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李显当时听了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连忙跑到囚禁李贤的地方去探望他,说实话,如果是别人的话估计没有武后的命令那些人也不敢放进去,但是李显是武后看好的太子人选,而且李显还动用了金钱攻势。 他看到李贤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把这个形容憔悴的男人跟印象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太子差太远了,李显心下恻然,李贤在看到他的时候眼中迸发出了希望,他紧紧攥着李显的手问道:“七郎,阿爹是不是不生气了?他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李显有些不忍心开口,他之所以过来主要是想知道李贤的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只不过他忽然觉得自己来的有些莽撞了。 李贤见他不说话忽然清醒过来,惨笑道:“我……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你能过来我很高兴。” 李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是听说大郎二郎没了,所以过来看看。” 李贤听了之后眼中泛起泪光:“他们……他们是被人害死的!” 李显听了之后顿时大吃一惊:“怎么?”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虽然这所别院也是皇家别院,但是李贤已经是庶人了,生活水平自然是下降了很多,最主要的是在武后的示意之下,李贤的生活水平连庶人的平均水平都达不到了,乍逢大变就连李贤和他的妻子房氏都有点扛不住,更不要说之前养尊处优的小孩子们了。 而且以前照顾孩子……房氏都只是关心孩子的饮食衣服,根本没有亲自照顾过孩子的起居,现在都让他们夫妻来搞定,哪怕还有一个张氏也一样各种忙不过来,疏忽一点很正常。 而这一疏忽……就导致李贤的嫡长子和庶子一同生病,发起了高热。这个时代的医疗比较落后,更何况现在李贤这里缺医少药就不说了,连像样的郎中都请不到,小孩子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就这么夭折了。 李显在听完之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默默的给李贤留下了大笔的银钱,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在最初的激动之后,李贤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毕竟是当了多年太子的人,他看着李显忽然笑道:“阿爹还没有立你为太子吗?” 李显有些吃惊的抬头看向他,李贤一脸镇定的说道:“之前我一直没有来得及跟你说,若我被废,定是你当太子,八郎……”说到这里李贤有些轻蔑的表示:“他还不够格。” 李显苦笑着将之前朝堂上的各种争执说了一遍,李贤听了之后微微叹气:“我是没希望翻盘了,如果是这样我倒是希望你当太子,至少……你会善待我们一家。” “八郎……八郎不是那么心狠的人。”李显有些难过,严格来说李贤和李轮才是真正的亲兄弟啊,而且李贤已经被废了,根本没办法影响到李轮了不是吗?理论又何必赶尽杀绝? 李贤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不说他,我这些日子才明白,其实那个太子之位……根本就是一个牢笼,你进去之后就会受到诸多限制,我跟你说……阿娘……你不要跟阿娘硬碰硬,自我被废我思索良久,这才明白其实我和五兄是犯了同样的错误的,都太急着掌权了,阿娘手中的权利绝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那样,你若是也强硬那么说不定到最后也要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李显愣愣的看着李贤:“六兄?” 李贤叹了口气:“我……我曾经做错过许多事情,现在想想唯一做对的大概就是始终不曾为了一己私利陷害于你。”说到这里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当然我也承认我利用过你,只是……生在皇室,亲情爱情终归不过是虚无缥缈之物。” 李贤转头目光锐利的看着李显说道:“七郎,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天真下去了。” 李显抿了抿唇,半晌才说道:“我如今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只是……六兄,阿爹对你终究是关爱的,他……他也不想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前些日子他还叮嘱我一定要保住你。” 