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余柏林作为案首,于最前列,从桥上而过,入学宫行拜礼。即使内在是个现代灵魂,余柏林也不由升起肃穆之情,胸中感慨激动万分,脸上也褪去沉稳淡定,带上和周围人一样的喜气洋洋。 即使之后簪花宴不过白水煮rou煮菜,让人毫无胃口,也没打消余柏林好心情。 提学高坐宴席之上,先是告诫一番入学后不可松懈,又夸赞一番,然后雅乐响起,诸位生员开始用宴。 宴会开始,大家还有所拘束,后来提学提前离场,生员们才放松开来,恢复谈笑。 席上也有人作诗作词,行酒令。余柏林也做了几首中规中矩的诗词。 预想之中不服气之人并未出现。 或许见着余柏林得了小三元,在座诸位已经认可余柏林才华。簪花宴上又有教喻在场,不会有人蠢到在这种场合与人为难。 之后,诸位生员踏月而归。余柏林扬首仰望皓月。 前世坎坷富贵已是过眼烟云,他如今只是大晖朝一刚踏上科举第一步的读书人。 ……“府学之中学风虽然比起县学好许多,但毕竟人多,且入学生员良莠不齐,教导之人不一定用心。”陈磊道,“以我之学,做你蒙师足够,做你经师勉强。我有书信一封,你带给我老师。看在我的面子上,希望老师能为你另寻名师。” 陈磊说罢之后,心中叹息一声。本以他举人之身,在此蒙学教导孩童是大材小用。 收余柏林为弟子之后,陈磊看着余柏林成长,从最初欣喜,变成现在遗憾。 若他已经金榜题名,得进翰林,或许才有底气做余柏林人师吧。现在他自己科举道路尚且不明了,余柏林比他当初更有才华,又是小三元,自己教导,或许余柏林能得中举人。但换成自己老师之类的大儒,说不定经魁有望。 余柏林双手接过书信,跪地叩谢。 文举人对余柏林援手,只是举手之劳。陈磊对余柏林,却真如亲子,让人感慨,师恩如山。 陈磊继续道:“你出身贫寒,又无家族傍身,当继续寒窗苦读,得中生员不过是起点,切记不可骄傲自满。” “弟子省得。”余柏林道。 陈磊想了想,最后道:“我已在信中向老师请求,托老师面子,应当可以和教喻告假。寻得名师之后,你当遵循名师教导,或在家苦读,或游历大书院,修身治学,不可懈怠。” “弟子明白。”余柏林再次躬身作揖,恭敬答道。 余柏林拿着书信远去。陈磊望着窗外半晌,直到杯中茶凉,才缓缓一叹:“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架空,所以官职官制等等架空大杂烩(废话),考据者……架空不可能有人考据吧? 第十章 余柏林回到家时,封蔚正躺在竹椅上晒太阳。 他说他还会来的,就真的来了,每天都来。好像每天无事可干的样子。 余柏林客房中添了不少东西,都是封蔚自己带来的。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 余柏林知晓几分封蔚的背景,有心交好。但交好也没想过这人就这么没脸没皮。 初见时那让他生出过敬意的少年郎,和现在像个老头子一样晒着太阳,见着他回家还像主人家一样招呼了一声的无赖少年,果然不是同一个人吧? “封兄每日都在外面,你兄长不会担心吗?”余柏林委婉道。 “现在没什么事,我只要乖乖待着不给哥添麻烦就好。”封蔚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他不准我乱逛,我只能到你这来了。” 你到我这来还不是晒太阳,回到家晒不是一样?!余柏林心里堵着慌。 封蔚身侧突然冒出个小脑袋,原来是小宝听到了余柏林说话,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爬到封蔚身上,大叫:“林!” “小心摔着。”封蔚掩嘴打了个哈欠。 余柏林忙上前把小宝抱起来。既然担心摔着,怎么不护住小宝?!余柏林心塞不已。 唉,这人不仅自己来,还带着侄子一起来。他哥哥真是……心大如天,还是说对小宝这个儿子一点都不上心? 皇宫里正批阅奏折的皇帝陛下打了个喷嚏,内侍忙不慌的给皇帝陛下披上衣服。 小宝活泼开朗不少,在封蔚身边也能乖乖待着。不过等余柏林回来,小宝还是会黏上去。 就跟他是余柏林儿子似的。 余柏林逗小宝玩了一会儿,李妈接过小宝给小宝喂羊奶和辅食糊糊。 听封蔚说,小宝家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让小宝不肯喝人奶,所以全换成了羊奶。这母羊也是封蔚牵来的。 余柏林家里还多了许多贵族人家才会用的炭火,不少挺贵的食材,甚至锅碗瓢盆都添了不少。 伙食改善不少,这也是余柏林除了顾忌封蔚身份之外,还愿意让封蔚反客为主的原因之一。 小宝离开之后,余柏林和封蔚聊了一会儿老师教导他的事,感叹师恩如山。 封蔚笑道:“陈磊的老师是翰林院庶吉士陈瑞德,还算有点能耐。陈磊是陈瑞德家分支,若是平时,陈瑞德可能会给一点面子。不过现在就说不准了。” 封蔚在余柏林面前虽然不说自己真实身份,但也毫不掩饰自己出身高位的事。像现在,他毫不在意的用评论下位者的态度说起陈瑞德。 翰林院庶吉士乃是选二甲进士中年轻且有才华的人。