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林静姝来到床前，见林文茂一直没有血色的小脸烧的红彤彤的，伸手试试温度，很烫，她心里一急，忙深吸一口气，给茂哥儿切脉，她不能急，不能乱，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静气凝神，细细感受，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茂哥儿是累着了。 “小姐，高大夫来了。”秋夕有些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林静姝起身走到屏风后面“jiejie应是快到了，红秀你去陪着紫嫣等等。” 高大夫看过后，起身道“大少爷这是身体疲累引发的高热，只凭烈酒降温怕是不行。还需要用药。”这位小祖宗的身体除了太医按时诊脉，其余时候都是他照顾着的，他自认医术不差，只是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啊，这位小爷撑了这些年，他着实没料到，这病症对寻常人不是什么大事，搁在这位身上，却是会消耗生命力。 林静姝忙道“那烦请高大夫开些药吧。今夜还要劳烦高大夫。” 见高大夫写完方子，茯苓连忙领着人向隔壁走去，这样的时候不少，婢仆们都有了章法。林静姝从屏风后转出来，拿起药方，和她想的一样，茂哥儿的身体已经有了抗药性，这次开的药剂量明显要重一些。将方子递给苏氏“按方子煎药吧。” 林文茵急匆匆的走进来，额头亮晶晶的都是汗，焦急道“定是今儿累着了。” 林文茂此时却迷迷糊糊的醒过来“jiejie。”想要起身。 林文茵和林静姝忙按住他“茂哥儿乖乖的啊，jiejie陪着你呢，我们喝了药就不难受了，现在你就躺着不要动好不好？” 林文茂点点头“恩，jiejie不要担心，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林文茵拿起帕子给他敷上“好，jiejie就知道茂哥儿最乖了。好好睡一会，jiejie叫你起来喝药。” 眼见林文茂闭上眼睛，林文茵眨眨眼睛，忍住泪水，meimei还在呢，极力平静着声音道“姝姐儿去睡会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了。” 林静姝嗓音稍微有些沙哑“我睡不着，还是一起看着吧。益智还没回来？”益智和茯苓都是林文茂的小厮，都是七岁。而益智去了熙和堂。 话音才落，降雪领着红了眼眶的益智进来了，他规矩不错“大小姐，三小姐，熙和堂的jiejie说，最近大夫人反应大，好不容易才睡下，等世子爷一醒来，她就会禀报。” 林静姝脸色一沉，林文茵说道“辛苦益智了，紫苏快带他下去洗洗。” 见meimei神色不好，她拍拍林静姝的手“你别多想，太太毕竟怀着身孕，仔细些也是有的，再说这定然不是父亲的意思。” 林静姝掩去不悦，笑的毫无破绽，她道“我明白，左右他来了，还是要被太太叫走，茂哥儿有我们陪着就够了，怎么能一直劳烦父亲。”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有很多个夜晚都是她和jiejie一起这样守着茂哥儿，小的时候，她年纪小，守着守着就睡着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每次都不离开，因为她的看的出来，jiejie很害怕。她们一起为茂哥儿生病担忧，一起为茂哥儿多吃一口饭开心，一起为茂哥儿的聪慧骄傲。他们都道是她小小年纪就照顾茂哥儿，体贴长姐，熟不知，一直都是他们才让她渐渐放开从前，渐渐融入这里。 终于，申时一过，茂哥儿的体温渐渐正常了，她和jiejie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眼底的青黑，具都笑了起来。林思允走进来，就见两个女儿相对而笑，心底一松，看来茂哥儿是没事了。两人见礼，开口道“父亲。” 林思允摸摸茂哥儿的额头，见温度正常，这才看向两个女儿，有些内疚道“怎么没派个人过去？” 林文茵平静道“太太最近反应有些大，不敢惊动父亲。” 林思允尴尬间有些难堪“是父亲不好，疏忽了茂哥儿。你们熬了一宿，快去睡下吧，你们祖母那里，我去说一声。” 见女儿出门，林思允脸色微微沉下来，看了青娟一眼。青娟脸色苍白，嗫嚅着没说出话来。她只是觉得大少爷身体一直如此，世子爷最近因为世子夫人睡不好，一直费心，她见彩荷不给通禀，才没有出声。 