李贤愣了一下才说道:“终究是……我让阿爹失望了。” 李显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得急,有些东西不能带进来,回头我去看看是谁主管看守这里,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弄点衣服药材和吃的进来。”他能为李贤做的也不过是这么多了。 李贤洒脱的笑了笑:“这样已经很好了。” 李显起身就要告辞,他在这里终究不能久留,不过在他还刚出门,就听到房氏凄厉的声音:“殿下,殿下还请留步!” 李显转头一看就看到一脸病容的房氏被张氏扶着一路跌跌撞撞走到李显面前直接跪下说道:“殿下,还请您救救三郎吧!” 李显大吃一惊:“阿嫂?”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了房氏。 房氏眼睛红红的看着李显只是说道:“救救三郎吧。” 一旁的李贤似乎有些不忍,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如果是以前这个时候他大概要斥责房氏了,但是现在……李显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李显听了之后有些惊讶:“三郎怎么了?” 房氏试了试泪说道:“三郎如今还好,只是……他年级幼小,他的两哥哥都已经受不住去了,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七郎,殿下,求求你救救他吧。” 李显顿时有些为难,房氏看他这样立刻看了一眼张氏,张氏机灵的跑到后面将三郎抱了出来,三郎如今不过刚五个月,看上去有些瘦弱,脸色蜡黄蜡黄的一看就知道是健康状况有些堪忧。 李显有些犹豫,半晌才说道:“我……过两天先派人来看看吧,别的……再想办法。” 房氏有些失望,不过李显的为人她很清楚,既然李显说会让人来看,那么就不会食言。李显回去的一路上脑子里一直闪过三郎瘦瘦小小的模样,尤其是回到英王府看到活泼白胖的郑瑾之后,就更加感慨,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却一朝沦落到这个地步,皇室……看着风光,却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只怕生不如死。 而郑玘听到李显的感慨之后,忽然说道:“既然你有过继的意思,那何不如将三郎过继膝下?如此,一来年纪幼小,二来纵然有生父,其生父也无法对你有任何影响,比相王之子更加合适。” 第147章 147 咦?李显愣了一下想了想这也是个方法,而且如果真的放任那个小孩子不管的话……连长的已经很大眼看就要成丁的孩子都去了,还不到一周岁的说不定就真的也夭折了。 而且过继了这个孩子也就相当于他也有子嗣了,太子妃什么的也就不用去想了。李显想到这里立刻就要去找李贤,毕竟是要过继人家的儿子,他怎么也要跟人家商量一声吧? 对此郑玘倒是有些不置可否,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三郎跟在李贤身边已经没什么前途了,毕竟父亲是庶人儿子自然也是庶人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小命玩完,现在过继给李显的话,没有意外那就是下一任的太子,这可是一步登天,李贤怎么可能不愿意。 不过李显愿意去就去吧,他去的次数多,那边的人哪怕看在李显的面子上也不会爱过为难李贤的,毕竟天皇让他家阿授保李贤一命,这个责任推不掉就只能想办法了。 李显去了别所,对于这种短时间内的频繁造访,李贤和房氏心里都若有所觉,如果没有大事的话李显应该没这么闲——又不是没当过太子,哪怕现在李显还没有被封为太子但是实际上很多事情也该交给他管了。 李显到了这里之后看到李贤和房氏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很多不由得心里安慰了一些,同时也有些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是至理名言。 李显也不跟李贤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时想要跟你们商量,我有意过继三郎。” “什么?”李贤当时就一惊,他本来以为能够保证一下他们家的生活水平就不错了,至于三郎……那就只能看这孩子的命了,目前看来三郎还算是健康,当然也跟房氏和张氏两个人悉心照料有关,只是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要过继三郎。 李贤犹豫了一瞬间就同意了,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阿爹和阿娘会同意吗?” 李显微微一笑:“同意了我多个儿子,不同意我一个儿子都没有,你说他们会不会同意?” 李贤简直被李显这种光棍无赖的精神给惊呆了,连房氏在一旁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显,过了好半晌李贤才问道:“你……阿爹难道没有提出让你娶妻生子?” “我不愿意啊。”