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凌欣也笑着对梁成挥手,带着夏草跟了上去。 杜轩对着五娘子韩娘子行礼,对梁成说:“哈!我总算把你留在了后面一次!咱们扯平了!”哼着歌追着前面的人走了。 凌欣等人到了山下马场,那里的人已经准备了十多匹马,又是一番告别,四个人上了马,带着空马,上路了。 百里外的一个小城玉店里,他们与杜方会和。这大半年杜方一直在云山寨至京城一线活动,此时能纠集参战的人数不多,但是沿途的马匹粮草还是准备了些。杜方领着一行人,向京城方向奔去。 凌欣才离开十天,梁成就等不及了,他觉得做的东西足够了,就让将马场所有的马都拉出,买了百多辆马车,满载了装着火药原材料的大缸、成捆的布袋,需要组装的投石器以及草料粮食,离寨启程。他们的车队走不快,韩娘子带着寨子里的老幼妇孺们,送了车队十多里路。 云城的县令和百姓也听到了风声,都到城外送别。云城令大力称赞云山寨见义勇为,为国献身的精神,不仅给了官文和路引,还送了几车粮草。 终于,马车队过了云城,梁成与韩娘子以及百姓们再次告别。他带着车队继续前行,韩娘子示意大家停了脚步。她身后的人们开始哭,韩娘子大声说:“可不敢哭!他们是去打胜仗的!咱们可不能哭呀!我还等着我夫君给我买首饰呢……”人们低声呜咽着,看着庞大的车队走远了。 韩娘子带着人们回了头,消沉地往回走。快到山下,听到前面一片震耳的马蹄声。大家抬头看去,见一大群马匹由十几个人赶着奔跑而来,领头的是穿着鲜艳红黄色衣服的少女延宁。她骑到了韩娘子面前,大声问:“韩娘子,成郎呢?” 韩娘子指了方向:“他们刚走……” 延宁谢了一声,一踢马肚,纵马前行,跟随她的马群呼啸而过,扬起冲天飞尘,路边的人们都高兴得击掌,没人抱怨。 梁成刚听见人报,在马上才扭头,就见延宁在尘埃里飞马奔来,她的马跑到他前面一个急停,骏马嘶鸣,马蹄扬起,在空中半立起来,延宁得意地向他扬起脑袋,从眼角看他,一头发辫在她脑后激荡。 梁成想笑,可努力板着脸说:“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回去吗?!” 延宁瞪大眼睛:“我回去了呀!回去给你找马了呀!多找了一百多匹呢!一共两百六十多匹,都是好马,我还让人备了草料。” 梁成还是绷着脸:“那谢谢了。你再回去吧!” 延宁不高兴地说:“还让我去找马?找不到了!再说,就是找到几匹,我来追你,追不上怎么办?” 梁成皱眉说:“谁让你来追我了?我不带你去京城。” 延宁看向梁成,眼睛里有泪:“你怎么能不带我呢?是因为我找的马不够吗?” 梁成叹气:“我是去打仗的!不是去玩的。弄不好就死在那里了!” 有人在后面惊呼:“寨主!” 梁成改口说:“反正,那边乱,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去!” 延宁引着缰绳靠近梁成身边,突然踢开了马镫,从马背上一个猿身飞跃,竟然跳到了梁成的马上,从梁成身后紧抱了梁成的腰哭起来:“成郎!你怎么能扔下我自己去死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活着一起死的!……” 几个人在后面大声悲叹,梁成不好意思了,使劲拉自己身前延宁相握的手:“好啦好啦,不死不死,你在这里等着我……” 延宁不松手,在梁成身后大喊:“不!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说过的,得拜堂成亲才能真的在一起呢!咱们还没有拜堂,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走!成郎这么好看,被别人抢走拜堂了,我可怎么办?”两腿在马边乱踢。 人们都围拢过来,有人打唿哨,有人笑,梁成脸红了,只好说:“好吧好吧,一起走,你快去骑自己的马!”延宁转哭为笑,放开手,一扭身,跳回了自己的马背。 她坐稳后,从马鞍边提起一个刀鞘给梁成看,说道:“你看!我把我四姐的圆月弯刀带来了!把子上有宝石的!” 梁成问:“你会用吗?” 延宁切一声:“那还用学吗?不就是抽出来乱砍吗?” 梁成皱眉:“我又觉得你该回家了!” 延宁一撅嘴,放下了刀鞘,指着另一边的箭囊和雕弓说:“这些可是我的!我会射箭!” 梁成驱马往前走,想甩开看热闹的一群人,扭头对喜滋滋地跟着自己的延宁小声说:“可如果情况不对了,你要自己回来。” 