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虹翘本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她单单就从琴法上便和此人聊了起来,自然一时半刻货郎也不会起疑。只当是多了一个知音之人。 话说两头,小英疾步朝着观情斋走去,可惜天公弄人,正巧着胡悦出门在外,又是那个不用钱的灌酒工在门口灌酒。堂堂侯爷拿着酒壶一脸利索坦然地灌着门口的葫芦。 小英瞧着居然是楚珏,哀声叹气好不失望。 楚珏微微抽着嘴角,见丫头这般失落便也生起了好奇便询问道:“小英姑娘为何如此着急前来,虹翘姑娘又出了什么事吗?” 小英嘴快心直,便把那货郎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楚珏,楚珏哦了一声,灌完酒葫芦便朝着小英笑道:“那我可要去看看。” 小英顿时有些后悔意识嘴快,她心想虹翘小姐素来喜欢胡悦公子,这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的事情,连老鸨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得,只是这楚珏公子和胡悦公子之间的关系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而且似乎比起虹翘,楚珏和速来薄情的胡悦更是熟络,这一来二回,牵丝连脉的,让原本就向着自己小姐的小英心中也泛着一股没来由的抵触之情。 楚珏却已然准备朝金水湖走去。小英还没想好托辞,只见楚珏已经走得老远了,只能匆匆更了上去。 楚珏不似胡悦这般天生的笑相,如果没有说笑的时候那张脸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所以小英隔着老远尾随而行。楚珏也不在意,他走得很快,但是却也能让小英跟着,两人很快就回到了船舫。 虹翘见居然是楚珏前来,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这些微妙的神态全都落在了楚珏眼中,楚珏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笑着拱手道:“虹翘姑娘这段时日可好啊。” 虹翘连忙起身作了一个万福,便道:“有劳公子惦念、托福,近日都还安好。” 寒暄数语,边上一直看琴的柳因开口道:“小姐既然有客,那可否让我把琴带回去,我身上所带的这几根弦都不适合这把琵琶,住处倒是有一根上好的‘相思弦’,可用于此琴。” 楚珏听他的声音,也是为之一愣,他转头看着那人,面容如温玉,清丽高雅,似是女子一般,站在虹翘边上居然丝毫不逊其艳丽。 楚珏点了点头并未作谈,柳因取走琵琶便往船外走。 楚珏等此人走后,道:“姑娘唤胡悦来此,也是为了见他一见吃惊的样子吧。” 虹翘芊芊而笑,说:“自然是了。公子也想看到吧?” 楚珏说:“我倒觉得,相见不如不见。” 虹翘抬眼看到:“哦?楚公子何出此言?” 楚珏说:“如果让他见了,说不定他就会追着‘美人’身后跑了。” 虹翘顿了顿,一下子也笑了出来,虹翘一边笑一边摇头道:“楚公子说笑和胡公子有不同,胡公子说笑一下子就能让人知道他在逗你开心,而楚公子不同,您说笑可真是不着痕迹。” 虹翘朝着小英道:“小英,快去给公子沏一盏好茶。” 小英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虹翘引着楚珏入座,楚珏轻拂衣摆,端坐道:“和他在一起久了,在木讷的人都会开玩笑。” 虹翘一双桃花眼笑成弯月儿,但眼中的笑意却有些苦涩,她说:“是啊,但是胡公子却总像是一阵雨一样,你能期待和雨相逢,但是却留不住……” 楚珏看了看虹翘,略微停顿下说:“也许对于胡悦来说,他也有想要留住的东西。” 虹翘看着楚珏的眼睛,从那漆黑如墨般的眼中却看不出一丝动情之色。但是虹翘却在那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之间割舍不去的情。 她苦笑道:“也许吧。那也只有公子他自己知道。不谈那个酒痴了,说说那个货郎吧,他的名字也很是巧合。他叫柳因……我记得当年我与公子第一次想见之时,就是他让我陪他听了好久的柳音,但是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楚珏眼睛一亮,他说:“哦?” 虹翘点头,她说:“因为这个,曾经我打趣他是个‘闻风听柳自成音’的傻子。后来发现他是一个嗜酒如命的痴子。” 楚珏拍着扇子,点头道:“柳音柳因…… 虹翘笑说:“也只是个相似而已,但要真的细听还是能辨别出其中的不一样,只是……此人的长却让我心里甚是不舒服。也不是说颜色相轻,只是……他让我觉得好像很悲伤。” 楚珏抬眼哦了一声:“怎么个熟悉法?又如何不舒服?” 