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同先生说这些。”陈博涉道:“我见了先生之后,总是梦到些女子,所以便有了些猜想,在想先生是不是女扮男装。古有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代夫挂帅,季先生若是女子假冒的,在下也绝无轻薄之意,反而会更加敬佩。” 云霁不知该如何答话,因为他不知道陈博涉问这句话的意图。 到底是真傻呢?还是试探他呢?还是套他的话呢? 马车里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轴滚动,车辙深深。 “将军……不要开玩笑了……”云霁低下头往角落里面缩了缩,“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明白将军怎会有这个疑问。” “季先生真是男子?”陈博涉装作不懂的样子,将脚往云霁的身边抻了抻,露出了些吊儿郎当的神情。眼睛眯起来的时候,有几分轻佻,几分纨绔,那个模样与上一世中,武孝帝年轻风流的样子重叠了起来,令云霁一瞬间有些恍惚。 “当然……是真的。”云霁回话的时候,又想到了些前世的事,心中无法平静,说话自然也吞吐了起来。 “那先生在犹豫什么?”陈博涉轻笑了一下,那模样更令他慌张。 那个人仿佛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带着志在必得的了然和自信,令他心慌,令他不知所措。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陈博涉明明坐在那里没动过,但声音却仿佛是从他的耳畔传来。 “不检查一下,怎么能确定呢?” 第29章 隙罅? 检查?云霁听到这话,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隔了一世之后,这个男人还是这么不要脸。 上一世中,云晗昱偷跑到御书房读书的事,被前来寻他的男人发现了。 男人将他堵在了书房里,一步步地逼近,“你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书?” “偷书?”云晗昱被这句话问得不知所措,急忙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进来读书而已。” 男人眯起眼睛,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朕允许你进来了吗?” “……”云晗昱自知理亏,他确实是偷跑出来的,没跟宫里的太监说,也没让人跟着,更没对男人提起这件事。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蜡烛的灯光摇曳不定,将男人的脸色也照得阴晴半边。 “你有没有偷书,朕怎么能知道呢?”男人凑近他的耳朵,近乎贴着他的耳廓,呼出的热气将他的耳根染得湿漉漉的。 “我真的没有。”云晗昱只能徒劳地狡辩,不知道男人为何如此步步相逼。 “如何自证?”男人的吐息扫在他的耳畔。 云晗昱被这句话问懵了,他只身进到了这个地方,没有太监跟随,怎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真的,没偷。”不知是被这样圈在怀中的暧昧姿势臊红了脸,还是迫切地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急红了脸,云晗昱只觉得脸渐渐烧了起来,泪水也蓄在了眼眶里,觉得委屈,又觉得这个辩解过于苍白。 “那让朕来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男人轻笑着微微松开他,一副征询他意见的公正模样。 云晗昱就这么单纯地点头同意了。 于是男人勒令他趴在墙上,双手举高,两腿分开,还生怕他两腿并拢似的将一条腿卡在了他的两腿之间。被这么固定在墙上,毫无抵抗之力,云晗昱觉得又屈辱又难过,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 男人的手先是摸着他的肩膀,转而移到他的胸部,一不留神,竟往他的斜襟里面钻了进去。 “你……你不是检查吗?”云晗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开始惊慌失措起来。男人逡巡的双手根本不是检查他的衣服里面有没有东西,而是…… “不里里外外都检查一下,怎么能知道你没藏东西呢?”男人的手又往下钻进了他的裤子,“这个里面,也很容易藏东西呢。” “够……够了……你放手……”云晗昱即使再迟钝,当男人的手触碰到了他的那个地方的时候,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但他被男人禁锢在墙上,面朝着墙壁,而男人的腿将他的两脚分开,他根本动弹不得。