延宁摇头:“才不!只会和你一起回来!就是死……” 梁成忙说:“好,好!我们一起回来!” 在后面提心吊胆听着的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京城里一片混乱,月初,北方周朝军队溃败的消息传来后,各种流言满天飞,有的说北朝没有推进,有的说北朝在追击周朝军队,有的说北朝军队往京城来了……真假难辨。可进入腊月中旬,详实的军报纷纷到达京城,北朝骑兵南下的消息已经千真万确! 虽然已经是深夜,贺府中贺相的书房里还是烛火大亮,进出的人们带着消息和指令来来往往。贺霖鸿匆忙跑进院子里,家丁进厅对正在交谈的贺相和贺云鸿说:“二公子来了。” 贺相点头:“让他进来吧。” 贺霖鸿带着冬天的一股寒气进来,向贺相行礼,然后才怀里拿出一张纸,到了两个人坐着的桌子前坐下,对两人报告:“我与勇王府的余公公刚刚见过面,他说月初就让人出城去南边给勇王递信去了,后来又加派了两次。” 贺云鸿说:“月前,勇王为了与蛮夷首领歃血为盟,入了深山。可我曾写信让他入冬后接近京城,他应该正往这边来,只是不知道多远。”他现在感激凌欣在信中提过一句,说她喜欢留退路,要勇王在冬天往京城靠拢。那时他还觉得她多虑了,可是因为他对凌欣的话重视,还是给勇王传了过去,但愿勇王对这个jiejie的话言听计从! 贺霖鸿接着说:“京城里那些据点,完全建好的,共三十二处,半完成的,六处,另有四处才买下地,建材备了不少,这是大致在京城的位置,建好的里面,多半储藏了粮食……” 他将手里的简图递给贺相,贺相看完,又转手交给了贺云鸿。 贺云鸿皱着眉:“这,没成环形。” 贺霖鸿点头:“我这两日会赶快去安排再买下几处,将缺口处补上。” 门外又有人说:“大公子来了。” 贺相说:“进来吧。” 贺雪鸿进门,行礼后说道:“我清点了户部的存储,尚有流通的银两,朝官的薪俸还可支持两个月。” 贺相严肃地说:“好,如果薪俸照发,就还能稳住朝臣心境。” 贺霖鸿说:“父亲,我听市面上人说,我朝军队主帅卢宁在中军被斩,根本没有到阵前迎敌。父亲,二十万大军,怎么能如此败落?” 贺雪鸿说:“军报上讲,北朝骑兵到来之际,卢宁听说对方只有万骑,就在命令箭阵迎敌,都没有出帐观阵。结果北朝骑兵冲破箭阵,一路砍杀,片刻就到了帅旗之下,将中军将领幕僚全数斩首!” 贺霖鸿惊讶地问:“卢宁如此无能?怎能选为主帅?!” 贺相深深叹息了一声,贺云鸿脸色阴沉地解释道:“父亲主战,太子不喜,总不同意父亲选的主帅。后来有人推选了卢宁,这个人四十来岁,曾经与戎兵交过手,虽然只是小战,但得胜过,年纪也算合适。他平时多有豪壮之语,算是主战派。父亲这边没与他打过交道,可也没听说过他与太子走得近。父亲与太子几番交涉,都快出兵了,太子那边竟然同意了卢宁。” 贺霖鸿皱眉道:“他有问题是不是?” 贺云鸿说:“就是为了防备他不够可靠,父亲还往军中配备了几个我们信任的副将。而且本来,我们取胜的机会就不大。去攻打卧牛堡,很可能打不下来。只是希望在那边阻住北朝下山,拖过这个冬天。” 贺雪鸿点头说:“我明白了,这无需太多军事才能,只需想打仗。” 贺霖鸿还是不解:“可为何他连战都没有战?” 贺云鸿切齿道:“北朝冲垮了我朝对峙之军,向他接近,几个父亲交托了重任的副将要求迎敌,卢宁竟然以违抗军令为名,将那几个人全数军法从事了!” 贺雪鸿瞪大双眼:“为何?!” 贺霖鸿惊呼:“他是太子的人?!” 贺云鸿冷笑着:“卢宁的幼女昨天上吊死了!原来她秘密定了亲,入东宫为太子侧妃!现如今她父亲已死,东宫说她父亲有负圣恩,解除了婚约。” 贺雪鸿惊呆,贺霖鸿张嘴:“不……不会吧……” 贺相摇头深叹:“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这么愚蠢!” 贺云鸿从牙缝说道:“他一心想让此次行兵败落,让父亲失去朝堂影响,甚至不惜误国殃民!”说完,他胸口发闷:他原来就想用通敌之罪扳倒太子,可是父亲恐朝事混乱,不同意这么做。他现在看明白了,父亲太重大局,而太子太不重大局!结果就成了这样! 贺相靠回椅背,摇头道:“我觉得,就是戎兵,都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 贺雪鸿在愕然中道:“太子大概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吧?!” 贺霖鸿气愤地说道:“该让太子去听听凌大小姐的分析呀!