虹翘深思后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就是觉得此人的长相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却有说不清,只是那一颦一笑却让我心底泛着不舒服的感觉。或者说他整个人给我的气息就非常的抑郁而且泛着空荡荡的感觉” 楚珏说:“空荡荡……似乎虹翘姑娘你说到了一个重点。且不说其他,此事还是不要向胡悦说得好。 虹翘也是认可,便颔首答应道:“好,我不提就是了。” 楚珏爽朗一笑,眼珠中却闪过了一丝虹翘没有发现的光泽。 楚珏稍作片刻,用了一盏茶之后便起身离去。小英收拾着茶碗,她说:“奇怪,为什么楚公子会关心此事?我印象中楚公子总是冷冷淡淡得。也不和船舫姐妹多说话。” 虹翘挑起一根簪子,她说:“小英,我问你一事。” 小英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了一眼虹翘,虹翘说:“你觉得是胡悦和楚珏二人,如若让你选,你觉得那个人更神秘莫测?” 小英被她的话问住了,她深思后回答道:“这两个人都一身的谜团,谁都不比谁谜团少。怪哉?难道他们从不过问彼此?” 虹翘宛然一笑,说:“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我流落风尘已久,见过许许多多的人,有些人戴着面具过日子,有的人则装疯卖傻过日子,有的人则汲汲营营过日子。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有真实的一面,真实的过往,但是胡公子和楚公子二人却让我觉得像是平白无故出现在这个世上。所以他们二人才能那么亲密,也是因为他们二人实在太相像了。” 小英被虹翘的话说的浑身发冷,她凑近虹翘说:“难道这两人都不是人?莫非……” 虹翘笑着说:“如若是精怪也有精怪的特征啊。你瞧瞧胡悦,虽然是邪但却从没有害过人,你再看看楚珏,虽是谜但却是正人君子。这正邪之间又如何那么简单就判断呢?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现在细想好多事情都是靠着他们一笑一饮之间解决的。说来这也是缘分呐。” 小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虹翘苦笑着把簪子插入了发髻上,她对着铜镜笑道:“也许我不该太贪心,哪怕有一天他们都不见了,我不求他们能记得我,只求我能记得他们,这就足够了。” 一阵风吹过,船舫内吹满了一厢春意,正道是: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第51章 柳情之音(二) 河畔边上柳丝如烟。楚珏一人独走河畔,他手里捏着两张纸,其中一张黑纸,一张白纸。上面都写有东西。 楚珏稳重的眉间划过了一丝犹豫,他捏纸的手又紧了几分。又是一阵风而过,从楚珏的手中飞过了一张纸,纸从楚珏的手中飞出便马上消散在了风中。 他微启双唇,勾出了一抹苦笑。便继续往前走。 此刻观情斋的主人已经回来,未入屋,便能听到倒酒的声音。楚珏走到这儿脚步也变得轻快些许。他推门而入,胡悦坐在老位置上看书,留着空位给楚珏。 胡悦眼不离书,但是手却已经给来人斟上了酒。他一只手撑在脑袋。 楚珏轻呷一口,说:“回来的可真早。” 胡悦抬头笑道:“只是送个信儿,一个来回也不需半天时间。” 楚珏点了点头,喝着酒,凑近棋盘开始看棋局。此时胡悦开口道:“你从翘儿这里过来,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珏微微一愣,随后嗅了嗅袖口说:“贤弟的鼻子真好。从这丁点儿淡香就猜到我从哪儿来。” 胡悦放下书说:“你没事不会独自去,而门口的酒壶灌满了,那我便猜测是小英来找我,没想到却遇到你。翘儿可有什么事?” 楚珏取走几颗棋子说:“她原本想要让你见一个卖琴的货郎。” “货郎” 楚珏道:“你对柳因这个人可有印象?” 胡悦脸上出现片刻的动摇,随后摇头说:“这个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楚珏说:“那你能和我说说为何你所听奏的柳因吗?” 胡悦宛然笑道:“是翘儿说给你听的吧。她一定到现在还在怪我让她白白站了那么多时候。” 胡悦放下手里的书,他朝着楚珏勾了勾手指,楚珏心领神会地凑近他。胡悦低声说:“这可是有缘故的,要听吗?” 楚珏眼角扫了一眼故作神秘的胡悦,说:“什么缘故?” 胡悦说:“柳音这样的声音自然不是这阳世间的声音,活人是听不到这个声音的。” 楚珏说:“所以你听的乃是亡者之音?” 胡悦笑着点头说:“也许是,也许不是。” 楚珏继续追问:“这必定有所交易,否则活人不得而听,以何物作为交换?” 胡悦苦笑道:“以楚兄之能早就猜到了吧?” 楚珏看着胡悦,胡悦虽然还是笑着,但是笑的有些难看。楚珏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拿回你的声音?” 胡悦说:“有必要么?” 