “哦?”娄朗听这一句,眉毛一扬,“本座就差千夫所指了,空山君竟觉得本座知礼么?” 杭昕道:“如今却不觉得,知礼之人怎么会平白拦人去路?” 娄朗大笑了一声:“如此,那便不知礼罢,我想你和打一架很久了,青霜之术用来冻噬魂妖不错,我看你的青霜比雪花还冷,霜比雪冷,倒是罕见,过两招吧。” 杭昕冷淡继续拒绝:“不打。” “怎还是这两个字?”娄朗又笑,“你很不爱说话吗?所以也不喜欢打架?” 空山君又退了一步,直接不愿多费口舌了。 “可我很想打啊,修真界这么多年,还没找到值得我出手之人,你不错。”说完,娄朗毫无预兆地抬手一弹指。 杭澈暗叹:“好俊的身手。” 娄朗弹出之物来势如电,最快的躲开方法,是向一侧偏身,而空山君却舍易取难向后急退。 娄朗灵力强劲,血红灵光包裹的不知何物,红彤彤一粒像是血珠,那血珠似有无穷后劲,直逼着杭昕退出几十丈。 杭昕遇娄朗突然发难,却不见惊慌,他急退一阵,挑准时机一个飞快的旋身偏身,同时挥出一道青霜将减了势的血珠冻在半空,做出一个单手开弓的动作,凝集灵力加持锁住那血珠。 几声清狂大笑由远及近,转瞬已至耳边,娄朗晃身追到杭昕身前:“你研究过我的招术,以为我这粒是血珠,避不碰它。又知它躲不过,干脆被它追着减了势再冻住,空山君,你注意我很久了么?” “娄朗的招魂术谁人不知,谁人不惧?”空山君偏身退开一步,冷冷地注视着娄朗,“你已试出我打你不过,可以让路了么?” “不可以。”娄朗道,“一招不够,方才你只用了一道青霜,我想要你出剑,像上次破噬魂妖那样,几剑冻住谷口,再一剑一只斩下。” “不打。”空山君回手在虚空中伸开五指,一直跟着他的凌寒剑闻令落入主人手中,他无视娄朗跃跃欲试想要打架的热情,冷淡地送剑入鞘——就是不打。 “你怕我?”娄朗眯着眼注视着空山君。 “我说怕你,你便可以让开么?”空山君面无表情地迎着娄朗的视线道。 “不可以。”娄朗笑道。 “若我偏不打呢?”空山君突然俯近身子,逼视着娄朗。 杭昕讨厌与人近身,说话时与人总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突然这一近身,杭澈心道:“娄朗要拦不住空山君了。” 果然,娄朗对一直拒人千里的空山君突然的接近有微微的错愕。而空山君说着不打,实是要打,凌寒剑突然发难,脱鞘而出,因两人离得很近,一出鞘便直击娄朗丹田要害。 娄朗眼睛一眨,不躲不避,指尖凝光,定住了已刺破他腰带的凌寒剑,他飞扬地挑了眉,也不打下剑,仍由那剑停在丹田前方,挑衅地望着杭昕。 杭澈心道:“娄朗你又大意了。” 停在娄朗腰前的凌寒剑柄处有霜花迅速泛开,比冰雪寒冷数倍的青霜从娄朗腰带的位置眨眼之间爬满娄朗全身——杭昕把娄朗冻住了。 杭昕也不收回凌寒,得手之后,回身便撤。 倒退向后急飞,视线一直警惕地凝在娄朗上,苍雪中娄朗一身黑裳红带,格外惹眼,飞出很远,那红带舞在风雪里,招展得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直到看不见娄朗,杭昕才伸开五指召回冻在娄朗身上的凌寒。 娄朗的画面没有了,杭澈下意识知道这段记忆肯定要结束,他想了想,杭昕没有下死手去冻娄朗,以及笃定娄朗会放回他的剑,他们二人的初遇倒更像是打闹,彼此都没有恶意。 算是不错的开始。 视线里娄朗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时,空山君的记忆便切了,视线再亮起来,是在一处悬崖。 入眼之人还是娄朗,红冠红带,十分英俊。 杭澈一怔:“空山君的记忆都喜欢以娄朗的脸为开始么?” 不过,气氛似乎不太好。 地上有血,身后是悬崖,娄朗神色肃杀,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空山君的记忆独具一格地从一件事的半中间开始,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在杭澈熟读仙史,他略一思索,大致理顺了这段纠葛:娄朗远走关外的那段日子,方清臣回凡界寻仇,大开杀戒掀起腥风血雨,修真界容不得方清臣,多家出手却拿方清臣无法。正在不可开交之时,刚出关的空山君出手一剑将方清臣刺成重伤,跟着空山君后脚从关外回来的娄朗,拦住了空山君的第二剑。