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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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提他!”沈栖喝了一声,她实在是受不住奉灯的磨磨唧唧。倒也不是为了那么一点酬金的事,实在是沈栖咽不下被白蘅处处压一头的郁闷。当年她排了这舞分明有十分的把握能赢过此人,可偏偏没去做。现如今这会机会就在眼前,沈栖实在不能不动心。若是这回能胜了嫣姬,也算是解了自己的一个心结。 奉灯被喝止住了,抽抽噎噎着闭了嘴不敢再哆嗦,可时不时偷看沈栖一眼时仍然带了满满的担忧。 沈栖将系在腰间的纱巾解了下来在面上比了比,对着奉灯道:“这下不能看出我是谁了吧?” 奉灯知道当下怎么劝都不能劝住她打消这个念头,只好顺应事实,勉为其难的艰难点头,“姑娘要真上去可千万要防着面纱不能掉下来。”她只怕这面纱若是掉了下来,沈栖会名声有损,未出阁的女子最讲究的还是德容工颜,要真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暴露只怕将来也休想再进镇国公府的大门了。 奉灯早拿自己当成了沈栖的心腹,整个心都扑在了沈栖身上,依照之前大夫人的意思,沈栖定然是要的成为三少奶奶的。她现在这时候这样出力,也是为了将来自己真沾着沈栖的光能有个好前程。可一旦沈栖出了差漏,只怕她也没什么好下场。 沈栖真要去花心思哄人,就能将话说得处处玲珑,每一处都叫人熨贴安心。她嘱咐奉灯去报名的时候,奉灯早已经收拢了眼泪,欢欢喜喜的过去了。 可左等右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沈栖心中起了疑,正打算从这处院子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转瞬又传来男女交谈的声音,沈栖下意识退回了屋子,房门合上只留了小小一条缝,往外看着动静。 来人一男一女,是奉灯跟在裴棠的后头。 “……”沈栖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而那奉灯神色有些慌张,又跟前头的裴棠了说了两句什么,裴棠立即神色转厉,两人一前一后正对着她所在的屋子来。 糟了!沈栖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第31章 激怒 眼瞧着人一点点靠近,沈栖紧张到了极致,低敛着呼吸,却忽然被人在后头捂住了嘴。那人附耳低声道:“别出声,跟我走。” 沈栖斜着眼看了下,猛点了头转身跟着他往里屋走过去。这屋子一眼望到底,不过是用多宝格隔开,她进来的时候分明打量过没有人,难道有暗道? 果不其然,在前头带路的人开了柜门,分开挂在里头的衣裳当先钻进了里头的密道。沈栖唯恐动作慢了被裴棠抓个正着,三步并做两步钻了进去,还不忘将柜门合了起来。那柜门才刚合拢上,就听屋门在外头敲了两下,紧接着就被人推开了。 沈栖虽然看不见人,却能清晰的听见裴棠的声音,“她人呢?”又奉灯支支吾吾的回道:“姑娘之前一直在这的……” “……”沈栖无声的舒了口气,这才心头松弛下来。转身过朝着暗道深处,一路跟随出来后竟是到在另外一间屋子里。四下看了一眼,将视线重新转过到那人的身上,“谢——”她话说了一半便立即警觉了起来,“你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 宋焕章回过头来,嘴角轻挽起一个弧度,“才脱困就翻脸,沈姑娘的为人可真是让在下寒心。” 沈栖才不信他这话,反而跟着笑了一声,“你是之前就跟着我了吧?” “你鬼鬼祟祟的进我屋子,我自然要弄清楚到底为了什么。”宋焕章从容不迫的应对,好像现在该受质问的是她沈栖才对。 这人还真是好口才,沈栖哑口无言,末了只好问:“刚才是你的屋子?你在寺庙怎么有住处的?” “这个……不劳沈姑娘费心垂问了吧。”宋焕章过去推开了窗户,朝着外头看了一眼,“时辰差不多该结束了。” 沈栖愣了愣才体会他所说的是什么,献舞!掂量了一下还是和嫣姬一较舞技高下才是最紧要的事。匆匆系上了面纱,离开之前宋焕章又递了手中一件藏青披风递了过去,沈栖并没立即伸出手,反而眼神复杂的多看了宋焕章两眼,末了才接过披在了自己身上。 宋焕章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收回目光,这样的装扮在当朝根本没有。