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陆喻舟脸色更沉,冷声道:“站住。” 宝珊回过头,“主子有事?” 那张美如玉兰的脸蛋带着漠视,陆喻舟不知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量,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忤逆、顶撞他。 深邃的眸子浮现一抹暗嘲,烦闷感忽然消散,他坐在美人塌上,“过来。” 她不是口口声声自称奴婢,不敢冒犯主子和客人么,那就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主仆。 宝珊踟躇着走过去,总感觉男人的气息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阁楼四面环窗,轻纱拂动,残余的风撩起两人的衣裾,尽显飘逸洒脱。 陆喻舟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隐现几分戏谑,裹挟在与生俱来的薄凉,“脱。” 轻缈一个字,似曾相识,又极为陌生。那次在书房,他也提了这个要求,可她不觉得难受,只当是一笔没有感情的交易,而此刻,她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是何感受。 男人静静等着,没有不耐烦,也没有逗趣的意思,而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故意让她难堪。 宝珊扯开裙带,任浅绿色长裙落在脚边,她踢掉绣鞋和长裙,褪去足袜,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 还未入梅雨时节,裙子里面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隐约可见绣着鸳鸯的诃子。 陆喻舟很喜欢她穿亵衣的模样,柔弱不自知,最是勾人,大手揽住那截柔韧的腰肢,轻轻一带,把人抱坐在腿上。 隔着薄薄的亵衣,男人不再自持君子,而是将能摧残人心的一面稍稍暴露出来,狠厉无情,只叫宝珊招架不住。 “主子......”宝珊想要站起来,语言间染了焦急,情急之下坐在了地上。 陆喻舟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像是扼住了她的命脉,叫她挣扎不得,羞耻不已。 她从不知这个男人有如此乖戾的一面,对她的爱抚都成了折磨她的手段,仅仅是为了让她难堪和服软。 木质的美人榻冰冷坚硬,宝珊被压在上面时,只觉后背硌得慌,可她无暇他顾,粉拳不停捶在男人身上。 陆喻舟扣住她的手,眸光越发的冷,“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以下犯上,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里,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宝珊咬着唇,泪意盈盈地瞪着他,眼中充满对他刚刚行为的控诉,那股早就被陆喻舟察觉的倔强劲儿被激了出来。 她张口咬住男人的手,咬住那堪比珍品的男人的手,尝到腥甜也未曾松开。 陆喻舟忍着疼,静静看着她,头一次见识如此倔强的小丫鬟,明明怕的浑身都在颤抖,却不服一句软,最可笑的是,他都不知,他们之间的别扭始于何种缘由。 “松开。”男人冷冷道。 跟那小狗子学的吗? 宝珊咬着不放,两只手紧紧环住自己。 作为侍女,在进府那天就要接受一个要求,若被府中最尊贵的公子看中,是不可以拒绝的,她也做好了失去清白的准备,可他刚刚的所为,是她不能忍受的。 陆喻舟从不是强人所难之人,看她这般抗拒,轻哂一声,跨下美人榻,捡起地上的宽袍,大步离开,韵色带讽,像是暗嘲她不识抬举。 等人离开,宝珊坐起身,将散落的长发拢到一侧肩头,双臂环膝抱住自己。 陆喻舟身边的美色何其多,丢弃她如同丢弃一锭银子那么容易,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对等。 说不上何种心情,淡漠大于难过吧,可那夹杂的难过,亦是真实存在的。 * 乌云聚拢在汴京城上方,顷刻间大雨如注,陆喻舟站在梅织苑的廊下,负手看着阁楼方向,清润的眸子雾霭茫茫。 耳房传来狗吠声,小狗子也会担心给予它短暂温暖的人吗? 心里像被系了一个结,他闭闭眼,转身走向正房,却被抱着狗走出来的慕夭拦下。 慕夭举起小黄狗,“它尿我屋里了。” 看着露出肚皮的小黄狗,陆喻舟蹙眉道:“那就丢掉。” 慕夭撇撇嘴,“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 “你才知道?”陆喻舟绕开她,跨进门槛。 一旁的李mama轻声问道:“主子可要喝燕窝?” “不了。” 李mama和慕夭对视一眼,任谁都听得出,世子爷心情不好。 小黄狗在慕夭的手里扭动,呜呜几声,慕夭抱住它,问道:“宝珊去哪儿了?” 今儿一晚上都没见到那丫头,梅织苑就这么大,不可能见不着人影啊,慕夭不禁担心起来。 李mama凑近一步,掩口道:“那会儿被世子叫去花园阁楼了,却没见她跟着世子一道回来,想是有别的事?” “去阁楼作甚?” “听说今晚来了几位世子的同窗友人。” 