太子以为北上的援军败了就没事了,他不知道卧牛堡那边戎兵一出,京城就危险了!” 贺相还是摇头:“他就是听了,也不会信的。他只会认为,那都是权谋之术,是借题兴兵,让我更加强大,可以拥立勇王。” 贺云鸿皱眉对贺相说道:“父亲,那我们此时为何不揭露太子的通敌……” 有人跑到了门口报说:“相爷,紧急军情抄报。” 贺相点了下头,贺霖鸿到门边接了信封,走回来递给贺相,贺相拆开,皱着眉读后,将信纸递给旁边的贺雪鸿,贺雪鸿一读,惊道:“什么?!戎兵铁骑已经到了京城四百里外?!” 贺云鸿忙接过信纸,贺霖鸿就着他的手读了。 门外又有人呼道:“相爷,宫中召贺相即刻入朝!” 贺相站起,再次对贺云鸿说道:“我这就进宫,你说的那事,现在不行。朝廷此时不能乱!你们不要慌!” 三个人站起,向贺相行礼告别。贺相离开后,三个兄弟又坐下。沉默中,贺雪鸿和贺霖鸿都看向贺云鸿。 贺云鸿又将兵报拿起,读了一遍,说道:“就如父亲所说,戎兵那边,大概都没有想到我朝军队如此不济,于是乘胜向南而来。沿途还得到了我军所遗军需,如虎添翼。” 贺雪鸿忧虑地说:“他们已经逼近京城了,我北进大军溃散,京城的守军也不见得能抵抗住。” 贺云鸿放下兵报,说道:“他们的先锋只有万人,京城的守军该能扛一段时间,最好能拖过一个月,让勇王能赶回来,其他勤王之兵也能到达。而且,”他沉思片刻,说道:“北方二十万军散了,可是人不会跑远,若是有人过去整合一下,也许还能拉起一支军队来。” 贺霖鸿忙点头说:“对呀!戎兵急着往南边来,肯定没来得及全歼我军吧。” 贺雪鸿再次将兵报拿起来,边读边说:“可是,戎兵除了一万先锋,边境那边还下来了三万多骑兵,他们会不会沿途大开杀戒?” 贺云鸿慢慢摇头:“他们先锋万骑,一军孤进,是兵家大忌,后面的,该是想尽快追上先锋,与之会和才是,不会沿途滞留,追杀我军。” 贺霖鸿说:“那么你赶快找人出城去北方吧!” 贺云鸿微眯眼:“最合适的人,该是赵震。他有赵老将军的荫护,赵家旧部的支持,年纪也轻,能拼杀。” 贺雪鸿马上摇头:“他是殿前都检点,现在大敌当前,要统领禁军保护皇帝,怎么可能离开?” 贺云鸿沉思着:“他若不行,就要找童老将军了。他该五十多了吧?可是在军中素有威望,只是因脾气固拗,曾与皇帝争执,也不买太子的账,这些年一直不被委以重任。他与勇王相和,上次在勇王军中,我曾见过他。” 贺霖鸿问:“沙盘那次?” 贺云鸿点头,贺霖鸿问:“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头发有些白了的?”贺云鸿点头,贺霖鸿又说:“我还记得那时有个谋士……” 贺云鸿接口道:“何松,最好也找到他,他心思缜密,和童老将军正可相互补益。” 贺霖鸿想想,皱眉自语:“这些人……哦!”他带着了悟的表情看贺云鸿,小声说:“当初想让她……”嫁人,所以贺云鸿记住了他们。 贺云鸿没有反应,贺雪鸿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依然按照原来的谈话问道:“就是找到他们,又怎么让他们出城北行呢?戎兵可正往这边来了。” 贺云鸿思索着说:“戎兵前来,皇帝必派禁军出城迎敌,让赵震举荐童老将军出城……” 贺霖鸿充满希望地说:“戎兵只有一万……” 贺云鸿语气沉重地说:“如果京城出兵迎敌,就真如当初她演绎的一样,正好在一片平原之地与对方铁骑相遇。那时她说一比十都不见得赢……” 贺霖鸿也愁了:“的确是。” 贺雪鸿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谁演绎的?” 贺云鸿没有回答,想了片刻,说道:“能赢最好,逼退戎兵先锋,至少让他们后退,等待援兵,京城能多些时日。可若是败了,就让童老将军借机向东北方去,联络北方各部,率军南下。” 贺雪鸿问:“这得说服童老将军和赵震,他们会听你的吗?” 贺云鸿说:“他们不见得听我的,但是我会说,这是勇王殿下的意思。” 贺霖鸿哦了一声:“勇王救了赵震的命,你方才说,童老将军也与勇王有交,可是表面上,你与勇王吵翻了,他们怎么可能信你呢?” 贺云鸿想了想,对贺霖鸿说:“我写一封信,你去给余公公,交与勇王妃。” 贺雪鸿点头:“好,这是好办法,由勇王妃出面联络他们,他们该不会拒绝。” 贺霖鸿一拍贺雪鸿的肩膀:“大哥!你也不古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