他之前叫人仔细去打探过“沈栖”的生平过往,镇国公府那位沈夫人并未将失去办得毫无破绽,这“沈栖”哪里是她什么娘家侄女,根本就是那位才接回府的三少爷的童养媳。而且“沈栖”出身江南小镇,虽然识字读书,可性情软弱处事也拘谨,不可能会穿这种这地方根本没有的衣服。 宋焕章如今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现在的沈栖绝不再是当初的那位“沈栖”了。可……她离魂来的情况,委实跟自己一行人不同。沈栖在同文书院念过了数日后才忽然变得功课奇差起来的,这样算来,应当是在国公府才发生了的这一切。然而,国公府的船上京之时的确在龙骨庙停过。宋焕章眉头越拧越深,无论如何,跟龙骨庙脱不开关系。 且说沈栖那边,她如今蒙着脸,身上裹着披风并不算显眼,只要避开奉灯就未必会再被旁的认出。这时候已经再没人上台,可随嫣姬而涌入相国寺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高台东面是一班随意楼自带的乐伎,或坐或站在那,天蓝色白纱被秋风吹得翻飞不定,随时要乘风登仙的模样。沈栖自带了阮琴,上台上并未去跟那一众乐伎商量齐奏哪支曲子。曲是她自己写的,就算是要旁人伴奏现在也来不及准备。 沈栖曾经最擅长用的是琵琶,可现在她手中所持的阮琴是方才在宋焕章那屋中墙面上挂着的。阮琴琴声清脆柔和,并不如琵琶能弹出激荡慷慨的曲调,可沈栖长久不弹奏,怕技艺生疏被行家一耳听出深浅,故而选择了甚少人知道的阮琴。 登台站定,沈栖手指顺畅拨过琴弦,发出一串流水似得的响声。此声一出,吸引了不少人将目光转向了高台上,可一眼望过去不见姿容出众的女子反而是个除了个脑袋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免失望。而且,这一道声响过后便停了下来,等了半晌再没半点动静。可下一瞬,沈栖身上披风落了下来,而她指尖飞快捻动,怀中的阮琴也发出了接连不断的乐声。 随着乐声渐起渐高,沈栖的舞步也越来越急,折腰挥袖,恍若横空飘游,阮琴发出的变化多端的的调子和她的舞步已经忽然一体了。 沈栖这舞的风格偏向胡塞,调子欢快急促,按、颤、滑、吟的技法下阮琴也不再轻柔舒缓,反而透着股浓烈。而舞步也是她有意借鉴了飞天,把那些单个看起来都不可能做到的姿势编排了起来,乍眼看来她一气呵成再流畅不过,可若再分开来看,要精准每一步都异常困难。沈栖原本以为用这身子跳会有逊色,可没想到越跳到后面,越是绝得轻盈巧妙、潇洒自如,仿佛这身子根本就是她自己的、有十数年练舞功底的一样。 忽然,阮琴弦声戛然而止,沈栖手指敲击面板,发出类似于鼓点的响动。她一席艳红短袖纱裙,肌肤雪白,彩带被风扬起,妩媚动人。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聚集在了高台之上。 沈栖直到这一刻,被台下眼神包围着追随着才真正回味了上一世的风光。阮琴被她反抱着放在身后,昂首挥臂,那琴声又流水一般滑落了出来。为了这支舞,沈栖苦练过反手奏谈弦乐,之前她担心她所占的这具身子柔韧不够,并不能直接完成这个动作,可一切都已经在她料想之外。沈栖来不及细想,此时纵情其中只觉得被束着手脚被松开了,得到了尽情的舒展。 台下的人越来越多,愕然、震惊、惊艳……杂糅在一处投向高台上。 裴棠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阴沉,目光定定的盯着作舞的沈栖。奉灯之前心中还抱着一分侥幸,缩在后头看见裴棠驻了脚步望着高台,垂在两侧的手也握成了拳,就知道他一定认出了沈栖。这两人是夫妻,哪里会有不认识的!奉灯现在想想也是觉得自己蠢笨,竟然被沈姑娘一番话给哄住了,三少爷也在这,凭着他二人的关系哪有的可能是认不出来的,奉灯越想越是懊悔,心中惶然不安,只觉得自己是难逃惩处了。 “三少爷……”奉灯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裴棠并没有说话,仍将目光直然的盯着前方,变幻莫测的神情中隐约透出了股恼怒。 裴棠竟没想到她这样大胆,当年她在自己面前跳过这舞,后来终究是被他拦了下来没能在人前跳。可离魂在世,她却仍然不肯放下心中执念。是了,裴棠骤然一笑,带着说不清的漠然和可笑,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争强好胜,认准了的事情就算表面不做声可在心中却扎了深根不会轻易改变。 裴棠也不难猜测,她肯定是见到了嫣姬之后才起了争斗之心。嫣姬的确神似白蘅,甚至他自己头一次见到嫣姬的时候,也怀疑她是不是白蘅。可等刻意接近之后,才发觉嫣姬并不是白蘅。 