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这段旧账翻出来,宋勇毅的面色立时一白,白过之后就是难堪和懊悔。 当初他的确不喜欢小妹,其实,与其说是不喜欢,其实更多的应该是忌妒,忌妒她能长在父亲母亲的身边,忌妒她能得到父亲母亲最多的疼爱,忌妒她不用像长姐那般承担太多的责任,既要替父亲母亲孝顺祖母,又要照顾他这个弟弟,还要为了家族的未来做好联姻的准备,要贤良,要贞顺,要才华,要压抑自我,处处约束,也忌妒她不用像他那般要努力上进,学好国文,参加科举,步入仕途,好让宋家改换门庭,成为真正的望族。 小妹过的太舒心顺意了,她只要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不必像长姐和他那般背负那么多的责任。 与舒心顺意的小妹相比,他与长姐,才是真正的同甘共苦,才是真正的血脉姐弟,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所以当年他对小妹的感情是很疏淡的,当小妹出事,他可以“理智”地舍弃小妹,保全自家门风。 可是时过境迁,他被父亲勒令回到封州,与小妹相处的时日久了,他渐渐发觉,小妹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好,有时,还挺暖人心的,就像他要入军营前,小妹亲自去为他取护甲,明明贾青师傅去取就好了,她还非要跟着去,那时她还担心护甲太硬,把他磨破皮,想要加一个内衬,每当他想起这件事,心中总是暖暖的,小妹面上与他针锋相对,其实心里是关心他的。 等到他入了军营,与家人彻底隔离开了,他才渐渐的体会到思念家人的感觉,思念的次数多了,家人就是有什么不好,他也渐渐的不怨了,其实那些不好和偏心,都不过是芝麻般的小事,与他听战友们说过的那些事比起来,都是轻乎的不能再轻乎的事了,一家人分离两地,不得团聚,本就是左右两难之事,他又何必一味怪责父亲母亲没有把他带在身边呢,都是不得已啊。 后来卫所被攻讦无令调兵,父亲也突然遭受弹劾潮,京中还派了监察御史来接管廊军,卫所更是发生了纵火闯营之事,那一夜的他,无助,绝望,当他看着那些闯营之人轰破营门绝尘而去,心中想到的不仅仅是他的前途和生死,还有父亲的悲愤,母亲的哭泣,以及小妹的将来,他若是死了,父亲若是被降了罪,母亲和小妹又该如何? 如今渡厄转安,一切顺利。 揭杆而起,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充实兵马,收纳粮草,后劲十足,又有十州高门望族的臣服,开创新朝,指日可待。 所以他不想要小妹承担风险了,母亲和小妹都是女子,待在安全的后方就好了,征战四方就由父亲和他来做,待到新朝创立,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团聚,再把长姐一家好好的安置了,就是最好的将来了。 可是,小妹却不信他! 宋勇毅心中实在是委屈和不平。 宋勇毅按下委屈不平,低下头,第一次,正面的,认了错:“以前是为兄错了,为兄对不起你。” 宋知夏没有宋勇毅那么多的愁肠百结,心路历程九曲十八弯,她的柔软心肠在前世已经锻炼成了铁石心肠,就算他认错了,她照样不信他! “你错了,你对不起我?呵,这句话太简单了,没有半点诚意,害不成人,道一个歉就抹平了,害人还真是没有负担。”宋知夏冷言说道。 宋勇毅没想到小妹竟然这般冷心冷肠,他又气又怒:“我们是同胞亲兄妹,我怎么可能会真的害你?” “为什么不可能?”宋知夏呛了回去,“你和宋知秋不都逼着我去死吗?” 宋勇毅听小妹一直抓着以前的事不放,死活不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一急之下,他冲动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往自己的左臂砍去。 鲜血喷涌,喷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雾。 宋勇毅眼眶泛红的看着宋知夏,手中的刀一直砍在伤口上:“你既然不信我,不肯原谅我,我也无法,只能以血偿还欠你的债。” 宋知夏没想到宋勇毅竟然会以自残来相逼,果然是够狠。 宋知夏虽然讨厌宋勇毅,但在知晓前世实情的情况下,对宋勇毅并没有讨厌到厌恶他的地步,她其实是心中憋着一股委屈一股怨气,她想发泄她想报复,可是偏偏今世宋勇毅并没有那么糟糕那么恶心那么恶毒,她不能莫名其妙的就报复过去,所以她的这一股怨气就只能憋在心里,憋得久了,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宋勇毅了。 