他想转身,转不过去,想抽手,手竟被男人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还是蠢到自己跳到猎人陷阱里面的那种,如今只能任人鱼rou。 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云霁算是对“检查”产生了强烈的敌意,刚刚听到陈博涉这么说着的时候,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令人气恼的是,那不争气的身体仿佛被唤醒了一般,对男人邪魅的微笑和暧昧的话语,都起了反应。 不能这么下去……云霁掐了一下掌心的疤痕,强迫自己还是一脸如常的表情。而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他战战兢兢地伸手抓住了衣领,更往角落里面缩了缩。 “我寄于将军门下是为了助将军达成伟业,不是为了被将军戏弄的。若将军如此不尊重人才,那么在下是否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陈博涉坐在那里没什么表示,也没什么表情,似乎为自己刚才说出口的那句话有些感到不可思议,看着他的目光从笃定变成了不确定。 —— 自己刚才为何会说那句话? 陈博涉记得他盯着季先生看了好一会儿,想看清楚他到底是男是女,以解答心中的疑惑。 如果季先生真的是女子,他倒是能理解自己一直以来所怀揣的心思和莫名烦躁的原因,但若季先生是男子的话,他便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些反常的情绪是为何了。 但还没等他弄明白个究竟,就看见季先生白皙的脖子开始微微泛红,从露出的锁骨处渐渐泛起,向上延伸了过去,仿佛涂上了一层胭脂。 陈博涉被他的这副羞怯又强装的样子挠得心里痒痒的,仿佛有小猫爪子在挠着他的心肝一样。于是没经过思索,问话便出口了。 “先生可是女子?”一定是吧,否则为何十指芊芊,衣袂翻飞时还隐隐飘着香气?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怎么能证明呢?害得我这么心烦意乱…… “不检查一下,怎么能确定呢?”我这么反常,一定是因为你的缘故。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陈博涉还没从方才的情境中缓过神来,云霁便深呼吸了一下,探出头去,叫车夫停了车。 “既然将军想坐车的话,那么我就去外面透透气。” 云霁准备下车,陈博涉伸手想拉住他。在即将抓住他的手腕的时候,被凌厉的目光瞪了回来,又想到了曾在房门口拉拉扯扯,后来逼得季先生仓皇而逃的事,自知理亏,只好放手。 云霁一跃而上骑着陈博涉的马,头也不回地往前疾行了几步拉开距离。换着陈博涉靠在车里,摇摇晃晃地随着车队前行。 谋士应当以诚相邀,以礼相待,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陈博涉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为何在见了季先生之后,便将这些待人的原则抛得一干二净,只想看看他那张严肃的脸上,除了清高和孤傲之外的表情? 这个季先生,第一次令他有了一种,不知该拿这个人怎么办的想法。 —— 回到宣国都城邺城之后,陈博涉好几次想去给季先生道个歉,但无一不是吃了闭门羹。 季先生除了在朝堂上议事之外,彻底断绝了与他私下的交往。弄得他急躁不堪又无可奈何,像捧了块热豆腐一样,力气大了怕捏碎了,着急了也吃不到嘴里,捧在手上又觉得烫。 “既然将军想找季先生谈话,请他到府上坐个片刻,何必要亲自去找他?”芮深不理解自家主公的焦躁心情,看季先生的样子与平常无异,也不知道将军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陈博涉被这么一提点,又有些恍然,之前总是他去拜访季先生,屡屡遭拒,如果这次以议事之名邀请他过来,他是不是就会来了呢? “你去给季先生传话,说要商议围攻桦国之事。”陈博涉对芮深说。 攻打桦国?芮深觉得自家将军一定是脑子糊涂了。刚刚攻打完富南国,民心未定,军备未整,这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又要去攻打另外一个大国。这是嫌自己树敌不够多吗? “将军,恕芮某直言,现在匆忙备战的话,恐怕只会动摇军心啊。”芮深道。 “议事,议事!”陈博涉有些恼,却也不愿让人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只得装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想听听的季先生的意见罢了。” “但季先生的意见,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就说得很清楚了,连公子文怀都听懂了。”