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于焚勉强笑了笑,将药师开的药放到了张京墨身边,却是慌忙离去了。 张京墨待于焚走后,才开口询问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季经纶:“你师弟在信上是如何说的?有没有说归来的具体时间?” 季经纶心道师父果然是最疼爱这个师弟,口中一一回答了张京墨的提问,他道:“师弟只是说他游历到了一处险地,入地之前,先发了信报平安,还说若是不出意外,这一两年见便会回来了。” 张京墨道:“不恋家的小崽子。”他们相别十余年,也不知道陆鬼臼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高了吗?瘦了吗?还说已经吃下了他送的驻颜丹,保持在了少年时的模样? 张京墨一边想,一边吃下了于焚送来的药,疲惫到了极点的他,不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个月。 张京墨醒来的时候,是个上午,他迷蒙的睁开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醒了。 季经纶早已离开,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张京墨从床上坐起,随意披了件衣物往外走去,他一走出屋子,才发现竟是已经下雪了。 院子里有一长相陌生的童子正在清扫庭院,见到张京墨醒了,那童子急忙跪下。 张京墨道:“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低声道:“小的名唤晗日。” 张京墨道:“是季经纶叫你来的?” 童子道:“今日府上来的人有些多,清风明月前辈忙不过来,季大人便从山门处将小的领了过来。” 张京墨看了晗日一会儿,道:“去吧。” 晗日应了一声,便又开始扫雪。 张京墨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童子,眼睛微微的眯了眯——若是陆鬼臼在这里,看到张京墨这副表情,大概会立马明白他师父又在打什么主意。 新雪初下,大地一片银装,张京墨才醒来,觉的疲惫的很,便去灵泉中洗了个澡,然后又叫清风温了一壶酒,披着白色狐皮披风,一人在雪地里小酌。 他也不用灵力挡住雪,任由那洁白的雪花一片片的飘落到肩膀发丝之上。 季经纶听闻张京墨醒了,匆匆赶来后便见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他只看了一眼,便感到了一种说才不出的孤寂之感,就好似眼前这人,只是他的幻想,根本不存在一般。 好在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张京墨察觉有人,便扭头看了过来,见到是季经纶,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过来。” 季经纶应了声,便坐到了张京墨的对面。 张京墨扫了扫季经纶,道:“近来有什么的打算?”季经纶筑基成功也有十几年了,估计也快要外出游历。 哪知季经纶却道:“弟子修为还是有些不稳固,想着再在门派里修炼……”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张京墨打断了,张京墨似笑非笑道:“好了,你的修为,我还会不知道么?” 季经纶有些尴尬的笑了。 张京墨道:“我知你的好意,但你这筑基期修为,即便是在我身边,也护不住我的。” 季经纶抿了抿唇。 张京墨又笑道:“况且即便是我受了伤,我也是你们师父,也该是我护着你们,哪有师父拖累徒弟的道理。” 他说着,便又饮了一杯温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现在时机刚好,再等下去,就浪费了,我看你就在近期选个日子,自己出去云游吧。” 季经纶张口欲驳,却见张京墨挥了挥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坚决之意:“若是你不听我的,那也不必当我徒弟了。” 话已至此,季经纶辩无可辩,但他显然还是十分担心张京墨的身体,颤声道:“师父大恩,待经纶变强,必当全力回报。” 张京墨脸上又挂上了些许笑意,他随手丢给了季经纶一个袋子,道:“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是之前还炼了不少丹药,你这次出行险恶,便拿去吧。” 季经纶不再推辞,接过乾坤袋后,便起身跪在地上,朝着张京墨磕了三个头。 张京墨是看着季经纶长大的,也看过了季经纶无数个结局,他眼神有些恍惚,口中轻声叫季经纶起来。 季经纶站了起来,刚一开口欲说些什么,院子门口便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随即便清风疯了似的跑了过来,带着哭音大喊:“府主,府主不好了!!我们洞府进了个魔物!” 