熙和堂 张氏脸色有些不好，她孕吐反应厉害，但是这挡不住她神采飞扬，周身的气场都是温和满足的，听彩荷说起昨晚的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她问道“爷是什么时候去的？大少爷可是好些了？” 彩荷已经去过一趟鲤秀阁“大爷刚过申时去的，大少爷烧已经退了，奴婢去的时候，大小姐和三小姐刚回去。” 张氏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他们向来姐弟情深。”轻轻抚摸还未隆起的肚子，期盼道“我如今不求别的，只希望孩子平安健康就好。” 郑氏最近也很是舒心，自家小姐嫁进来五年终于有孕，之前瞧着老夫人的态度，她实在是悬着心，虽然大爷没说什么，也没表现出不满，可是女人啊，最重要的还是子嗣，是儿子，瞅瞅张氏的肚子，她笑着说道“夫人安心养胎，这次定能给大爷生个健康的儿子。” 张氏眉开眼笑“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郑氏见她心情好，凑趣道“那就儿女双全。夫人是有福气的，定能如愿以偿。” 张氏笑意更深了些，她道“我今儿觉得身子好了些，一直到现在都没吐，我们去姑母那里请安吧。茂哥儿病了，我总要露个面。” 安和堂此时气氛还算温馨，只是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实在是都看的出来老夫人兴致不高，最小的六小姐林静婉如今不过两岁，被老夫人抱着，手里拿着快点心一叠声的叫祖母。 四夫人眼神柔和的看着女儿“不许闹祖母。” 老夫人微笑“她才多大，哪里能闹着我。” 四夫人瞧见张氏进来，止住话头，撇撇嘴，看她表演，从前没嫁进来，她还觉得这女子也是一片痴心，只是到底她看不惯她惦记着别人的男人，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你愿意吊死在一棵树上，到头来还怪全天下都对不起你就不对了。说是出家做女道士，还不时跑出来膈应一下人，真是矫情的要死。呵呵，进了门就更可笑了，对着姝姐儿几人膈应的要死，偏偏要装着贤良大度。 张氏弯身行礼“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摆摆手“怎么过来了，可还吐得厉害？” 张氏笑意羞涩温柔“这孩子是个体贴的，知道心疼母亲，今儿早上起来就不吐了，刚才用了一盏燕窝。” 老夫人眼神一闪“那就好，你这是头一胎，好生养着就是，我这里你不必cao心，你几个弟妹都在呢。” 张氏脸上带出些歉意“都是媳妇不好，劳母亲忧心了，也辛苦二弟妹，三弟妹和四弟妹陪着母亲。” 二房林思远和三房林思成都是庶出，老夫人虽然不喜欢这两房但是也没有为难过，听到张氏的话，郑氏忙道“大嫂说哪里的话，在母亲跟前尽孝是为人子女的本分，哪能说辛苦。” 于氏性情软糯，忙应道“二嫂说的是。” 方氏没什么顾忌“大嫂这是头一胎，小心些也是难免，这生过孩子的妇人都知道，孕吐是正常反应，只过好似大嫂的反应稍大了些，我生芮哥儿和婉姐儿的时候都没怎么反应。” 张氏脸色一僵，这是讽刺她娇气，没有生养过“我好似记得二弟妹生礼哥儿和宁姐儿的时候反应也很大。”难道只有你懂得。 于氏温柔道“个人体质不同也是有的，我怀着祁哥儿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到了礿哥儿可不是吐得昏天黑地的。” 张氏适时地露出些担忧“昨夜茂哥儿起了热，我去看看他。” 老夫人淡淡道“你怀着身子就不用去了，茂哥儿不会怪你的。” 第13章 怀疑 回到熙和堂，郑嬷嬷有些欲言又止，张氏见她如此，微微一笑“奶娘有话直说就是，我到底年轻，出嫁前母亲就交代我，不可任性，多听嬷嬷的想法。”她挽着郑嬷嬷的手，像从前一样，将脑袋放在郑嬷嬷肩膀上。 郑嬷嬷不由笑容满面，扶着她坐下“小姐聪明伶俐，嬷嬷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老奴瞧着，老夫人的态度有些不对。” 张氏神色一冷，淡淡道“嬷嬷不说我也晓得，她早就变了，我不生孩子，她怨我，茂哥儿每次生病就待我冷淡些。可她也不想想，我若是不出家，怎么会伤了身子，怎么会这么些年没有孕，反倒是让那个贱人生了孩子。” 郑嬷嬷微微皱眉“老夫人的态度是让人难琢磨了些，可是对小姐到底还是不错的，从不管您院子里的事，梅苑那位也是您住动给大爷纳的，她虽是生了孩子，不过是个女儿，长大了也就是一副嫁妆了事，碍不着小姐您什么。” 