前世的怨气,今世的憋气,打成了一道死结,宋知夏解不开,也不愿意去解开,她知道,要解开这个结,她只要放下前世的怨恨,重新去看待宋勇毅,接受今世的宋勇毅,死结便可以解开,可是她放不下,她太恨了,也太委屈了。 明明她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被算计被利用被迫害,一直到身死都没有人知道她的苦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今世她就得大度的放过前世那个无情迫害过她的人?而那个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犯下了多大的过错!他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的委屈,一切的苦楚,无处诉说,都得自己咽下。 宋知夏不甘心啊。 可是这满腹的不甘心,在亲眼看到宋勇毅被她逼得自残明志的时候,突然就没有了。 他还了,他用他的血还了前世的债了。 虽然相比起她前世所受的苦楚,他还的太少了。 但是宋知夏不怨了,她的怨气消失了。 她想,她可以给宋勇毅一个机会,让他和她,从头开始,做兄妹。 手足之情,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前世她至死都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手足之情,今世,她也许,可能,能体会到吧? 第174章 允诺 宋勇毅还在鲜血淋漓的淌着血,宋知夏既然心中怨气已消,自然不可能看着他继续这么淌血下去,她手一提,肩一扛,宋勇毅就被她扛在肩上送出了宋府,来到了祈州城中最大的医堂,巧了,今日坐堂的正是当年给宋知夏包扎头伤的那位郎中。 宋知夏突如其来的亲近和关心让宋勇毅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当然了,其中也有失血的原因,一路上被扛在肩上的颠簸更让他多晕了几分,当他清醒过来时,他左臂上的刀已经被郎中握住。 啊,一声惨叫直上云霄。 郎中快速地清创、洒药、包扎,医堂的地砖上很快就淌了一圈的血水。 宋知夏在一旁面不改色地旁观着,她没有学过如何止血包扎,尤其这种大伤口,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宋勇毅的自残正好给了她一个现场观摩的机会。 宋勇毅见宋知夏目不转睛的看着郎中包扎他的伤口,心中更暖,以为宋知夏是在关心他,他强撑着精神,安慰着宋知夏:“小妹,不要紧,一点小伤而已,你先去边上坐着吧,很快就好,别看了,免得晚上做噩梦。” 宋知夏刚想挑眉冷嘲,上过战场看过攻城战的她还会怕这点死不了人的小伤口?但是想起自己刚刚决定要与宋勇毅重新做兄妹,便硬生生地压住了要上挑的眉头。 “不怕,我只是好奇而已,没见过止血包扎大伤口,正好学学。” 说完,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太冷情了,宋知夏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你要是受伤,我也可以给你包扎。” 这话还不如不说,宋勇毅本就因疼痛而有些发僵的神情更僵了。 郎中包扎好伤口,又开了药方和药膏,药童把药抓齐,装在了药袋中拿了过来。 宋知夏要结账,郎中却恭敬地行了一礼:“宋二娘子不必客气,宋小将军能来本店医治,乃是本店的荣幸,本店只盼宋小将军能够早日安康,他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便是对本店最好的嘉奖了。” 郎中这话说的太漂亮了,漂亮的让宋知夏都不好意思再拿银两这等俗物出来了,郎中这话明显的是不要银两而要人情啊,看来在郎中的心中,宋家定鼎天下是很有赢面的事了。 宋知夏心情大好,虽然是件小事,但也看得出人心所向,人心是相信宋家能够开创新朝的。 宋知夏看向桌上安放的那把宋勇毅的佩刀,上面血迹一片,她随手一指,朝宋勇毅问道:“这把刀,你可能割舍?” “怎么了?你想要?”宋勇毅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