因为文臣中,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翰林院庶吉士只是短期职位,却是飞黄腾达的基础,就算入不了内阁,任期结束之后,也会在六部或地方任高官。 即使京城高官,也不会轻易得罪庶吉士。 “这是何原因?”听到陈夫子的老师居然是庶吉士的时候,余柏林还高兴了一下。能拜在翰林院庶吉士门下,以后入朝为官后的关系网就不用愁了。 但封蔚又说现在说不准,让余柏林的心凉了半截。 “你老家的事。”封蔚摊了摊手,“人人都知道你家人只是牵连其中,但毕竟令尊是洪县令罪证之一。洪首辅不一定注意你,但其他人担忧他迁怒你。无论是依附他的人,还是惧怕他的人,都可能和你撇清关系。” 余柏林嘴角抽了抽:“这心胸也太狭小了吧?” “洪首辅心胸没有这么狭小,只是小鬼难缠。”封蔚对洪敏之评价其实还不错。 “老师给了我介绍信,无论成不成,我都是要去拜访的。”余柏林心中叹息。看来寻师之事,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封蔚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说不定就遇上奇迹了呢?” “奇迹……”这还真是打击人,余柏林心中叹息。 算了,实在不成,就在府学里好好读书吧。也有不少进士,是从府学、或者自己在家读书,读出来的。 听闻第二天恰好休沐,余柏林带着礼物进城拜见陈瑞德。 陈磊早就给陈瑞德说起过余柏林,陈瑞德对余柏林的才华还是挺欣赏。 若不是余柏林家里牵扯进洪县令之事,陈瑞德肯定会给余柏林寻个好老师。若是看得顺眼,说不定自己会直接收余柏林为弟子。 但现在,陈瑞德很犹豫。 他正在竞争轮值内阁的名额,帮了余柏林,会不会让首辅不喜? “余柏林?是不是那最近挺有名的小秀才?”张岳手持白子,在棋盘一角落下,“听闻是难得一见的小三元?有神童之名?” “就是那位。”陈瑞德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年头神童还算少吗?” 这样子,似乎打定主意不见了。 “你这话耳熟,别人也曾经这么说过我。”张岳把棋子往棋盘上重重一搁,“我赢了。走,我们去见见那小三元,看他是否名副其实。” 陈瑞德看张岳已经起身,自己只好跟上去。 他只是前科二甲;张岳却是前科状元。 他还在苦苦熬资历,希望在庶吉士任期结束之前轮值内阁;张岳已是内阁大学士。 陈家也算诗书传家,家中有多人做官;比起张岳家中,由如萤火比之太阳。 张岳家中是开国功勋,家族奉行中庸之道,看似低调,却屹立朝中多年不倒。先皇时期没落了一阵子,在新皇登基,又重新获得重用,连首辅也不敢轻视。 陈瑞德为了轮值内阁,特意借着同榜情义,请张岳来家中一叙。 余柏林没抱多少希望,在被下人请进去时有点惊喜,心道封二这次猜错了。 当进去之后,见陈瑞德对自己很是冷漠,另一人对自己倒是有着几分兴趣,余柏林才明白,封二对陈瑞德性格把握挺准。 “你就是那小三元余柏林?”听余柏林见过礼之后,张岳笑道。 “正是草民。”余柏林一边回答,一边猜测问话之人身份。 这人在别人家中做客,却能无视主人家意见接见自己。身份应该比翰林院庶吉士高。 或者,家庭地位不一般。 余柏林脑海中闪过封二的脸。 “那我来考考你。”张岳不客气道,直接喧宾夺主,把正主陈瑞德晾到了一旁。 陈瑞德脸上露出尴尬神色,不敢对张岳生气,只得迁怒余柏林,对余柏林生出几分不喜。 第十一章 没过多久,陈瑞德心中的不喜变成了同情。 张岳刚开始的考校还算中规中矩,范围虽然广了点,好歹在秀才考试的范围内,大约就是一些背诵的内容。 余柏林应答的很轻松。 紧接着,张岳开始考经义,而非单纯书本内容。 对秀才来说可能难了点,但既然余柏林是案首,又听陈磊说,早已在准备乡试,经义对余柏林来说超纲不到哪去。 余柏林应答还算得当。 本以为考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哪知道张岳话锋一转,开始问史事。 余柏林本经为《春秋》,《春秋》也是史,但那是春秋的史。张岳可不只是问这么一点。 还好余柏林为了融入这个历史发展和穿越前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历史上下了很大功夫,几乎把正史都背了下来,野史什么的也看了不少,倒也难不住他。 张岳见这都考不倒,开始问大晖朝各地风俗民情。 陈瑞德自以为回过味来了。感情张岳不是看好余柏林,而是对余柏林有意见吧?这明明是为难人吧? 经义还能说乡试要考,史事也能说文章要用,这各地风俗什么的,一个专注科举的读书人,怎会有精力看这个? 陈瑞德自诩是要干一番实事的读书人,他在入翰林之后,不仅仅是继续钻研学问,对什么律例什么各地情况都研究了一遍。 他虽说想要轮值内阁,也自知没希望留下来。最终还是要外放做官。现在多学点,到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但余柏林现在什么年纪?他在学问上有如此成绩,哪还有心思分给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