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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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焕章点了下头,打量了几眼后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沈姑娘那日的话可还在我耳边响着。” 沈栖一听这话,就觉得里头颇多尖刺,“我问你,那日跟你说话的那个小厮叫什么?” “小厮?”宋焕章愣了一下,而后才飞快道:“木忠。”撂下这两个字就好像不想再与沈栖多做纠缠一样,转身离开了。 光有名字……也不成啊。 沈栖回过神立即追了上去,只是那人走得急,她追上的时候已经出了竹林。 谁知宋焕章忽然又倒退了一步,飞快的转过身捂着沈栖的嘴退到了竹林里,压低了声音:“别出声。” 沈栖睁大了眼点着头,心中扑通扑通的跳着,朝着外侧看了过去。只见两道影子交叠着靠近,其中有女子低声啜泣着道:“本不应当麻烦蔡师父的……可是……” 随即又响起了男子清淡的声音,“马车的事等我回去再交代人去查问,既是出了这样的事,你早该进来说一声。” “我不敢打搅师父。” 沈栖看着走过去的两人,可不就是秦幼春和蔡勉。等人再走远些,沈栖才皱着脸对自己身旁人问道:“这两人有什么好躲的?” 宋焕章又等了会才轻声吐道:“是没什么好躲的。”话音还未落地,就又转身走了。 “先别走!”沈栖在后头娇声低喝了一声,抖着手中的书册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的?” 宋焕章低头掀开自己篓子上的黑布往里头看了看,才回过身似笑非笑着道:“沈姑娘这会自己拿了去,可别怪明日没做完的题册。” “真是你啊……”沈栖换了面容,携着一分笑到跟前叹息着道。其实那日这人跟小厮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怀疑了,却没想到现在他这样坦白。沈栖将题册递回到了他手中,晏晏笑起:“我也就只是想找你帮忙找辆马车而已……”话说至一半,她自己也可疑了起来,带着玩笑味儿道:“真是巧了,好像秦幼春刚才也说了没马车接她。” 宋焕章一再被她纠缠,脸上露出不耐烦,只想快些找个地方安置了他手中提着的东西,“我就寄宿在书院里头,这时候去哪里给你弄辆马车来?” 沈栖一脸委屈可怜,不由姿态也放低了起来,软声磨求着道:“我才转来这书院时日不长,要不然你帮我去问问几位住在书院的师父有没有……?” 宋焕章抿着唇默了默,“一百两银子。” 沈栖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她变卖了沈氏给的首饰才得了多少银子,这样子竟像是都要落入他的手中一样。沈栖绞着自己腰间悬着的绦带,斟酌了片刻慢慢吐道:“那我还是先去追蔡师父二人吧……”她朝着刚才两人远去的方向看了两眼,夜色中隐约还能看见两人的背影。深夜避开人祭祀……沈栖心中一动,收回视线在宋焕章手中提着的竹篓上停留了片刻。 宋焕章察觉她打转的眼眸,脸色稍微变换,“你等我会。”说着转过身自己进了竹林,不多会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空无一物。“跟我来。” 沈栖心中得意,越发肯定是摸到他的短处了。可此时也不好显露,低着头跟着他沿着小路走了。不多时,已经到了书院正门口。 “你在这等着,他们走大路肯定没我们快。”宋焕章声音不冷不热的说着,还不待沈栖说什么就一闪又没入了之前来的幽静小道。沈栖再抬起头,只见远处两道人影已经慢慢靠近了。 等靠近了,沈栖下了台阶迎了上去,对着蔡勉做礼唤了声师父。 蔡勉点了下头,问了缘故。 沈栖便将府里马车不见的事说了一遍,蔡勉眉头略拧了下,转而又看了眼身后的秦幼春。秦幼春一直低着头,这才对着沈栖挤出个斯文纤弱的笑,唤了一声。 “可巧了,秦姑娘也没马车吗?”