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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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一眼后视镜,正巧与她有一秒钟对视。她的目光直白,一点点少女的矜持与掩藏都不留,而他呢? 他放下手刹松开离合,将宾士车发动。 她似乎先赢一局,勾唇笑,“不愿意叫我阿楚?” 汽车驶出大门,拐弯下坡,道路通坦。 “江小姐是我雇主。” “斯斯文文讲礼貌?原来我看错人。” 他抿住嘴角,结束话题。 她发现他手指骨节好几处擦伤,连ok绷都省掉,整个人像没痛感。 哪来的野生动物。 车慢慢开。 第一日,他领她经过半山豪宅、初醒街市、人来人往繁华。终点站位于赛冷大道与石韦大道交汇处,一座埋葬在繁忙闹市区的圆顶教堂,生子一样发展出错落建筑楼,校门只有两车宽,是在本埠一百三十所大小中学排前十的圣玛丽安男女中学。 然而在这里读书也不见得有多骄傲,精英分子谁留本地?全都成群结队游过太平洋,谁死守谁痴呆。 可惜对楚楚而言,校牌同肖劲以及脚下这台宾士车一个样,都是大只珠宝,全为点缀。 “拜拜——”她习惯自己下车,而他这一回终于称职,绕过大半个车身为她开门。 她愣了愣,随即弯腰下车。站直时视线只能落到他左肩,想看清肖先生全貌则需仰起头,翻折颈椎,等光线占据视网膜,才识得他棱角分明脸孔,比照记忆,这一秒的肖先生显得过于精致—— 眼藏风雪,眉有幻梦,一张脸写完宗教奥义,令你—— 虔诚皈依。 “五点我准时到。”他无情打断她欣赏一卷艺术品的宝贵时间,冷得过冬天室外的铁。 “五点十五分,阿劲,我怕你多等。” 他似乎在笑,又似乎不是,总之全该责怪阳光太刺眼,华氏六十度“严冬”将她照得脸微红。 “江小姐,我的工作就是等。” “ok,反正我只是雇主又不是……”后伴句咽下肚,不敢在他面前亮出本性。伸出手合住又松开,如同日本猫,“拜拜。” “拜拜。” 她转身,麻花辫扬高,八点二十五分开始,各走各路。 一进校门,没意外,教导主任带金丝眼镜手持教鞭顶替巡逻兵,查遍你头、身、脚。楚楚低头走过主任身边,等她背过身立即提高百褶裙,这叫“虎口拔牙”,是苦闷生活中弥足珍贵的“刺激”。 神气过后低头看脚尖,死盯自己脚下一双平底玛丽珍皮鞋,“大只佬,长够六英尺又怎样?打篮球还是捞飞机?” 太阳登顶。 进教室翻课本,怎么,第一堂就是老姑婆上国文,简直要命。 斜后方“七仙女”那一整队痴线又望过来,望什么望,迟早一个个都打成猪扒。 完了完了,同电视台高鼻梁混血女主播讲的一个样,九七全市人民行衰运,是世界末日,挂满身道符都不能幸免。 追着时针分针长短脚,熬过英文数学生物课,终于等来放课铃,叮铃铃如天籁。全班“木头人”机械地站起来与油头粉面生物学老师道再见,接下来收拾课本各自消遣。 “七仙女”又聚拢在教室最后一排,袁柏茹顶个男仔头,一百七十一公分个头穿海魂衫百褶裙,说不出的突兀。短袜上裙边下一双又长又直地腿慢慢跟上楚楚脚步,很快她越过她,肩膀还要往她身上撞,最后回过头一个恶狠狠眼神,简直是校园暴力完美教材。 楚楚停在狭窄楼梯间,昏黄的光自窗口跑落她肩头,是晚霞的怜悯与馈赠,令她纤薄瘦削的身体在空旷的阶梯上变成微小的浮尘。 马上就有英雄出场。 闫子高单手提着书包凑过来,“她们又欺负你?不要怕,以后下课我陪你走。” 她回头,撞上他真挚目光,回想闫子高在老师同学中的好口碑,深感无趣,“sorry啊,我都习惯独来独往。” 一分面都不给,十秒钟消失在入口,只给他留一个又靓又扎手印象。 他抬一抬眉毛,兴味盎然。 只有阶梯在欢呼,哇,好似偶像剧。 五点半才走出校门,老远已经看到熟悉的黑色长身车。她出门时已将校服裙拉回“原位”,经过校门对面黑人寡淡的教导主任鞠躬点头,“goodbye,miss杨。” 好乖好得意。 “等很久?”她躲过“七仙女”的例行找茬,心情颇佳,上车就与肖劲闲聊,没想到只有一句话——“应该的。”彻底结束交流。 她躲在后座翻个白眼,果然是越大个越无趣。 “今晚要去九朗大厦上补习课。” “不吃饭?” “我已超过一百零一磅,必须节食。” 通常这时候,作为长辈——至少他早她十年生,应当劝她节食有害,回头是岸。而他保持一张扑克脸,言简意赅,“几点去接?” “九点。” “嗯——” 距离不远,十五分钟路程拐角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