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马丁的语气舒缓、平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好像他说得不是家庭破裂的问题，而是春天花要开了一样。 菲莉亚不知不觉被安抚下来，肩膀不再抽动。 “别怕。”马丁慢慢地揉她的头，“我会保护你的。” 菲莉亚摇了摇头。 她并不是害怕……只不过，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没用。 对爸爸想要离婚的事一点都不知情，也完全没有预料到，明明她入学的时候，父亲的反应就已经有点奇怪了…… mama刚知道的时候一定很难过，肯定是哥哥让她平静下来的，自己依然没有帮上忙，现在反而还需要哥哥来安慰她…… 如、如果可以能像哥哥那样就好了…… 如果不是被保护，而是保护哥哥和mama就好了…… 明明她才是家里唯一的勇者…… 菲莉亚其实从马丁浅棕色的眼底看见了忧虑，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镇定，只是为了不增加她的不安才尽量克制罢了。 哥哥只不过比她大两岁而已啊…… 另一边，罗格朗夫人和罗格朗先生正在一种几乎凝固的气氛中商量离婚协议。 “菲莉亚交给我照顾吧。”罗格朗先生说，“我以后会一直住在王城，照顾她比较方便。另外，我每年会给马丁生活费，直到他成年为止。” “嗯。”罗格朗夫人低着头回答。 这样对菲莉亚才比较好…… 罗格朗夫人想。 以她在南淖湾的收入无法支付菲莉亚昂贵的学费，还有在王国之心这种物价高昂地区的生活费。罗格朗先生在王国之心做生意也有好几年了，虽然她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的丈……前夫到底是在一个什么水平，但既然能在王城定居，说明不会太差，多少会有些门路，等菲莉亚毕业之后，找工作会方便很多。 虽然婚姻破裂了，但罗格朗夫人依然很确定，罗格朗先生并不是个坏人。以后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尽力帮助菲莉亚，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相比之下，她这个母亲什么忙都帮不上的。 罗格朗夫人沉默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南淖湾的房子、店铺都属于她和马丁，另外，还有一笔数量不少的补偿金。 接下来只要等公证生效，他们的婚姻关系就算完全解除。 “你还会再结婚吗？”罗格朗夫人问道。 “……我不清楚，也许会。”这个问题令罗格朗先生有些不舒服，还有点不安，但他依然回答了，“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冷落菲莉亚。” “……是吗。” 罗格朗先生有些迟疑地最后仔细地看了一眼他的前妻。 毫无疑问，在十几年前，罗格朗夫人是非常漂亮的，特别是在微笑的时候。艾丽西亚就这么一点点大，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差不多青梅竹马长大，后来顺理成章地结婚。 罗格朗先生依然记得多年前那个如同白百合一样的少女。如果只论个性的话，两个孩子里，应该是马丁更像她，温柔、亲和，喜欢浅浅地笑，菲莉亚的内向自闭反而时时让罗格朗先生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罗格朗夫人渐渐衰老，也变得不再爱笑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罗格朗先生觉得很有压力。在第二个孩子出生以后，这种压力达到顶峰，于是他半是为了改善经济半是逃避地去了王城，由于做生意慢慢治好不善言辞的毛病，然后见到了更大的世界。 罗格朗夫人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孩子、面包店的客人、隔壁讨厌的波士太太、艾丽西亚的大事小事。她口口声声要去王城，却不知道王城离南淖湾到底有多远；她说一定要让菲莉亚去好的学校，却在他好不容易替菲莉亚报上冬波利学院的名以后，写信来抱怨。 罗格朗夫人看不懂他信里在说什么，而他也认为罗格朗夫人太过肤浅。 随着共同话题的减少，婚姻的裂痕亦逐渐扩大。如今，他们已经不能互相理解了。 罗格朗先生叹了口气，将桌上的纸张收拾起来，转身离开。 几天后，罗格朗先生带着菲莉亚离开了南淖湾。