张京墨一愣,心道他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个魔物,问道:“什么魔物,说清楚。” 清风浑身抖的厉害,他哑声道:“血,全部都是血,那魔物就在大堂中央,还在,还在啃食人rou……” 张京墨也隐隐闻到了血腥味,他知道清风不会胡乱撒谎,便道:“你且带我去看看。” 清风点头如捣蒜,赶紧想要将张京墨领到大堂处去。 季经纶见状也只好跟在了身后,他和张京墨一样,完全不信会有魔物出现在洞府之内,但看清风那慌乱神色,也不似作假,所以只好前去看看。 临近大堂,那血腥之味越发的浓郁,季经纶开玩笑道:“莫不是真的有魔物找上门来了?”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说不定呢。” 两人刚说完这话,之间大堂门口,便缓缓走出一人形,那人形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沾满了rou块和残渣,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他右手提着一柄同样沾满了鲜血的长剑,左手捏着一块rou放在口中撕咬。 张京墨见状心中一跳,还未开口。便听见那人形声音嘶哑的叫了声:“师父。” ☆、第50章 回派 张京墨听着这一声“师父”只觉的胸口剧震,他道:“鬼臼?” 只见那浑身是血的陆鬼臼却已经到了极限,他又声音嘶哑的叫了声师父,刚欲往前走两步,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张京墨这才急忙上前,顾不得脏污,将倒在地上的陆鬼臼扶进了怀中。 跟在张京墨一旁的季经纶鼻间环绕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和张京墨一样没有嫌脏,弯腰捡起一块叼在一旁的碎rou在鼻尖嗅了嗅后,才松了口气:“不是人rou。” 张京墨低低的嗯了一声,他在看到陆鬼臼后,第一个反应便是陆鬼臼浑身上下的都是人血,口中咬着的也是人rou,但那只是一瞬间,张京墨很快便从气味中辨别出,这血rou虽然腥气极重,但不属于人类。 陆鬼臼脸上的血已经结痂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怪不得远远看去竟不似人形。 张京墨抱着陆鬼臼直奔灵泉,然后将浑身脏污的陆鬼臼,放入了池中。 季经纶一直跟在张京墨左右,他将那碎rou用牙尖咬了一点,咽进喉咙后,才惊叹道:“这是什么灵兽的rou,灵气竟然如此之浓厚。” 张京墨道:“我哪知道。” 陆鬼臼上身是赤裸的,下身穿着一件已经破旧不堪的裤子,那裤子还是张京墨送他的防御法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弄成这副破旧不堪的模样。 陆鬼臼入水之后,整个不大的池子顿时被融开的鲜血覆盖,张京墨也没有帮陆鬼臼洗澡的意思,只是在检查完陆鬼臼身上并无致命伤之后,便任由他泡着,反正这也也是灵泉之水,用来治愈伤口是再好不过了。 随着身上的血痂一层层的泡开,终于能看见陆鬼臼皮肤的模样,只见他上身的皮肤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这伤痕有的似咬痕,有的似剑伤,有的却是分辨不出到底是怎么伤的。 季经纶见到这模样的陆鬼臼,口中叹道:“这次云游,师弟肯定受苦了。” 张京墨听着没说话,心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若是除外云游一点伤都没有受,那才奇怪。 伤是受了,但眼前的陆鬼臼显然也受益匪浅,短短十几年间,他的修为便从炼气期五层飞涨到了炼气期八层,眼见和十几年前的季经纶不相上下。 季经纶第一次见到如此飞快的修炼速度,自是不由的啧啧称奇,他叹道:“也难怪师父最重视小师弟,这样的天才,却是我第一次见到。” 张京墨虽没说什么,嘴角却是挂上了一抹笑容。 陆鬼臼身上的那些伤口看起来夸张,但都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随着浸泡的时间变长,这些伤口也都逐渐恢复了。 张京墨见陆鬼臼还要花些时间愈合伤口,便道:“经纶,你且先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我来守着你师弟。” 季经纶看了陆鬼臼一眼,道:“是,师父。”他也干脆,说完这话之后,就御风而行,去准备那出游事宜了。 陆鬼臼这一觉睡了足足十几日,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直到再次见到了张京墨,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他的身体本来就到了极限,这一放松,便直接扑倒在地上,陷入酣眠之中。 灵泉的水滋养着他的身体,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苏醒了过来。 