而后娄朗当着空山君的面废去方清臣一身修为将方清臣拍下悬崖。 这段记忆前面那段分明也有娄朗,为何空山君把前面都切了? 杭澈将心比心略一思索……自嘲地摇头,心道:“空山君不想让无关的人混在记忆里,把有方清臣的部分全切掉了。” 果然是杭家最讲究的仙君……连记忆都要修整。包括上一段记忆,空山君是看到了何无晴的,却选择性地模糊了何无晴的存在。 同为杭家仙君,杭澈也是一身穷讲究的毛病,但看到空山君精心修整的记忆,连他也忍不住蓦地一阵牙酸,默念了一遍“嫣儿”。 “你上回说‘若我偏若不打呢’,是在暗诽以前我在瘟疫谷说‘我偏要当披香使’罢,”娄朗漫不经心挑一眼看过来,“你们读书人心思真是绕得慌,连上回偷袭,非要倒了我说的顺序,你先刺一剑再用霜冻,是偏要不如我的意对吧?” 杭昕不发一言,冷视着娄朗。 “若我今日要打,你又不肯打对不对?”娄朗干笑了一声,不同于上次清狂的笑意,这次的眼神带着三分税利,望着悬崖下面,“可本座今日偏偏不想打。” 娄朗说着不想打,却面色冷峻周身却隐有戾气,杭昕发觉了,戒备地紧了紧手上的凌寒。 杭澈熟知那股贺嫣发作过的戾气,他感受到了,心惊:“娄朗的克制力实在很好,否则若是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半月后,本座到杭家山门等你,到时可由不得你不打。”娄朗转身往山下走,“师弟,走。” 娄朗说到后半段开始自称本座,那股披香使睥睨天下的气势赫然显出,杭澈心猛地的沉下,默念一声“披香使”,再想到贺嫣,心口微微抽痛。 “披香使娄朗”让杭澈觉得十分陌生,上一次在天池相见,那个潇洒侠客的娄朗比这一回,笑意更多,也更像……贺嫣。 杭澈似乎有些知道为何何无晴要给贺嫣取名为“嫣”了。 记忆一跳,便到了半月后。 杭昕走出暗香书院山门,身后有声音叫住他:“清望。” 杭澈心口一暖,是临渊尊,他的祖父。 杭昕回身道:“兄长无妨,等我回来。”说完径直往山下走,路过娄朗时目不斜视。 杭澈只能凭一点余光注意到,娄朗嘴角带笑,又是那种漫不经心旁若无人的恣意,空山君走过他身边时,他似乎嘴角还勾了勾,一甩手转身跟上,清狂潇洒得很。 卸了披香使霸气的这个娄朗,真的和嫣儿很像,杭澈立刻默念了一声“嫣儿”。 杭昕记忆的画面十分干净,干净到娄朗身上每一个线条都无比细致,飞扬的眉目,不驯的浅笑,甚至舞动的袍角都清晰利落。除了娄朗之外,别的地方略微朦胧,如此更把娄朗勾勒得极其鲜明。若是背景里有不相关的人物,还会刻意虚化了。杭澈扫了一眼,娄朗这次没有带何无晴来,否则何无晴又会被模糊处理。 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杭澈被这种画面感深深折服了,空山君真不愧是杭家最讲究的仙君。 走出杭家地界,杭昕立定,娄朗随之停下。 “打吧。”杭昕想要速战速决。 娄朗轻笑了一声:“你不出剑打不过我。” “你到底要怎样?”一向风清云淡的空山君狠蹙了一下眉。 “听说空山君不轻易出剑,”娄朗仍是挂着一抹轻笑,“你上回出手教训方清臣不是出剑了么,怎对我不肯用剑?” “打吧。”空山君不悦。 “真是好笑,之前我要打,你非不肯打,如今又是你催着我要打。人说女子多变,男子也如此多变么?” 空山君转身就走。 娄朗大笑着追上,两天一前一后飞出很远一段,突然,杭昕后方有冷风袭来,他微微偏身闪过,打手一捞,捏住一粒雪珠。 “你——”杭昕正要质问,娄朗举手示意,又弹了一颗雪珠过来,紧接着一连好几发不间断袭来,杭昕不躲不闪,十指翻飞,把雪珠都收在掌中,合掌一握,全化为雪水,原本冷淡的声音愈发冷了,“东施效颦,生搬硬套。” 娄朗收手背到身后:“你且看看我学的青霜术比你空山君的如何。”说完嘴角一勾,扬手就是铺天盖地的青霜,周遭的空气全被冻住。 杭昕在娄朗出手时已敏锐地退出数丈,仍是慢了半步,儒裳的袍角被娄朗挥出的青霜追上,爬了一层霜。 被别人用模仿自己的仙术戏弄,饶是冷情冷意的空山君也要发怒,他也一扬手洒出一层青霜,覆盖住娄朗那手青霜之上。 两层青霜互不相让,较量僵持,周围的空气霎时又冷了十度,若是凡人走兽走过来,会立时冻成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