李显有些无奈:“当初我说过不娶妻妾不留子嗣,不仅仅是为了阿爹的身体,也是为了大唐的万载基业,如今过继子嗣已经是违背誓言了,但是如今局势让我不得不如此而为,但这是底线了,不能再退步了。” 饶是李贤也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皇位更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是一般人都会想要传给自己的儿子,李显虽然没有儿子,但是他还年轻啊,又不是生不出来了,怎么会做出这么个决定呢? 至于誓言什么的,咳咳,作为一个政客李贤的节cao也就比武后好上那么一点点,这种东西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就要一诺千金,但是变成束缚的时候自然就要灵活应变,李显这么死心眼……他能当好太子,甚至是当好皇帝吗? 李贤有些担心,但是房氏却直接给跪了:“七郎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李显连忙将房氏扶起来说道:“你们愿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我会想办法说服阿爹阿娘的。”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当了李显的嗣子,若他真的没有儿子将来就是太子,哪怕李贤依旧是庶人生活也会好过很多,就算退一万步说李显有了自己的儿子,等李显上位之后三郎不是亲王也是个郡王,比在他们身边好多了。 房氏固然舍不得,但是为了儿女做母亲的哪怕做出再大牺牲也是甘愿。房氏愿意,李贤自然也不会不愿意,他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己的长子和次子,若是也能……哎,算了,万般皆是命。 李显从别所出来之后直奔贞观殿,结果他刚进去还没行礼就听到李治问道:“你又有什么主意啦?” 李治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但是听到李显的耳朵里却是从容不迫了。 “阿爹,我……我想把六兄家的三郎过继过来。” 李治知道李显这两天一直往别所跑,他们的谈话李治多少也知道一点,不过今天的谈话还没反馈上来李显就找上门了,所以哪怕是李治听到了之后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你说什么?”李治坐起来看着李显一脸严肃的问道。 李显认真的说道:“我这两日去看六兄,他的日子……哎,最可怜的是我那两个侄儿,这才多久竟然夭折了,三郎身体也不是太好,反正最近那些大臣话里话外的非要让我生儿子,那我过继一个就好了嘛。” 李显说的理直气壮,李治听得哭笑不得,然而他却是并不能同意的,罪人之子如何能当得起太子的儿子呢? 对此李显很光棍的表示:“那我就不当太子了呗。” 总而言之他就是要保下那个小孩子的命啊,反正册封仪式还没举行,现成的替代品就在那里啊,李轮同学也是很合适的。当然这么干脆主要是李显还记得中宗第一次登基就被废了,虽然那个时候是说中宗言行不当,但是当了皇帝的人言行不当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武后废掉中宗的一个借口罢了。 至于李轮上位会不会被废掉,李显表示只要不会伤到性命就行了,这小子也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李治简直惊呆了,他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的儿子居然这么坑爹,祭告太庙的诏书都写出来了啊,这熊孩子简直就是欠揍。 “你……你不要胡闹!六郎如今只此一子,怎能轻易过继?” 李显:……好像是哎。 李显眼睛转了转:“那……父母罪不及子女,我把他抱出来养两天总行了吧?至少养的结实一点再说啊。” 李治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他没有精神跟李显歪缠最终决定放出大招。 “你阿娘……未必会同意。”李治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个就要看你怎么去说服她了。” 李显顿时懵了,我勒个去,我先过来找您就是为了寻求外援啊,现在都进副本了您告诉我有事儿下线让我去单挑boss?要不要这么不负责任啊? 李治看着李显错愕的样子微微一笑……就直接把儿子给轰走了,他当然是故意的。说实话,李治之所以选择李显作为太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孩子能屈能伸,他也想过李弘和李贤都是明君之选,可是他们到最后却都输得一败涂地,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在面对武后的时候太刚硬了。 而李显明显更能应付武后,这些年来李显要做的事情真的一点都没有触及到武后的利益?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武后从头到尾都不曾过分打击过李显,主要是李显懂得退缩,甚至在别的地方平息武后的愤怒。 