耳旁响起清冽的水声,陆鬼臼睁开眼,看到了正在一旁打坐的张京墨。 十几年未见,他的师父容颜却是没有变化,只不过眉宇之间似乎多了一份倦意,脸色也有些苍白。 陆鬼臼屏息凝视着,只觉的眼前的画面让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张京墨察觉了陆鬼臼的目光,也睁开了眼,他道:“醒了?” 陆鬼臼道:“醒了。”他此时的声音同十几年前相比低沉了许多,完全没有了少年的清凉,彻底的转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张京墨道:“醒了便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陆鬼臼扫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口全都不见了,之前他陷于那些凶猛的灵兽群中,不但灵力耗尽,就连身上带着的所有能补充灵力的东西都用完了,最后只有一边啃食灵兽rou,一边前进,但可惜的是,他终究是没能拿到他所想要的东西,便不得不烧了他大师兄季经纶在他临走之时给他的符箓,狼狈的回到了凌虚派。 本来按照陆鬼臼的计划,他是要衣锦还乡的,他要给他的师父一个惊喜,可最后惊喜似乎没有,惊吓倒是不少。 张京墨扫视着陆鬼臼的身体,经过这十几年的淬炼,陆鬼臼的rou体越发的完美,每一块肌理,每一寸肌肤,都犹如大理石雕刻的一般,没有一分多余。破烂的裤子也遮不住他结实的两条长腿,还有那处显眼的鼓胀…… 张京墨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道:“外出十余年为何不传信回来?” 陆鬼臼理直气壮道:“师父又不在派内,我就算是传信,也没人看。” 张京墨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离开了枯禅谷?” 陆鬼臼眼神里有阴郁滑过,但他口中笑道:“师父不在外行走,却是不知,你离开枯禅谷吃下罗厄丹,再同那岑长老在寒镜之壁静坐之事,早已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张京墨闻言,却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陆鬼臼这小子,绝对是在撒谎,他回凌虚派才多久?这修真界那么大,消息怎么可能如此之快的传遍。 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陆鬼臼的消息来源,只是道:“此趟游历,你可有收获?” 陆鬼臼眼神暗了暗,直接从水中爬起,站到了岸边。他这一站起,张京墨才发现,陆鬼臼这小子竟是比他高了足足有一个头,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竟然张京墨生出一种怪异的紧张感。 好在这种感觉不过是转瞬即逝,张京墨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恢复了冷淡的模样。 陆鬼臼这身高,却是比第一世时还要高上一些,而且或许是面容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张京墨要更多一分沉稳——也不知道这陆鬼臼到底是几岁吃下的驻颜丹。 陆鬼臼并未回答张京墨的问题,口中只是道:“师父,我好想你。” 张京墨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我师徒一场,却是早晚要分开……”他话说到这里,便顿住了,因为陆鬼臼竟是直接伸手拥住了他,那双手臂死死的搂住张京墨,竟像不愿再放开。 张京墨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把将陆鬼臼推开了,他皱起眉头:“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陆鬼臼并不恼怒张京墨的拒绝,他柔声道:“师父,我真的好想你。”他说着,眼里竟是开始盈满泪光,那泪光让张京墨看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陆鬼臼见张京墨沉默不语,便又道:“师父可有想我?” 张京墨只觉的两人的对话别扭极了,不像师父竟像是一对分别的情侣,他虽说是早已有了准备,可说到底内心深处却还是不愿第一世发生的事情重演,于是他故意扯开了话题,他道:“我听闻你游历时事同掌门的弟子苏玉一起……” 陆鬼臼听到苏玉这名字,眉眼之间绽开了温柔的笑容,他道:“对了,师父,我有事未同你说。” 张京墨道:“何事?” 陆鬼臼道:“我想同苏玉,结成道侣。” 张京墨:“……”他一句话未说,少有的露出了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 陆鬼臼见状,疑惑道:“师父,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