张氏眼眶微红，伤感道“嬷嬷，你不明白，就因为是我亲自给表哥纳的，我才难受。知道那个贱人怀上了，我嫉妒的发疯了，还要装的若无其事。还要照顾好她。” 郑嬷嬷很是心疼“我的小姐就是太痴情了些，不要想从前的事了，都过去了，大爷对您多上心啊，您得开开心心的，肚子里的小少爷才能长的好。” 张氏平复了下情绪，喃喃道“我只是不甘心。” 郑嬷嬷语气轻缓“小姐放心，您定会如愿以偿的。” 张氏不愿意再想，她轻轻道“嬷嬷，我记得医术好的大夫过了五个月就能看出男女了？” 郑嬷嬷点点头“自然，夫人的意思？” 张氏吩咐道“给母亲那里送个信，等到了月份请个大夫看看。” 郑嬷嬷有些迟疑“夫人，您这是头胎，不管男女都是好的。”只要身子调养好，能生，早晚会生出儿子，不过想想夫人的年纪，她转口道“不过提前心里有底，也是好的，老奴明日就回侯府一趟。” 林静姝最近有些急躁，她jiejie十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可还是没有觉醒前世记忆的征兆，是以，她跑兰亭阁很是勤快。书上只说是十岁上头，可是没说具体时间。再她又一次打量她姐，林文茵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摆出一副长谈的姿势“姝姐儿，你最近怎么了这是？” 林静姝自然不能直说，她倒打一耙“jiejie是不是不喜欢我粘着你？” 林文茵无奈“你这丫头。”她顿了一下，轻声道“姝姐儿，你渐渐大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由着性子来，父亲……”她顿了顿“太太怀着的也是父亲的孩子，你这样的态度会让父亲为难的。凭心而论，姝姐儿，父亲对你，如珠如宝不过如此了吧？将来总有一日，我们都会嫁出去，茂哥儿也会成家立业，太太才是陪父亲到最后的人。” 林静姝低下头，林文茵以为她是为太太怀孕的事不安，绵绵密密的痛楚自心头涌起，她何尝不知父亲待她好，可是他的妻子是她的杀母仇人，林文茵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并非她对故去的母亲有多深的感情，她，只是没有选择。抬起头，静静的说道“jiejie，为人父，父亲从未失则，可有些东西本就是无解的。” 林文茵有些惊讶，猛然间，她瞳孔一缩，心尖有些发颤，攥紧袖子里的手，竭尽全力若无其事道“姝姐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父亲的为人我十分清楚，她虽然和太太青梅竹马，但是自从娶了母亲也是没什么来往了，母亲去后，他们才议亲。”说完仔细注意林静姝的神情。 林静姝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她骄横道“我不喜欢取代母亲的人。” 林文茵只觉的头脑发晕，费尽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想要问出口的冲动，教训道“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否则你就去抄道德经。” 林静姝收拾好心情,，只觉的她太心急了些，是以她讨好道“jiejie放心，我不会丢了你的脸的。” 小小的女孩，半歪着头，软软的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乖巧，她只觉的酸涩无比，若她怀疑的是真的，那么meimei到底背负了多久本该是她的责任。忍住眼泪，她笑“恩，我的弟弟meimei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不过jiejie可要继续看书了，你也回去吧。” 看着林静姝带人走远，她眼神一冷，淡淡道“紫苏，茴香，跟我来书房。” 林文茵坐在书案后，和在林静姝跟前的模样完全不同，完全褪去稚气，面容冷漠，沉默良久，最后，她淡淡道“紫苏，动用暗处的力量查探母亲生产前的一切，小心着些。” 紫苏半跪在地上“是，主子。” 茴香身形一动不动，直到林文茵闭上眼睛，清晰的说道“茴香，仔细查查周嬷嬷。”说完，摆摆手让两人出去。 周嬷嬷带着半夏和连翘进来了，见林文茵扶着额头，忙快步上前，担忧道“姐儿，这是又头疼了？”