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谢馥也懒得计较,冷哼了一声:“我竟不知知县肚里何时也能撑船了,多说多错,你还是闭嘴吧。” “……” 怔怔瞧了谢馥半晌,裴承让终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是他忘了,真论能称得上“宰相”,那是高拱,陈渊算个屁? 无端开个玩笑也能触了霉头,怎么在盐城的时候没见自己这么倒霉呢? 裴承让郁闷了。 这功夫上,谢馥侧头看了看外面,时辰已经不早,日头高高照着,也没几个人在外面走动,街道上一片炎热的冷寂。 回过头来,谢馥看向裴承让:“此次你的牢狱之灾,全因你自己手脚不干净,否则也不会被我撞上当街喊冤,乃是应得之报。而后我救你出来,你则在日后守口如瓶,也算你我二人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也就是互不相干了。 裴承让眸光闪烁,仿佛想要透过那一层珠帘,看见里面谢馥的表情。 可他看见的,全是一片静悄悄的湖面。 谢馥也是不动声色的高手,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裴承让不了解谢馥,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一个正常的大家闺秀断断不应该涉及进这许多的事情里面。 盐城赈灾跟她有什么关系? 大街上有人喊冤,她出来主持公道,可以理解,可之后还跟刘一刀有联系,这也奇怪了。 更不用说,瞧她周身山下一切一切的作风,真是半点不与寻常闺秀相同。 救了自己,两不相欠,一笔勾销? 裴承让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是要自己以后闭嘴,可他有点不情愿。 或者说,窥见了背后更多的隐秘。 “那什么,裴某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 刚才一句“当讲不当讲”,她放过了,结果裴承让来了一句“我想睡你”;现在又来一句“当讲不当讲”,谢馥真是听怕了,索性不给他机会,直接回绝。 这一下,裴承让被噎了个半死。 只是想起自己方才的作为,又觉得谢馥现在还肯给好脸色,简直是恩典。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请二姑娘原谅,这一次您不让讲,我也要讲。只问二姑娘一句,裴某人愿卖身为奴,您买不买?” ☆、49.第049章 野心家之言 买,还是不买? 这是一个问题。 隔着珠帘,谢馥能看清裴承让脸上的表情。 真是挺周正的长相,但眼睛并不很干净,染着一股尘俗气。 裴承让说完了之后,再没有说话,只是等着谢馥的答复;满月则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裴承让这个人一样,满脸的不敢相信。 谢馥,依旧在沉思。 窗外的老树上传来了聒噪的蝉声,搅得周遭世界一片烦躁,谢馥的心,也跟着烦躁了那么一小会儿。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小会儿。 心湖上的涟漪,渐渐泛开,谢馥抬眸审视着裴承让。 这不是一个小混混,而是一个野心家。 只可惜,谢馥不是。 她只能跟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清浅,像是刚刚冒出泉眼的清泉,让满世界的蝉声都在耳边隔开。 “不买,也买不起。” 不买是一个意思,买不起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谢馥的微笑,隔了珠帘,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浅淡的影子。 可裴承让仿佛也能瞧见。 他慢慢收了自己脸上那种掩饰一般的笑,更像是一个谋士,而不是混混那样。 “为何不买?又缘何买不起?” “不过一个小混混,哪里值得我买?” 谢馥说话不客气。 真相往往最伤人。 “你一无所有,我却近乎无所不有,更不缺一个卖命的手下。你想让我买你,不过想告诉我,兴许日后你能为我做事,派上用场。” “正是如此。” 裴承让是个小混混,可却是个很有野心的小混混。 不然,他怎么会一路上悄悄跟随陈渊的马车入京?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遇到了谢馥,倒也算是歪打正着。 谢馥听裴承让现在还赞同自己,竟没恼羞成怒,心底反而高看了他一眼。 “只可惜,我目光短浅,看的不过是眼前。我做我的事,兴许让你对我有所误解,以为我也不过是个野心满腹之人。” “可并非如此,野心家是你,却不是我。” “你愿说卖身给我为奴,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扶持,来行你自己的野心。奴大欺主之事常有,又怎能容忍一个有野心的人待在我这个毫无野心的人身边?” 焉知他日不会养虎为患? 她说的都没错。 裴承让在京城无依无靠,也没什么真本事,除了心眼什么也没有,若不找个高枝攀着,天知道明天会不会横尸街头? 若谢馥此刻肯收留他些许,他想…… 也许他会记恩的吧? 也许。 裴承让自己也不确定。 说到现在,谢馥的意思,裴承让已经再明白不过。 他眨了眨眼,仿佛在调整自己的心绪。 “看来二姑娘心意已决。” “买不起你,不过兴许你可以另投东家,兴许有哪个蠢货肯买你也说不一定。” 谢馥半开了个玩笑,不过很明显,并不怎么友善。 裴承让抿着嘴唇,垂下眼帘,道:“若他日二姑娘后悔了怎么办?” “你是你,我是我,阳光道,独木桥。你不拆我的台,我也不毁你的长城。” “那若有一日,裴某人并非一无所有,可依旧来请二姑娘买我为奴?” 这倒是有意思了。 谢馥沉吟片刻,便不禁笑起来:“到了那时候,指不定可以。我这人,不爱做赔本的买卖,有可能的也不做。” 规避风险罢了。 她爱看见有成效的东西。 裴承让听了,也不知为什么,就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两手撑着膝盖,从容地起了身,虽然这一身打扮怎么也不合适,可在这一刻,这姿态却充满了一种难言的自信,或者说…… 张扬。 “裴某小混混一介,便为了二姑娘今日一言,也当竭尽全力。裴某今日不如定下一约,一年之后,裴某必出人头地,让二姑娘后悔今日。” 细眉一扬,谢馥笑得和善:“拭目以待。” 裴承让听了,也不多言,竟然转身就往外面走。 眼见着就要走过屏风,谢馥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只有一言提醒裴公子,人若有大志,莫宣于人前。裴公子今日走夜路怕要当心了,万一有什么人想要对你不利,你孤身一人在京城,怕是死了也没个人收尸呢。” 说完,谢馥轻轻摇头,似乎悲悯众生。 裴承让一回头:“多谢二姑娘提醒。” 眯着眼睛笑,可是眼底没有半分的笑意。 这分明是在威胁他:不要跟她作对。 可其实,裴承让只是想告诉她:我是为了睡你,才忽然发了神经的。 可惜谢馥怕是很难理解了。 自嘲一笑,裴承让抬眼就看见了守在不远处的霍小南。 霍小南两手抄在胸前,靠在走廊上,瞧见裴承让过来,友善地点了点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所谓莫欺少年穷……” “……” 裴承让惊讶地看着他,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霍小南竟然像是听见什么了? 霍小南看见他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直起了身子,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裴承让的肩膀,便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