裴棠紧抿着唇,深邃的眼眸中翻转怒气,近旁众人的窃窃私语又为这把熊熊烈火添柴加火了。他握着拳头衣袖一甩,脸色发青的往高台那处走去,只等沈栖一下台就飞快的将她拉着入了不远处的阁楼。“你真是疯了!” 沈栖上台时脱去了脚上的鞋子,这会被裴棠拉着狂奔过来*的双脚刺疼不断,又遇他冷面直斥自己,立即甩开了自己被他抓着的那只手。“与你何干?”眉头微微拧着,透着一股不快。 裴棠语噎,看着她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心头怒火仿佛又旺盛了许多。“这地方到底不是以前,你没有想过做这事情的后果?” “后果?”沈栖掀起眼帘朝着裴棠瞥了一记,神情中带着讥笑,好像已经完全摸清了他的每一份心思一样。“后果就是我要将白蘅比下去吗?” “……沈栖!”裴棠睁圆了眼瞪着她,仿佛是被她的顽固和不理智所激。 可偏偏沈栖觉得痛快,积在心中的郁结争先恐后的往外面冒着。“凭什么我要让着她?凭什么她出身贫寒你就要护着她!我费尽心血编的这舞你说不准我跳就不准我跳,你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的?没有想过在我最得意的事上,我分明才是第一,为什么一定要让着她?” 裴棠从未听过她说过这番话,惊讶之余又开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是第一?是不是第一有没有那样重要?” “怎么不重要!”沈栖深深的吸了口气,逼迫着自己镇定下来,可在裴棠面前,她总是不能坦然。其实她也想过其中的原因,裴棠这样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和白蘅争天下第一,也不外乎是那个缘故,只是一直以来,自己不肯承认罢了。沈栖对上裴棠的眼,嘴角衔带着得淡淡的嘲笑,“你是不是觉得亏欠她?觉得是我欠了她,所以要拿我的这些来补偿她?” ☆、第32章 不可回寰 裴棠被她这话冲得愣了一下,而后皱紧了眉头,吐出的声音中依然带着几分训斥,“……你真是不可理喻!” “呵——”沈栖冷笑起来,她恐怕在他心中从未可理喻过,“裴棠你扪心自问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心思!是不是真的从没觉得我沈栖亏欠她!”其实许多事,她早已经看得通透,不肯面对事实的是以前自己和现在的裴棠。“当年你跟白蘅青梅竹马,只差一步就成了夫妻,裴棠,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没有我,你们就该成亲,所以你心里头对她的愧疚也要强加在我的身上!是不是也要我跟你一样怀着愧疚赎罪,去心甘情愿承认败给了白蘅?” “我告诉你!”沈栖情绪不稳,所说的话音都带着颤声,“绝不不可能!她没能和你成亲,是她没本事,跟我沈栖有什么关系?所以,你别妄想我现在还会让着她!” 裴棠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她原本以为她离魂到了这边已经收敛了脾气,却没想到她还是一如往常的骄纵跋扈。他寒着脸,定定的看向沈栖,“是,没有你,我跟她会成亲。所以,你还觉得你没有对不起她吗?你还觉得……”接下去的话,裴棠并没有说出,看这她眼眶微红,自己喉咙也像是堵住了一样。 最伤人的从来都是昔日的情人如今恶语相对。沈栖受不了被人这样指责训斥,固执的认为自己没有错,也绝不肯低头。她垂在双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死死的扣着,等她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带着不容忽视的骄傲,可声音起伏透着颤抖,“那你就去和她成亲好了!你既然对她愧疚,觉得对不起她,就过去和她成亲!这样就再不用愧疚,也不必再逼着我赎罪了!” 裴棠蓦然瞪大了眼,视线直逼着她,绝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下一瞬就伸出一手死死抓住了沈栖的手臂,仿佛要将此时说这个话的沈栖给摇醒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里头碾过一遍再挤出来的一样。 怎么不知道? 沈栖笑得洒脱,笑完之后望着眼前的那人,曾经满心都是欢喜,小心翼翼的收敛起脾气,可现在想来,就好像是一场梦。裴棠的话好像冰水泼面而来,淋得人浑身发凉。所以,一切都是她的错,至始至终她都不该招惹他的。