沈栖笑眯眯的说道。 蔡勉已经过了弱冠年纪,虽然当着书院师父的名号可到底男女有别,又是深夜,这会见多一个沈栖倒还更好些。随即带着两人上了才吩咐套好的马车,自己守礼只坐在外头,里面则是沈栖和秦幼春坐着。 裴府马车往日都在书院外头候着的,怎么今日就不见踪迹了,偏巧秦幼春也没马车。沈栖不由觉得可笑,心中一乐道:“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专有人侯在书院外头偷马车吗?” 秦幼春隔了半会才反应过来,抬着含着水波的眼眸,“啊……?”显得无辜又柔弱。 沈栖是那日见过她在随意楼门口的心思和计谋,这会再看她的这幅表情已全然不信了,心中暗笑这人根本就和薛年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倒能做一对姐妹。她轻轻托着腮,目光一直落在了对面人的脸上。 秦幼春见她不说话只一味的看着自己,心头也涌起了几分不快,可面上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动。“怎么、怎么了?” 沈栖没开口,只是摇着头笑。 秦幼春心中顿时起了一股难言的厌恨,她微垂着眼眸中转动着愠怒。这是什么,是在嘲讽她?秦幼春轻轻咬着牙,强忍着不快,忽而抬起头问沈栖:“沈姑娘不也是尝了寄居旁人屋檐下的滋味,为何还这样针对我?”她的声音压得奇低,在马车车轱辘的碾动声掩盖下几乎听不见。 沈栖笑容一僵,“……”她自问从未跟秦幼春有过接触,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将一番怒气兜头扑在了自己身上。沈大小姐不屑为了她在背后使见不得光的手段,何况是针对什么人。 “当日,可就只有沈栖你一个人在场。”秦幼春看着沈栖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衔恨。 沈栖恍然明了,原来那日在随意楼,她看见自己了。“你以为书院里的那些话都是我传的?” 秦幼春不否认。 沈栖眉梢一挑,缓缓笑了,一霎那眉目灵动,说不出的从容气定,“散出了你的那些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秦幼春皱了下头,好处?她牵扯起嘴角满脸的不屑厌恶,京中贵女戏弄奚落一个出身贫寒女子难道还要什么好处!不过都是随着她们高兴而已!就好像看见自己在泥潭深渊中挣扎,会让她们更加快活开心。 仿佛是刺中了她的痛处,秦幼春袖中的手轻轻握了拳头,想要以此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不信就算了!”沈栖也恼了,拧着眉头道,眼尾微抬从她脸上一扫而过。 那目光也谈不上是轻蔑,但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漠视,就好像这个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的眼,更别提算计了。 “……呵。”秦幼春先是冷冷一笑,而后下意识的往车帘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是怕惊动了坐在前面的蔡勉。过后,她垂下眼,透着讥嘲的笑了一记,再不肯说话。 车内气氛焦灼着,拉车的马就像是受了惊,疯狂的跑了起来。沈栖双手紧紧攀着车窗,整个人都要在七倒八歪中被颠散了架。而秦幼春也惊叫连连,身子重重的撞在沈栖身上。 ☆、第14章 受伤 沈栖一把掀开帘子,可前面哪里还有驾车的车夫,蔡勉已经接了缰绳在勒马缓下来。车前悬着的一盏灯笼大幅度的摇晃着,照得前头崎岖无人的山路。马车又碾到了石块,整个车身都往一侧倾斜过去。沈栖手指死死扣着车身也无济于事,心中想着这样下去马儿发疯,指不定要车毁人亡。 蔡勉往后扫了一眼,长眉紧皱:“快走,要跳车!” 秦幼春早吓得失魂了,沈栖不知她有没有听清楚,又扬声复述一遍:“咱们要跳下去!”