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一般来说,朱翊钧也不会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李贵妃人在深宫之中多年,以她的手段,应对这些事情可以说是绰绰有余,怎么也不该朱翊钧来担心。 冯保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问道:“太子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父皇对刚入宫的谢二姑娘与张小姐,颇有几分企图……”朱翊钧知道,冯保做事也得有个目标,若自己不把事情说清楚,最终也没办法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索性直接告诉了冯保。 冯保一听,简直觉得后脑勺上汗毛都要冒出来了。 他定定地望了朱翊钧半晌,答一声:“臣明白了,这就去。” 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啊。 冯保给朱翊钧行过礼,便立刻去安排了。 这会儿隆庆帝必然急不可耐地准备去慈宁宫,若迟了一会儿,酿成大错,可就难办了。 那可是本朝除了公主之外最金贵的两位小姐了,如果隆庆帝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张居正与高拱,只怕是要朝堂动荡不安,危及自身也未可知。 偏偏,此刻的朱翊钧最需要的不是乱子,而是平稳。 只要够平稳,一切都是他的。 在此事上,朱翊钧格外沉得住气。 大好的局面,决不能任人浑水摸鱼。 冯保朝着外面走去,身边的小太监将灯笼拎着,在前面三步远的地方走着,灯笼的光照得不很远,因为脚步急促而不断摇晃,像是一池摇曳的月光。 今日的夜空中看不见星星,只有月亮在云层之中穿梭。 谢馥坐在自己的屋里,想着入宫之后发生的这几件不多的事情,多少有些难以入眠。 将窗户推开一线,她看见了刚刚从乌云里钻出来的月牙,亮亮地,白白地。 这时候,葛秀应该要接受皇帝的临幸了;高拱应该刚刚从值房里出来,朝着府里回去;满月和小南现在在干什么呢? 谢馥想着,满月一定早早就睡下了,只有小南,兴许在跟江湖上的朋友们喝酒,兴许在自己练拳,也兴许再跟刘一刀聊天…… 开了一会儿窗,谢馥就要关上,躺回去继续睡。 可没想到,就在她将窗给关上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唱喏:“皇上驾到!” 谢馥顿时惊讶不已。 按理说今日是葛秀进宫的日子,隆庆帝断断不该去别的宫中,怎么现在还到了慈宁宫? 一时之间,只听得外面一片忙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参见皇上”。 只是,谢馥注意着,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却没从中分辨出李贵妃的声音。 奇怪,怎么会? 李贵妃难道没出去迎驾? 掀开被子,从自己的床上起来,谢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另一头能听得清楚一些。 可她朝外面一望,这大晚上的,张离珠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狰端着一壶茶慢慢喝。 见谢馥出来,张离珠也是有几分没想到,扬了扬眉。 不过,她没说话,只是顺着一指外面。 谢馥点点头,索性坐到了张离珠的对面,自己从旁边翻出一只杯子来,张离珠瞪了她一眼,却把茶给她倒上了。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隆庆帝似乎有几分不悦:“李贵妃呢?”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太医说是感染了比较严重的风寒,这几日怕是不能出门了。娘娘吩咐,若是皇上您来,万万不能让您踏入宫中,只恐过了病气给您,回头影响我大明江山社稷。更何况,今日乃是葛美人入宫的日子,这还是皇后娘娘为您挑选的人,您若今夜宿在皇后娘娘这里,只怕是陷娘娘于不义之地。” 这是弄晴的声音,听得出声音微颤,有些紧张。 谢馥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贵妃可不像是在意别人怎么议论的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是皇后。 