楚珏那茶碗的手抖了抖,差点把茶叶散了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恼怒,低声说:“我不想要看到一个陌生人出口都是你的声音,以及,此事我认为并不简单。” 胡悦哈哈干笑这转过头,楚珏喝了一口茶说:“我说贤弟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胡悦这才转过头,凤目一转笑道:“兄也没有把打算说出来呀。” 两人相视片刻,皆而大笑。随后楚珏放下茶碗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么这次还是老规矩。” 胡悦点这桌子看着他说:“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输者三十年花雕红一坛。” 楚珏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于是又是片刻的暂停,两人各怀心思。前番平常的交谈到现在也没了轻松的感觉。两人之间游走着一丝不安。 楚珏破天荒地没有强留,而是稍坐片刻便起身离去了,胡悦把人送到门口,在房内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似是打定主意出了门。 似乎夜晚开始下起了小雨。胡悦手里拿着油纸伞,漫步走出了小巷。 这条路也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走停停,有的时候会笑出声,有的时候却唉声叹息,但最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面前这是一栋民宅,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他叹了口气说:“哎,真不想来啊……” 但是踌躇片刻,却还是推开了那扇门,门后乃是一个院子。但是却没有人打理过,杂草丛生,一颗歪歪扭扭已然枯死的柳树上挂着许多的木头,木头上都或多或少有洞,有些还有暗褐色的血迹。每块似是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胡悦拨开那些杂草,朝着一栋矮屋走去,那个屋子也甚是破败。最诡异的是,在屋子大门口摆放着两个纸扎的纸人,一男一女,手中各持一把拂尘和一盏灯笼。怪诞的表情似是看着来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如果是普通人也许单单看到这两纸人便被吓得却步了,胡悦摇着头,推门而入,门内传来了一股奇异的香气,这种气味让人闻着非常不舒服,硬生生地让人想到那些离愁之苦。情绪也大大为之沉重。 胡悦皱着鼻子,挥了挥手。屋内有一排蜡烛,胡悦随手抄起其中的一根,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却很空,正常人家该有的器具这儿一样都没有,只有一个供桌,一排蜡烛,一个蒲团。再无其他。 蒲团上都是灰尘,但是奇怪的是这样一栋似乎已经没有人居住的房子,蜡烛却不曾熄灭,看着蜡烛厚厚的蜡油,烧了很长的时间。 这样怪诞的一个屋内忽然幽幽地传来了一个女子柔弱的声音:“这一股子的酒气,哎,可是胡生前来?” 胡悦微微欠身道:“正是小生,还请姑娘出面一见。” “呵呵,当初你毁约在前,如今有何脸面来见我?” 说完此话,之间胡悦的身后伸出了一只纤瘦的手,指甲极长,掐入胡悦的rou里。胡悦闷哼一声,道:“是相见不如不见,但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呐,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再掐下去我就没气儿和你说话了。” “呵呵,果然是巧舌如簧,舌粲莲花的胡生啊。”声音消失,那只手也不再出现,胡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刀红痕。 胡悦说:“这次来我是想要问一件事情。” “哎,胡生啊胡生,你可知来我这儿还活在阳世的人儿现在也就你一个了,我真有些不忍了,所以让你好过了那么些时日。你好好地活在太阳底下,风花雪月,为何不珍惜呢?” 胡悦道:“为了一坛三十年的花雕红,我也只能拼了。” “还是老脾气,没了酒臭味儿你是不是就觉得没了人味儿了。” 胡悦撇了撇嘴,道:“老朋友了,何苦那么损呢?” “哎,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了,损你还把你当朋友,否则以你当日对我的欺瞒,你进门之前就已经死了,又何谈现在?说吧,来此何事?” 胡悦说:“我想要知道最近是否有人最近来此交换过东西。” “问此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