她拉着秦幼春手脚并用的稳着身子往外去。可秦幼春挪不开脚,缩在里头满脸泪痕。 马车越跑越急,沈栖朝着前面看了眼,只见马臀上全是鲜血,血腥气冲上脑门,更叫人精神一震。 “我……我怕……不行……”秦幼春哭着道。 沈栖咬着牙低喝了一声,“你是怕死还是怕疼!”她拉着秦幼春到车厢口,闭着眼心一横往左侧跳了下去。秦幼春在她的右侧,跳下去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压在了沈栖的身上。沈栖被带着往旁边一滚,当即觉得小腿一处有钻心的疼。 隔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沈栖挣扎着坐起了身,跳下来的时候手臂撑了一把,此时袖子已经被撕裂了开来,露出里面被蹭得破出血的皮肤。沈栖倒吸了口冷气,那边秦幼春已经已经不住的在哭了,捂着脸哆哆嗦嗦:“你……你的腿!” 沈栖这才去看自己作痛的小腿,只见鲜血已经濡湿了一大片裙子,离开她不远处的地方有块染血的尖锐凸起的石块。沈栖捂着伤口,转瞬手上就满是温热的血了,只好从破裙的地方撕开了一道布缠住了伤口止血。 蔡勉等她们两人跳下马车后再跳的,这会立即从前面跑回来查问伤势。秦幼春吓得脸色苍白,抬了眼帘惊恐欲绝的看向他,脸上满是泪痕。 除却这一条道上的他们三人,漆黑夜幕下再没其他。 蔡勉温声安慰着秦幼春也止不住她的哭,沈栖听得有些厌烦,可再一看见秦幼春已经快腻去蔡勉怀中了,心中不觉起了些思索。这头正想着,往书院的方向就隐约传来了马蹄声。 沈栖凝眸看了过去,只见不多时果然有个骑马的身影靠近,等来人勒停了马,她也忍不住惊讶问:“怎么是你?” 秦幼春带着颤声道:“宋公子——” 宋焕章从马上一跃而下,先行礼见过了蔡勉,目光扫了一眼,最终停留在沈栖的小腿上,“你的腿怎么样?” 沈栖稀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的,可眼下不是追问这的时候,随即道:“用不上力。” 宋焕章犹豫了一下,牵了牵手中的缰绳,指着旁边的马问:“你自己能上去吗?” “当然不成!”沈栖一动就抽了口冷气,朝着宋焕章瞪了一眼,“扶我上去。” 回了书院不多时,裴府的车马也到了,奉灯跟大太太身边的翠娥一道来的,见到沈栖浑身狼狈还带着血,就红了眼语气哽咽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栖摇头:“被划了道口子,骨头应当是好的。” 翠娥道:“府里马车无缘无故的空着回去,多亏了夫人留了心让咱们回书院瞧瞧。姑娘的腿伤得这样厉害,可要在书院留宿一晚再说?” 宋焕章皱了皱眉,“书院里原本也有大夫,可凑巧今天不在。” “回去回去回去!”沈栖挥了手让奉灯来将自己从椅子上架起来往外头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宋焕章:“你怎么知道那马车要出事?” 这说来也真是凑巧,宋焕章平日就住在书院,书院上下他都认识,正好和沈栖分开了后不多久就碰见了马房的老李。老李提着酒壶,吐着醉话。宋焕章当即觉得不对劲。书院夜里头的马夫就只有老李一个,他再去马房看了眼,发现书院里的马车也没少,这才立即牵了匹马追了出去。 沈栖闻言默了片刻,“谁这么处心积虑?”说着去看了眼秦幼春,秦幼春还没缓过神,一脸仓惶不定,眼中还含着泪凄凄楚楚的抓着蔡勉的袖子不肯放。 丫鬟翠娥低声道:“姑娘快回去吧,夫人那还担心着。” 沈栖回了府,沈氏立即就请了大夫替她诊治,她虽然受了些皮rou上的苦,却意外得来不用去书院。过了几日,辜悦如来探望沈栖,坐在她床前满口抱怨,“你怎么这么不当心,这下好了,留我一个人在书院熬着。” “我也没想到能不用去书院。”沈栖笑嘻嘻的说。 辜悦如瞪了她一眼,“就你还能笑得出来,那晚多危险呀!对了,你怎么和秦幼春一块回去的?” 沈栖将那晚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辜悦如皱着眉道:“还能有谁,肯定就咱们那位郡主。” “你说这事是文薏郡主使的坏?” “不是她还能是谁?”