若皇帝要这个时候临幸,她必定会欣然接受,好第二日将皇后气个半死才对,如今怎么这个反应? 张离珠却像是知道什么一样,唇边浮出几分冷笑,一看谢馥那表情,张离珠就知道,高胡子一定没把这件事告诉她。 招招手,张离珠示意谢馥附耳过来。 这架势,像是有什么话必须要单独说。 谢馥顿了片刻,倒也没什么迟疑,便靠了过去。 张离珠挨在她身边道:“皇上荒唐,去那巷子里染上了杨梅疮,是花柳病。” “……” 谢馥一下睁大了眼,惊讶地看着张离珠。 张离珠唇边的讽笑越发明显,道:“你也不信?” 倒不是不信,只是觉得……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染上这般丢脸的病。 谢馥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可这时候,她立刻就想起了另外一人:“那葛秀……” “人家现在都是葛美人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张离珠冷笑一声,“自己选的路,哭着她也得走下去。至于道上碰上什么,那就是她自己的运气了。” 葛秀一开始选的路就是入宫,只是她运气差了一点,没嫁给太子,反而成了皇帝的妃嫔。 到现在看,皇帝又…… 这运气也是差得没谁了。 谢馥坐在昏暗里,看了张离珠一眼,也不知怎么,便问了一句:“她的打算是入宫,你呢?” 张离珠正要回答,外面却忽然传来隆庆帝的声音。 听上去,隆庆帝有些愤怒,可这样的愤怒又似乎有几分奇怪的虚假和庆幸。 “连李贵妃都敢将朕拒之门外了!皇后?皇后算什么?!她也不过是朕封的!李贵妃不出来,那今日刚入宫的那两个小丫头总在吧?怎么说也是寿阳公主的女先生,朕可要见见。来人,传她们出来!” 谢馥听了这话,面色一变。 张离珠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齐齐起身,如临大敌一般,望向门外。 这大晚上,门上早就落了门栓,还关得严严实实的。 门外,慈庆宫前,早已经是一片战栗! ☆、64.第064章 虎口 “滴答,滴答……” 宫中的铜漏一点一点往下滴水。 朱翊钧已经站着看了很久,窗前一钩弯月,隐在檐角下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冯保来了。 “太子殿下,办好了。” 像是知道朱翊钧要问什么一样,冯保废话不多说,已经开了口。 朱翊钧转身道:“怎么办的?” 冯保凑上前来,在朱翊钧身边耳语几句,他脸上便露出了笑容,道一句:“回头高胡子怕要炸。” 冯保退回来,两手交握在身前,笑眯眯地,活像只老狐狸:“那也由不得他了,回头还要对张居正感恩戴德呢。” “也是。” 不过这已经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法了,左右出面的不是高胡子,正好合适。 朱翊钧这才觉得一颗心渐渐放了下去,他踱回了桌案旁,看着摆在上头,压着下面一沓宣纸的匕首,拿起来,摸了摸上头镶嵌的宝石。 “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古怪肯定是有了,只是冯保不能说。 总有那么一些宫中秘闻,只有待久了的老人们才知道一点,偏偏冯保就知道。 他已经在宫中待了有两朝,在当今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就已经伺候在先皇的身边,所以对于某些陈年往事,倒比旁人还清楚。 朱翊钧的疑惑,这宫里能解答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作为朱翊钧的心腹,冯保本该坦言相告,可市井之中有一句话叫: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冯保不是朱翊钧的师父,却也担心将所有的底牌都掀开之后,朱翊钧不再需要自己这个帮手,所以他慢慢摇了摇头。 “此事的确有几分耐人寻味,不如……回头臣动用手底下的人,好好查查?” 朱翊钧瞧了他一眼,仿佛也在掂量他这一句话的真假。 “查查吧。” 最终,他这般说道。 冯保于是点头,算是领了命。 外面有重重宫门。 乾清宫再往后,那就是后宫所在之地了。 此刻,几个小太监异常为难地拦住了一人:“张大人,实在是不能去啊。” “滚开!” 这还是头一回,张居正如此愤怒。 他与冯保有利益上的交换,两人因一起暗地里对付高拱这个老顽固,所以关系还算不差。 这一次,他离开内阁值房颇迟,正好冯保来找,说了一件事,立刻就让张居正脸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