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确认离婚之后，罗格朗先生就不便住在家里了。艾丽西亚这种小镇很少有外地人来访，旅店主要以卖酒为营生，房间十分脏破，罗格朗先生光是踏进去就要皱眉了……况且，菲莉亚也需要一些时间来熟悉一下她在王城的新家，再把户口从南泥湾迁到王国之心。 马丁一直将菲莉亚送上马车，罗格朗夫人则在楼上目送他们远去。 她此前此前一生的愿望，就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够通过成为勇者离开南淖湾这个穷困的地方，去王国之心那样富饶高贵的地方生活。 现在，她的女儿终于提前达成了这份夙愿。 菲莉亚，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 城里人。 第58章 “你是不是还没怎么逛过王城？你有在王城的朋友吗？”马车里，罗格朗先生紧张地对离开南淖湾后就精神不振的菲莉亚说，“我希望你会喜欢王城，我保证南淖湾有的东西王城都会有的，不过你的房间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添置……” 罗格朗先生观察着菲莉亚的反应，但她好像正在神游，根本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唤道：“菲莉亚？” 菲莉亚眨了眨眼睛抬起头，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 罗格朗先生知道菲莉亚和自己不熟，不能吓到她，于是尽量亲和地道：“……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尽量和我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菲莉亚摇了摇头。 “……那个，爸、爸爸，我可以不可以早点回学校？” 因为离婚的关系，菲莉亚感觉喊“爸爸”这个词，比以前还不自然。 罗格朗先生则是一僵，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我好像把铁饼落在学校里了。”菲莉亚目光躲闪，“暑假作业里有练习的部分，没有铁饼的话，我没法做作业。” 听到不是因为排斥自己才要早点回学校的，罗格朗先生多少松了口气。他想了想，和蔼地道：“说起来，你那块铁饼好像也用了七八年了？唔……这样的话，回到王城我再给你买一块吧，我知道在王城有几家口碑很好的武器店。勇者的武器太久不更换也不太好。” 罗格朗先生并不知道菲莉亚在入学的时候就换过一次铁饼，因此以为菲莉亚还在使用最早的那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罗格朗夫人太节省了……在王城，他认识的那些本地居民的孩子，如果是在读勇者学校的话，武器至少一年就会换一次，除非是特别好的珍品。 菲莉亚连忙摆手：“不、不用了。那块铁饼……”有特殊的意义来着。 “没关系的，一件武器而已。”罗格朗先生还以为菲莉亚是不好意思收礼物，笑着道，“而且多买一个放在家里的话，你两边跑的时候就不用背这么重的武器了。” …… 此时，在大陆的另一头，魔族王国艾斯的首都冰城，魔王陛下今天也很闲。 “儿砸，爸爸好无聊啊……”魔王伊斯梅尔·黑迪斯躺在铺着新地毯的地板上打滚。 他一路滚到正坐在地上看着什么的魔族小王子欧文旁边，扫了眼他正专注地盯着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欧文觉得他爸有点烦，但还是皱着眉头回答：“……这是铁饼，是菲莉亚的武器。” “Σ（っ°Д°；）っ你竟然偷了那个小姑娘的武器？！”大魔王震惊了，想不到儿子竟然已经沦为这种魔族，“儿砸，就算你喜欢人家也不能这么做啊！像这样的变态的行径会被当做反派角色打死的啊！！” 欧文：……请问你是我亲爹吗。 “你才变态，还有我不是那种喜欢菲莉亚！”欧文不耐地道，“菲莉亚把它落在学校里了，她的室友托我带给她，好像是有作业……我正在想办法。” 发现菲莉亚把铁饼落在客厅的是欧文室友的那个女朋友南希，好像菲莉亚收拾行李的时候本来已将铁饼放在一起了，但最后走的时候忘记拿了。南希是菲莉亚宿舍里最后一个离开的，和菲莉亚关系特别好的玛格丽特和温妮都回家了，剩下她认识的菲莉亚的朋友就只剩下欧文，误以为他们暑假里也会时常书信来往，可以帮忙把铁饼用邮局寄过去之类的。 然而欧文其实只知道菲莉亚住在南淖湾的一个小镇，并不清楚具体位置，但又不想当着在旁边看的奥利弗的面承认不知道菲莉亚的地址，所以硬着头皮答应了。 ……现在淡淡后悔。