辜悦如撇嘴满脸的不屑,“文薏郡主原本就和秦幼春不对付,恐怕你跟着遭殃了。” 辜悦如吃了会茶,抬头看见沈栖还在那支着头凝眸思量,噗嗤一笑去推了推她,“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书院里头发生了许多事情。” 沈栖倒不是很上心,可有可无的念叨了一句:“书院哪有什么好玩的事,光是想想师父们布置下的一样样功课都觉得头疼。” 辜悦如笑吟吟接了话回道:“现如今你那三表哥也在书院念书了,你有什么不懂的过去问问他又有什么难的。何况镇国公府的三少爷才思敏捷,别说在书院,在京都也是小有名气了。现在在书院里头,裴娆被捧得跟什么似得,还不是因着裴三公子的缘故。” “啊——?”沈栖掩不住的吃惊,秀眉也稍稍抖了一抖。她倒真心不知道这些事。 辜悦如稀奇,“怎么,你竟然一点多不知道这事?裴娆没跟你说过?” “哟,在说什么我说没说过的!’裴娆偏这个时候从外头走了进来,紫玛瑙的珠帘被撩起后又重重放了下去,带着一股不痛快,料定了沈栖和辜悦如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辜悦如平日跟裴娆交情也不算好,碍着这是在裴府,白了一眼也没理会她。 裴娆这阵子到哪里都被人捧着,此时看见她刻意忽视自己,心中腾起怒气想要前去理论。却被跟在后面进来的薛年玉拉着手腕,轻轻摇头劝阻给拦住了。 这薛年玉自从中秋那回后再没在沈栖面前露过面,约莫也有些刻意回避的意思。这会居然就这样跟着裴娆手拉手来了,挑起了沈栖的看热闹的心。她回想了一下,裴娆之前的确跟自己说过厌恶薛年玉这话过的,怎么她这受伤几日两人又好得跟什么一样。竟然还手拉手过来,啧啧,这要是被沈氏看见了,说不定要被气得跺脚。 “我和薛jiejie好心来瞧你,你也不会开口说句话么,托着腮在那发什么呆?”裴娆在辜悦如那边吃了亏,就将怨气撒在了沈栖身上。 辜悦如是家里头幺女也养成了个火爆脾气,这会看不下去就拍案而起,对着裴娆娇喝道:“你别欺负沈栖!她怎么说也是你表姐!” ☆、第15章 养伤 沈栖也被她骤然起的脾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裴娆。裴娆双颊已经涨得通红,小姑娘脸皮薄,被这样当面指责有些错愕,只好硬着头皮强硬着回嘴:“你胡说什么!我跟她的事也要你来挑拨?” 辜悦如才不怕裴娆,在她眼中裴娆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挑拨?哼,就你那样子还用得我挑拨吗?这书院上下谁不知道你欺负沈栖,这还是你亲表姐呢。这个就算不提,就说书院里这阵子多少人被你甩过脸?” “你!你满口胡言!我什么时候甩脸了?”裴娆也露出掐架的架势,要说在书院是对那些人她的确嗤之以鼻过,可那也全都是因为她们原先捧着宋景元,可短短数日功夫就又往她那三哥身边凑了。不能在裴棠面前晃悠,就每日腻歪在她跟前,她怎么能不生气。裴娆心里头是真的鄙视这些人,都是些反复无常立场不坚定的小人。她不过是为了宋景元抱不平而已,难道还要好言好语哄着她们不成? 辜悦如带着讽刺还要再要说上几句,被沈栖劝了下来。她心中一想,也觉得闹僵开来不好,抿着嘴气愤的坐下不看裴娆。 裴娆转而去看沈栖,气得声音都有些打颤,冷笑着道:“你真是好,亏得我们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竟然联同了外人来欺负我!” 沈栖真是满脸的懵然和无辜,只是这会裴娆已经认定了是自己的错再怎么辩解也无用,何况现在薛年玉跟在她身边,就算是解释了过后还是能被能被颠倒了黑白。 “娆meimei……”薛年玉看足了戏才出声,微蹙着眉对着她摇了摇头,谦让不争的模样。 裴娆正是憋屈的时候,朝薛年玉跺着脚娇声娇气的说道:“我是呆不下去了,薛jiejie,我先出去外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