慕夭哼一声,抱着小黄狗走进客堂,左右寻摸两眼,走向书房,“陆子均,你让宝珊去接客?” 陆喻舟眸光一冽,转瞬化为寻常,没有搭理她,身上的衣衫有些湿,他走到屏风后取了一件白衫换上。 见他如此,慕夭气不打一处来,抱臂靠在窗子上,隔着屏风问道:“陆子均,你对宝珊有几分情?” 屏风后无人应答,慕夭自顾自说了很多关于男女之事的看法。 许是嫌她唠叨,陆喻舟不咸不淡道:“自己的事处理的一团糟,还有脸皮插手别人的事?” 像是被刺到痛处,慕夭默了默,气嘟嘟道:“提起这事儿,你能不能帮我摆平杨家?” 也就是她逃婚的人家,之前闹到了官人那里,弄得满城风雨。 陆喻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宽袍服帖,白衣胜雪,如玉般润泽。 慕夭啧啧两声,幸亏自小与他相识,要不然非被他英俊儒雅的外表蒙骗,不知他的心有多冷硬。 “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慕夭凑过去,双手合十,开始讨好,“只要你帮我摆平杨家,我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陆喻舟不为所动,“你始乱终弃在先,竟想着甩锅,脸皮不烧吗?” 慕夭磨磨牙,皮笑rou不笑,“你难道不知我的情况吗?我若嫁过去,只会让杨家颜面无存。当初要不是为了帮你,我能被赵薛岚设计?陆子均,你有没有心,不该对我负责任?” 一窗之外,淋雨回来的宝珊站在廊道上,只听见屋里传出一句“陆子均,你有没有心,不该对我负责任”。 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他二人之间确实有感情纠葛。 宝珊默叹一声,提步走向耳房。 书房内,陆喻舟缄默许久,抬眸看向激动的慕夭,“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杨家退婚,就要让新郎官对你死心。” “怎么死心?” 陆喻舟点点侧额,“自己想。” 慕夭跺脚,“我脑子浆糊了,你快说。” “往他身边安插美人。” 所谓,移情别恋,大抵如此。这么做虽然对新郎官不公平,但能不能真的移情别恋,全看新郎官对慕夭的情意坚不坚定。 慕夭觉得有道理,点头如捣蒜,“我这就让邵霁去找一个家世清白的落魄美人!” 陆喻舟被她缠烦了,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得了锦囊妙计,慕夭蹦蹦跳跳回到耳房,当瞧见宝珊时,惊讶道:“你怎么全湿了?” 宝珊垂眸,“能借你这里沐浴吗?” “当然了。” 宝珊走进湢浴,往泥炉里加了半铲子橄榄碳,开始烧火。一旁的慕夭问道,“你和陆子均吵架了?” 宝珊坐在杌子上,看着渐渐燃起的火苗,自嘲道:“不敢。” 慕夭担忧地问:“他欺负你了?” 借着话茬,宝珊问道:“在姑娘眼里,世子为人如何?” 慕夭搬来另一个杌子,坐在边上,“要听实话?” “嗯。” “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暗地里把人骂了,慕夭爽快至极,面对面占不到便宜,过过嘴瘾也不错。 炭火越燃越旺,宝珊将铜壶放在泥炉上,拿起蒲扇轻轻摇着,想起在阁楼里的一幕,眉眼间透出疲惫,俄尔,她看向慕夭,认真问道:“恕我冒昧,想问姑娘手臂上的守宫砂是被何人所夺?” 若那人是陆喻舟,即便走不出这宅子,她也再不会与他藕断丝连,哪怕遍体鳞伤。 被冷不丁这么一问,慕夭有点懵,捋了捋头发,“为何问这个?”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惊讶,说明初次已经给了别人。 宝珊也不隐瞒,如实地说出了心中所想。壶嘴飘出水汽,氤氲了视线,她看不清慕夭眼角的泪光,却听得几声轻笑。 “冒犯姑娘了。”宝珊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询问此事,却还是被好奇心占据了上风,能看得出,慕夭是个洒脱的女子,或许她已将心愁埋在心底,把微笑留给了陆喻舟。 慕夭忽然搂住她肩膀,酒窝深深,“我苦恋陆子均,被陆子均始乱终弃?” “...我猜的。” “猜错了。” 宝珊动了下小嘴,有点羞愧,却听慕夭笑道:“要始乱终弃,也是本姑娘始乱终弃他啊。” “......” 眼底闪过一抹窘迫,还有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庆幸,宝珊讷讷开口:“那......” 这下,她更不知该不该问,索性抿唇不语。 气氛有些微妙,她拎起铜壶倒进浴桶,试着缓解尴尬。 慕夭靠在墙壁上,掀了下嘴角,有想要倾诉的欲望,又被一股不堪的情绪湮灭,最终选择默然,“我去给你准备衣裳。” “有劳。” 两人还未熟络到无话不谈的朋友,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沐浴后,宝珊换了一套亵衣亵裤,躺进被子里,听慕夭讲着各地的风土人情。慕夭见识渊博,侃侃而谈,说自己最大的乐趣是书写鬼怪风月话本,还因此,被汴京的闺秀们视为异己。 外面雷电交加,屋内漆黑一片,慕夭给宝珊讲述了一个关于狐狸精和书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