沈栖从前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存粹而简单,可现在却发现,即便是费尽心思的去得来的人也未必就能让自己如意了。 如果早在成亲前就知道了白蘅,她还会不会错一遍?沈栖心头一颤,只怕依照自己的个性还是会沿着原路再走一回。爱可以争取,可背后有许多的心酸需要去承担,傲气被磋磨,而相处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沈栖触及伤心,实在难以自持,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泪水漫过指缝落了出来。 裴棠看着眼前这人,眸色翻涌不断,他握着沈栖手臂的力道也不由松了下来。只觉得她整个人都柔软易折,整个人都因哭泣而在轻轻发着抖,只好像稍稍一碰就要整个人破碎了。 裴棠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像是堵在了喉咙口,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是不是还有期待,所以才会被相互刺伤,所以才会挑拣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 裴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心情,又苦又涩,数道滋味杂糅在了一块。浑浑噩噩之中已经走回了国相寺中,有侍女到进前来欠了欠身,“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裴棠滞了一下才转过眼去看了她一下,是嫣姬身边的侍女,“什么事?” 那侍女莞尔一笑,“我家姑娘说,是关于公子的紧要事情。” 裴棠略皱了下眉,跟着侍女去了一间雅室,里头已经换了一身白纱裙的嫣姬正在拿泡茶,听见响动头给没抬,只是那个含着笑道:“茶正好泡好,能给公子解解酒。” 裴棠过去坐下,他并未饮酒,可嫣姬这样说必然有她自己的说辞,他也不着急问,反而平静的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嫣姬稍稍的侧过脸,巧笑倩兮着问:“如何?” 同文书院的那次斗茶,裴棠一举出名,时常会有人来跟他切磋茶道。“好茶。”裴棠道。 嫣姬笑了笑,“怕还是差了些,不能真替公子解酒。” 裴棠半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茶水中,没有出声。室内熏着淡淡的香,叫人心情舒和。这嫣姬有许多地方和白蘅如出一辙,又有更多的地方不一样。白蘅淡然,不像嫣姬,总是说话就带了三分笑。裴棠忽而抬起眸去看嫣姬,似乎要将此人看透了。他分明已经能断定了她并不是白蘅,为什么拿一支祈福舞会激得沈栖认定了她就是白蘅?何况这熏香…… 裴棠吸了一口静静品味分辨着里面的配料,此香偏冷,当初白蘅也偏爱这一类的熏香,为此他不由要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人。 嫣姬诧异,捏着纱巾的手在脸颊上轻轻抚摸而过,“难道嫣姬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裴棠歉然一笑,摇着头。 嫣姬这才释然,提起茶壶重新给他斟满了茶,笑道:“看来公子是真的醉了,醉在了美人之舞中。”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动,就连眼波都娇软柔顺。“好在台下一众人都是随意楼的人,就算是瞧见了什么,也都能闭紧嘴巴。嫣姬能为公子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裴棠之前盛怒,的确是没有顾及上这些,现在被嫣姬一点才发现的确是不妥,转而担忧起来,蹙紧了眉头。 “公子一贯冷静自持,今日却大不相同,所以嫣姬才说,公子醉了。”嫣姬双眸透亮,她出生风月地,当然更擅琢磨人的心思,方才裴棠神色一变,她就已经明白了,转而温柔笑道:“看来不是嫣姬的茶不能解酒,而是公子自己不想醒了。” 裴棠苦笑,这样的沈栖哪里还有半点可取之处,哪里还值得他醉在里头。她竟然……裴棠想及心口刺痛,她竟然能冲着自己说出那番话,简直是口不择言! 嫣姬道:“公子无奈,可也要用适当的法子,一味强硬只怕伤了他人也伤了自己。” 裴棠抬眼看向她,原本端着茶盏的手也稍稍停顿了一下,然而转瞬又都一切恢复了正常。其实他心中是在猜测这嫣姬是不是白蘅,白蘅从来话中不提到沈栖,而嫣姬现在却像是在宽解他。