＿（：3」∠）＿ “原来是这样啊！”魔王松了口气般地擦了擦汗，“那你现在想到办法了吗？” “……没有。” 据说菲莉亚今年回家的时候状况不大对劲。听她室友讲，自从她爸爸来过以后，她就心不在焉的，而且很快就收拾东西回家，好像有急事。 ……连跟欧文道别都忘了。 欧文表示自己并没有觉得心塞，完全没有。虽然菲莉亚往年都会特意和他道别再回去，但今年没有他也不会觉得不对劲，他们坚固的友谊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产生裂痕！绝对不会！ 总之，回到艾斯以后，他闲着没事就盯着铁饼，一边琢磨怎么把铁饼送还给菲莉亚，一边回想菲莉亚那边到底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欧文瞥了眼身边的魔王陛下，尽管不想承认，可成年魔族的魔力的确比较强大，知道的魔法也比较多…… “……喂，爸爸，你有没有办法？” 伊斯梅尔一直面不改色地凝视着墙壁就是在等欧文问这个问题，见他终于问了，仍然努力压制住心中的狂喜，深沉地道：“你猜。” “……不说算了，我去问mama。” “等等！” 欧文重新扭过头看他，大魔王伤心地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爸爸觉得好受伤，好难过，嘤嘤嘤……” 欧文的头仿佛开始痛了，他勉强地拍了拍爸爸的背安慰他，等他稍微好点以后，问：“所以你知道怎么弄？” 大魔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自信地拍拍胸膛道：“当然！让它自己跑回去找主人不就可以了？”给它装个两条腿什么的，剩下的就交给铁饼自己好了…… 欧文将信将疑地望着信心满满的父亲，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自家蠢爹的方法就是字面意思的“让它自己跑回去”，还以为他是知道什么能够让物品自动寻主飞回去的方法，这样说不定能让菲莉亚误以为是自己已经把铁饼带回去了，只是之前没找到之类的…… 既然爸爸治理艾斯几十年了艾斯也没有垮，他应该该靠谱的时候还是靠谱的……吧？ 于是欧文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爸爸。” 从未被儿子如此信任的大魔王伊斯梅尔顿时产生了一种被委以重任的强烈荣誉感，说：“放心吧，我保证女孩子会很喜欢哒。我会尽量让它跑快一点的，运气好的话，菲莉亚说不定再过半个月就能拿到这块铁饼啦。” 欧文：？ 跟女孩子会很喜欢有什么关系？ 反正大魔王爸爸经常说胡话，欧文没有将这句话往心里去，既然菲莉亚的事告一段落，他一直在考虑的另一间就浮出心头。 “对了，爸爸。”欧文说，“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有没有合适的能教剑术或者重型武器的老师？” “哎？！你也要学扔铁饼嘛？”难道是抱着铁饼一个多月不小心培养出感情了？ “……不是，我只是想锻炼一下体力。” 想到之前拿不起奥利弗随手举起的巨剑，还有常常被同学因为发色和体力嘲笑，去精灵之森的时候菲莉亚经常一脸担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拿行李……欧文下意识地想要推一下眼镜，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本来就没有近视，在家里的时候并不戴眼镜。 望着看上去忧心忡忡的儿子，大魔王担忧地问道：“可是你暑假的课程表已经很满了哦？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锻炼体力的话，肯定会比现在更累的……” 勇者学校的魔法训练并不适应欧文，况且他还是魔族唯一的王子，所以回家的时候是根本没有办法闲着的。勇者学校的数学、文学之类的素质课程教育倒还不错，但他仍需要学习魔族的魔法、艾斯的国家地理知识、政治体制、历史进程、各地风俗……包括首都冰城在内，艾斯共有十三个地区，别看大家都是魔族，其实不同地区的魔族生活方式、习俗和思想都有相当大的差别。另外，魔族中也有少数民族，尽管不像人类和精灵的种族差距这么大，但魔族的少数民族之间仍时有争端，更别提有些民族相当好战……不管怎么说，管理好这个国家各种意义上都挺麻烦的。 另外，他有时候还需要跟着魔王和魔后去认识一下大臣，作为王子参加一下贵族聚会，时不时皮笑rou不笑地和根本不太认识的魔族寒暄一下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