轻轻给她按摩几下，絮叨道“姐儿年纪还小，何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熬坏了身子，大少爷和三小姐不定如何担心呢。” 林文茵只觉的平时觉得暖心的话，这会却从心底溢出寒意，她如往常一样“嬷嬷不必担忧，我这是打棋谱累着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日子过的飞快，直到林文茵的生辰腊月初三过完，林静姝还是没发现她姐有什么变化，索性不去纠结了，她忙着给林文茂收拾屋子，过年么，总得喜庆点才好，她来来回回的指挥人，一一换上崭新的铺盖，摆件器具也换了个干净，最后还请父亲写了幅字挂上了。林文茂见她忙的脚不沾地，暗暗发笑“jiejie，这是我的屋子。” 林静姝瞪他一眼“不是你的屋子，你以为我闲的慌，跑来收拾。”说着，拿起一个玉麒麟摆件细细欣赏，得意道“怎么样，不错吧？” 林文茂故意皱皱眉，勉强道“尚可。”说完眼瞅着林静姝的动静，脚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果然，林静姝放下玉麒麟，怒气冲冲往这边走“林文茂，你摆出个不尚可的给我看看。” 林文茂边跑，边反驳“jiejie此言差矣，应该说我摆个甚好的给你看，怎么会是不尚可的给你看，啧啧，jiejie最近念书怕是懈怠了点。” 林静姝轻而易举的抓住道，jian笑道“呵呵，本姑娘给你收拾屋子，那是你的荣幸，还敢挑三拣四，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老夫人还没进门，就听到林静姝的怪笑，和张嬷嬷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的无奈，听说姝姐儿折腾着收拾屋子，她来瞧个热闹，谁成想这姐弟俩正闹得欢呢，她慢悠悠的走进门，见姐弟俩匆匆忙忙的给她请安，先让两人免礼，这才说道“可是收拾好了？”她打量一下，夸赞道“姝姐儿越发能干了，这屋子收拾的好！”茂哥儿久病之身，屋子不宜沉闷，这样明快温暖的布置最是好。 林静姝看了眼林文茂，娇声说道“那是，弟弟只说尚可，我这一颗guntang的心啊顿是拔凉拔凉的。” 老夫人见她说的有趣，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哪里学来的话呦，快过来给祖母摸摸是不是拔凉拔凉的。” 知道jiejie不喜欢与人亲近，林文茂走到祖母身边，小声道“祖母，你瞧瞧那摆件。” 老夫人眉开眼笑，早就看到了那玉麒麟，也小声道“那可是你jiejie的宝贝，向来是不许人碰一下的，也就是你有这么大的脸面，就是你爹来了也就只有看看的份。” 林文茂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看着老夫人，可爱的不得了，得意道“那是，只有我能从jiejie手里拿走她那些宝贝。”想了想，她道“祖母，今年，我能出去看花灯么？” 老夫人心里的喜意散了些，面上不显“哎呀，茂哥儿不知道，那日啊，人特别多，一点都不好玩，祖母命人扎上很多花灯，让茂哥儿在家里也能看，而且，你的弟弟meimei们都不去，他们年龄还小，知道你一个人出去玩了，不得闹翻天了。” 林文茂本就没打算出门，是以乖巧道“知道了，祖母。等我再大些，就可以带着弟弟meimei一起去看花灯了。” 老夫人心里一阵酸涩，笑着应道“理应如此，我们茂哥儿是嫡长子，照顾弟弟meimei是你的责任。” 熙和堂里，张氏笑容满面的令张嬷嬷讲大夫送出去，轻轻抚摸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彩荷正蹲着给她按着腿，声音轻快道“恭喜夫人得偿所愿。” 张嬷嬷回来正听到这话，赞同道“我们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她细细看着张氏，自从不在孕吐，这三个月来，张氏吃好睡好，人丰腴了一些，脸色红润，皮肤白的仿佛透出光来，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又没抓住，摇摇头，到底是老了。 张氏此时还沉浸在喜悦中，她虽然也喜欢女儿，可是到底儿子才是她立足的根本，想到林文茂病弱的身体，眼神一闪，一个健康的长房嫡子比病弱的嫡子要有分量的多，哪怕是嫡长子。 第14章 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