可这么种种的巧合又该怎么解释?裴棠听着她说话,若有所思的看向冒着袅娜青烟的熏炉。 “……公子那会的怒气只怕后来是伤了那位美人,不如改日消了气再好好哄一哄。”嫣姬玩笑着说。 裴棠心中黯然,现在的沈栖哪里还能是他可以哄得住的?她做什么都觉得自己有理,一旦自己认定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转圜的余地。她的话太伤人,逼得他也挑出最狠心的话来刺她。没有沈栖,大约他后来真的会跟白蘅成亲,自小青梅竹马两家熟识,到最后成亲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后来他到底是跟沈栖成了亲,若真的要不愿意,哪里有人能真正逼迫得了这种事情。只是这些她竟然从来都不去细想,偏偏只钻着牛角尖去计较细枝末节的东西,绞着心思来猜度他。 裴棠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想到她刚才哭的那一幕,分明想开口说些软话,可被她之前那些话一呛,好像根本没有了安慰的立场。真是魔障了!裴棠当初没想到真会对这个世家贵女动心,也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对她所有期待。那时她突如其来一封和离书,现将他看得这样卑劣,也真是接连伤了他。 裴棠坐了会就走了。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再次确认嫣姬是不是白蘅,可来了之后又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是不是都不紧要了。 嫣姬等裴棠走了出去才幽幽一笑,转头看向屏风,“出来吧。” 伴着声音,从里面走出了个中年人,削腮薄唇,模样生得有些刻薄。他目光望向门外,门外再看不见裴棠的身影。“你做的不错。” 嫣姬低下头,捋了捋胸前的一络青丝,“欢场迎来送往,做个戏又有什么难的。何况,我根本不是那什么白蘅。” 中年人忽然脸色一变,冷漠的看着她。嫣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着说道:“我知道我要学她……” “得亏你还记得,要不是模仿她,你还只敢躲在随意楼,你这花魁的名号也总有一日要被人夺走!”中年人冷笑着说道。 嫣姬被这话刺得心中不快,可她现在改得依仗他,只好笑了笑没吱声。 中年男子声音奇冷的又低语了一句,“可真是有趣了。” ☆、第33章 梦境 沈栖回去后就病倒了,接连请了数日的假。有时候半夜做噩梦,梦里头也全都是裴棠面目凶恶在叱喝她。次数多了,奉灯就以为前几日三少爷狠狠训斥了沈姑娘的缘故,更体贴起来,平日里寸步不离的在前后殷勤着。 她那日就跟在怒气腾腾的裴棠身边,可后来却没胆子跟着进楼阁,等裴棠走了之后进去,就看见沈栖蹲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整个人都浸泡在了凄恻中。 “姑娘……”奉灯轻轻的去推了推还在梦中迷迷糊糊的沈栖,此时天已经大亮,可沈栖却好像陷在了梦里头怎么也喊不醒。 沈栖在梦中浮沉,离魂前的一切在自己眼前一一浮现。八宝沈家是百年世家,沈栖是嫡支独女,自然走到哪里都是被前呼后拥着,世间一切都仿佛可以被人捧到她的面前,什么事在她这都变得轻而易举了。沈栖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也可以对一个人毫无保留的挖心挖肺。 那日,她被家里老祖宗哄着去寺庙,沈家浩浩荡荡七八辆马车还未出城就已经被逼得停了下来。沈栖原本就心怀不快,等了片刻就让人问了前头怎么回事。仆役打探了回来后禀告道:“今日殿试,刚点的三甲正从宫中出来游街呢。” 沈栖抿了抿嘴,掀开车帘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马车正停在街道旁,隔开拥挤的人群再往前,就看见鸣锣开道的侍卫官差。“吵得头疼。”她娇声娇气的嘟囔了一声,央求着同车的老祖宗让大家一块到一旁的茶楼中喝口茶歇会再走。 沈老太君知道她今日虽然肯去相看,心中也是不痛快的,所以在旁的事上哪有不顺着她的意思。一行人上了二楼进了临街的大雅间,沈老太君笑着道:“难得碰见这样的场面,也正好瞧瞧热闹。”说着让丫鬟将窗子都开了下来,这才刚用过一杯茶,丫鬟回禀下头游街的金科三甲已快到茶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