芮深不解,能征善战的陈将军怎么会听不懂? “让你去你就去,”陈博涉真是恨不得把芮深拖出去打一顿,“我耳朵不好,有些失聪,没听清。” “是打仗的时候受伤了吗?”芮深想表示一下对主公的关心,“要不要叫大夫来?” 陈博涉终于忍无可忍,一抬脚将芮深踢出门去。 —— “将军找我何事?”云霁经不起芮深的百般哀求,还是来见了陈博涉。 “我对先生绕过邑国攻打桦国一事有些不明。”陈博涉说话间便要靠近,云霁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把芮深往前一推当作挡箭牌。 芮深觉得自己真是很倒霉。上次他对陈将军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出门碰到了边兴,被点播了一番,才明白自己主公还有那么点小心思,顿时为自己过于啰嗦的问话而懊恼不已。 这次陪季先生来见将军,本想着把人带到了,就赶紧脚底抹油溜了算了,却被季先生强留在了现场。而那边,陈将军满脸不悦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剜得他恨不得立即滚出去。 “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云霁一副冰冷的口气,“邑国屯兵不过五万,不足为惧,只需贿赂邑国的傅太守,让他按兵不动,两不相帮的话,我们便可以从南北两路,围攻桦国。” “但是……”陈博涉对这个战略心存疑虑。 他的计划是先攻打邑国,再从邑国出兵攻打桦国,但季先生却让他绕开邑国,从北部河西走廊,和南边富南国境内的陇中山道去攻打桦国。这看起来就像是康庄大道你不走,偏偏要去走那羊肠小路。 “季先生不愿意攻打邑国,是不是因为……季先生是邑国人?” 第30章 转世(三章合一) “将军是觉得,我有私心吗?” 云霁确实是邑国出身,随着乐弘道人游历天下,但最多的时间还是呆在邑国境内,终归是有感情的。 况且七国之中,邑国势力最为薄弱。 北方的宣桦两国是西北红幡帮起家,南边的香富两国是中部青云帮划而治之,都是自带起义队伍,人口也是浩浩荡荡。 唯独邑国只是漳州城太守傅昌林见北方战乱,临时起义,宣布独立。从军队到官僚都是临时招募,迄今为止,养兵也不过一万余人。与宣国和桦国动辄十万的军队不能相提并论。 他年幼时,见多了宣桦两国的军队在邑国的土地上开战,双方军队你来我往。今天宣国打过来,明天桦国打回去,而牵连其中的,都是无辜的邑国百姓。他曾经的家被征用和焚毁,无一不是因为宣桦两国的战事。 所以当陈博涉计划攻打桦国的时候,他便提出要先攻打富南国,夺北边的陇中地带,从而绕过邑国,从南边攻打桦国。 当然,这个提议也不仅仅是出于他的思乡之情。作为一个谋士,在权衡战略的时候,一定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 见陈博涉有此疑问,云霁便反问道:“战争居地险之势,如果攻下邑国与桦国全面对抗的话,将军有多大的把握能取得全胜?” “这个……”陈博涉犹豫了一下,“以我十万兵马驻守葭萌、涪水和阳平三关的话……届时还要看敌我双方的兵力和部署。” “与其将兵力分散三个据点,不如分成南北两路。”云霁道:“况且,边关总是易守难攻,桦国的兵力已经进驻,再攻打下来的话,恐怕会凭生很多变故。” 他让芮深拿来了一卷羊皮地图,指着边境线细说了一下策略。 “虽说邑国与桦国接壤的边境线长,绵延八百多公里,但边境线上几乎无险可守,全仗着高原地势,天然屏障。若从邑国与桦国交汇的边境进攻桦国,桦国可能凭借西高东低的地形优势,将三万骑兵顺地势而下,与宣国正面交锋。这样一来,宣国一开始便处于劣势了。” “而北面的河西走廊是连通东西的狭长地带,咽喉之道,宣国的军队若能扼守得住,便可以防止桦国的大军进入中原。南边的陇中山道虽然地势险峻,但由于基本不设防,若能调兵偷偷潜入,可以从后方攻其不意。” 陈博涉时而点头表示同意,时而眉头紧锁。二人议论战略的时候,转而把之前的疏离抛在了脑后,只专注着研究兵力部署。 “季先生说的有理,但实际行军的话,陇中山道能派遣的兵力实在是有限,且地势险峻,耗费的时间过长。” 陈博涉比云霁多了许多行军打仗的经验,对军队的行军速度,行军负重能力和军队的战力,了解得颇深,故而提出的问题也非常实际,恰好弥补了云霁纸上谈兵的不足。 “河西走廊固然是要道,肯定要占据,但如果南北分调,会与城中的话,恐怕相距过远,无法将兵力集中。”陈博涉建议。 被陈博涉这么一分析,云霁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设想的法子固然巧妙,但实际cao作起来,很可能会导致南北无法接应,从而无法在桦国境内成功会师。 “不过经先生这么一提点的话,我倒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我想着南边的入口,恐怕有其他用途。”陈博涉看着地图,手指从陇中划了道斜线,连接涪水关,“如果我们从陇中偷偷进入桦国境内,一举从内部攻下涪水关的话,必定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