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陈凛默然不语,半晌才轻声问:“我妈呢?能起床了吗?小妹陪着她?”白葭点点头,“你一天没吃东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你老不吃饭也不行。”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 白葭出去了,不一会儿端着一碗汤圆过来,陈凛闻到桂花清香,知道这是白葭专门为他做的,心生感动。 “现在又不是吃桂花的季节,你哪来的钱买桂花?” “我偷的,我妈不知道。” “那怎么行,被她发现了会打你。” 陈凛吃不下了,但见白葭微微笑着,猜到她是戏弄自己,这才安心吃汤圆。白葭很会照顾人,服侍他吃饱喝足后又拿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坐在床边剥葡萄给他吃。 “今年考不好,还有明年,你肯定能考上的。”白葭宽慰陈凛。 “我不想上学了,想去学点手艺。”陈凛考虑了一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白葭。 白葭愣了愣,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干嘛不上学啊,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不比你学那些挖掘机电焊工强?” “我不是要学那些,是想学做生意,我爸有个表弟在杭州做生意,听说混得不错,我想去投靠他。” 杭州经济发达,自然非兰溪这种小地方可比,白葭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妈能干,家里有她在,我什么都不用cao心,我想跟着表叔学几年,多赚点钱,不然meimei上大学都没钱。” 陈凛看着白葭,灯光下,她的侧影是那么美丽,美丽到让他自惭形秽。 “那我呢?”白葭终于说。 “你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将来等我混出点样子,能配得上你了,再回来娶你。”陈凛咧开嘴笑,他已经好多天没有笑了,都快忘了笑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 白葭轻轻捶他的肩。 陈凛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凝视着她清丽纯净的小脸,“白葭,我知道你性格,你聪明着呢,能照顾好自己。” “你怎么知道?” “我给你当了几年打手了,我会不知道?你当初跟陈燕好,就是因为我是她哥,我送她上学放学,也就能送你上学放学,免费给你当保镖。” 白葭眉头一皱,“我哪里像你说的这样。” “不要狡辩了,小狐狸,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要不是我还有点用处,你早就揭发我偷看你洗澡的事了。”陈凛狡狯地看着白葭的眼睛。 这回,白葭不狡辩了,脸红红的,鼓着小嘴,把手按在他嘴上,不让他继续说,陈凛按住她的手,一路向下滑到心口,年轻的心脏在胸膛里有力的跳动,她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你这样,我才能安心走,不然我整天担心我不在你会挨欺负,我就没法走了。” “你现在像个大人一样。” “我本来就是大人,我都十九了,法律上已经成年了。” 白葭轻抚他鬓角,看着他眼睛里隐隐的泪光,和一夜之间成熟许多的面容,心里怜惜,他也不过才十九岁呀,就要承担起家庭的重担,生活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很多人在这个年纪还在父母面前撒娇、承欢膝下,有些人却不得不面对风雨。 “白葭,我亲生父母都不在了,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们两个人一条命,为了你,我会努力的。” “不要绝望,也不要放弃希望,我们都要坚强。” 陈凛离开兰溪镇那一天,马丽珠要看店,只有白葭和陈燕送他到车站。 那天早上雾蒙蒙的,风也很大,陈凛把行李放到车顶,又从车上跳下来,站在风里对陈燕说:替我照顾好白葭。 陈燕拼命点头,看着哥哥上车,而长途车渐渐远去,泪如雨下。白葭没有哭,递了张纸巾给她,她自幼颠沛流离,早已学会了不在分别的时候哭。 陈凛坐在长途车上,从口袋里掏出前一晚白葭送他的东西,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上了车再看。 那是个扣得很结实的手绢包,陈凛小心翼翼解开那些结,手绢包里是一只挂着铃铛的银镯,小小的、她曾经戴在手腕上的,因为年代久远,早已氧化得看不出银子本来白润的颜色。 这大概是她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一只自己留着,一只给远行的他做个纪念。陈凛的眼眶红了,紧紧握着银镯,如获至宝。 一晃两三个月过去,陈凛每次打电话回家问起白葭,陈燕都是支支吾吾,一会儿说白葭上补习班去了,一会儿又说白葭去看电影,几次之后陈凛起了疑,非让陈燕去找白葭来听电话,陈燕无奈之下才告诉她,白家母女已经搬走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早告诉我?”陈凛气坏了,气陈燕更气白葭,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通知他一声。 陈燕委屈不已,“是妈不让告诉你,我早就想说的。”陈凛顾不得训斥meimei,追问:“她搬到哪里去了,她有没有给我留话?” “她给你留了封信,让我交给你,说信里有她的新地址,让你写信给她。” “你这个笨蛋!” 当天傍晚,陈凛就坐车回来了,一回到家就找陈燕要白葭留下的信,结果陈燕根本拿不出。 马丽珠站在门口看着他俩,冷冷道:“信被我撕了。”“凭什么撕我的信?”陈凛气急败坏。 “凭我是你妈!”马丽珠神情镇定地看着儿子,“那个小丫头跟你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跟她再好,也迟早要分开,她走得正是时候,断了你的念想。” “你怎么知道她跟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你怎么知道我们迟早要分开?你无权干涉我们。”陈凛从来没这样生过继母的气,就算她看不惯白云舒,白葭跟她mama又不是一种人。 马丽珠见他气得额角的青筋爆出来,知道不跟他把话说明了,他不会服气,“你才吃过几天米走过几天路?那小丫头表面上虽然不声不响的,骨子里跟她妈是一类人,一肚子主意,你不要见色就起意,那种女人天生狐媚子,你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与其将来当个剩王八,不如现在就给你从根上断了,我养了你十几年,我会害你?” 她这番话虽然没有让陈凛的怒气平复,却把这种怒气转化成了怨气,陈凛一言不发就跑了出去。马丽珠跟陈燕吼了一声,陈燕跑出去追她哥哥。 陈凛一口气跑到渡口,跑到他在老槐树上第一次看到她和她mama下船的地方,声嘶力竭叫喊:白葭—— 叫了几声,心里并没有舒服多少,眼泪夺眶而出,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悲伤,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有一种无力到瘫软如泥的感觉。 陈燕以为她哥要跳河自杀,跑过来死死抱住她哥的腰,哭道:“哥你别想不开啊,爸不在了,我和妈都要依靠你呢,你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