虽然在别人看来这种行为怎么看都算不上硬气,但是在李治看来这也是制衡的另外一种了,当皇帝的人不一定都需要雄才大略,在必要的情况下能够平衡朝堂才是最主要的,尤其是如今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武后提拔的寒门学子在对付世家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制衡这件事情,李治自认做得不错,然而李弘做不到,李贤也做不到,但是换成李显或许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如今李治也只求自己再多活两年,能够尽力帮着李显将武后的势力压制一下,以期政权平稳过渡。 李显被李治轰出来之后,整个人还是一个大写的懵逼状态,自从李贤被圈禁之后,李显就没有跟武后有过过多交流,请安也去,一般都是不疼不痒的说几句话就出来,所谓的母慈子孝的场面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那个时候李显才真正的明白,其实所谓的温柔所谓的慈母根本就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或者说是一厢情愿的希望而已,武后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越是温柔,她的内心就越是刚强。 如今又要去面对那个大boss,李显想想就觉得满头冷汗,不过……武后也愿意他做太子,那么也就是说如今的他对武后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吧? 李显叹了口气到底是跑到武后那里了,虽然他现在退一步要求将孩子接出来抚养,然而还是要通知武后的,否则……只怕那孩子真的就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说实话李显一点都不怀疑大郎和二郎一同夭折是武后的手笔,毕竟历史上这两个孩子可是货到了垂拱年间的。 李显到了武后那里之后立刻调整了模式,他敢在李治面前耍赖主要是看中了李治的宽和,作为一个皇帝他或许并不心软,但是不触及底线的时候他还是非常纵容儿子的。 但是武后……武后简直就是应了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当年她多么努力的将李贤推上太子宝座,之前她就多么努力的想要弄死李贤,跟这样的人谈话亚历山大,哪怕知道她不会现在弄死自己,李显还是担心说着说着对方直接站起来说一句:“来啊,把这个逆子给我打死!” 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李显过去的时候武后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正焚香烹茶以待,李显看到这个场面就想跑了,让女皇摆出这么一个谈判的架势,他也有点发憷。 不过来都来了,他不能真的跑,哪怕有一瞬间的退缩之后,他就又鼓起了勇气,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动力,可能是那个可怜的小孩子,也可能是他在这里生存十年终于对大唐产生了责任感,又或者是为了完成郑玘的愿望。 这些都有可能然而却又都差一点,到最后他也不去想了,没意义。 李显坐在武后对面正在思考用什么开场白的时候,武后却开口说道:“舍得过来了?你在怪我?” 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知道。” “说说看。” 李显:……都说不知道了为啥还让我说啊。 武后目光湛然却并不锐利,有那么一瞬间李显想到了一个词:目若秋水。很难想象像是武后这样心机手段皆属上乘却又并不光明正大的人会有这么清亮的目光。 看着这样的武后,李显也忍不住说道:“为什么呢?你手上已经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呢?六兄毕竟是你的儿子啊。” “他是我的儿子,但是他也姓李。”武后提起李贤的时候语气略有些冷漠:“的确,你们都看到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那种权力却是依附于我的丈夫我的儿子的,更何况李贤对我手中的权利过大从来都只有不满,没有臣服,时时刻刻都想从我手中争权夺利的儿子,我要他何用?” 李显觉得亲情什么的……就不要提出来了,在武后这样的人眼里,这种天真的思维根本就登不上台面。 李显叹了口气,他觉得武后咄咄逼人连亲儿子都不放过太残忍,但是反过来李贤纠集了一帮人来对付自己的母后就对了吗?归根究底还是那句话,胜者王侯败者贼。 武后看着李显有些黯然的样子又说道:“更何况……我不能退!”她争可能有一线生机,不争却只有死路一条了,早在李治让她品尝到权利的甘甜的时候,这条路就已经注定了。 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直接说道:“我想把三郎抱过来养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