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难道她说过的话,韩将军当真一句不漏都记得清清楚楚吗?她初次来的时候喜欢上了这条回廊,曾经说过那样的话,如今韩将军便准备了这份惊喜。 有的人说过要等她长大,她以为这些总是要来得很迟的……沈落按捺住心思,跟着韩玹在案几两侧对坐了下来。栀子花的香气随风四处氤氲,充满了回廊。 素酒、小菜、果品、点心,摆得满满一桌,生怕她不够吃一样。沈落瞧得一圈,笑问,“这总不是提前预支的奖励罢?”她还记得上次学射箭时韩玹的作派。 “不是。”韩玹否认,伸手提起酒壶,与沈落斟满了酒,将酒杯推到她面前,“尝尝,郭婶自己用山葡萄酿的。”像知道她会问哪个是郭婶,韩玹补充道,“上次与你拿衣裳的。” 沈落恍然,伸手接过酒杯浅尝一口。酒是紫红色的,味道不烈,还有些甜滋滋的,和她往常吃过的果酒口感相近,也不大醉人。连着喝下三杯,韩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沈落觉得不对。 韩玹剥了个莽吉柿放到沈落面前,便见她眼里藏着些许怀疑望着自己。他却似心中坦然、神色不变,温声说道,“吃吧,还是很新鲜的。” 沈落难得没有听话,她将手中的酒杯搁下,一时拧了眉,问,“韩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停了停复道,“如果是给颗甜枣再打一棍子,那我不想听了。” “你怎么发现的?”韩玹半是承认,又似好奇反问。沈落本只是有些猜疑,然而韩玹这样的话令她心里一个咯噔。眼看韩玹要继续说什么,沈落伸手捂住耳朵,像是在说不要听也不想听。 韩玹笑着拉下她捂住耳朵的手,“原想晚些再告诉你,不过是要离开临安一段时间,明天一早就走,办完事也就回来了。”沈落状似生气噘嘴,问,“要很久才能回来吗?” “应当不会很久。”韩玹道。 沈落追问,“那我考试你不能鼓励我了?我考上了也不能奖励我了?”韩玹但笑不语,沈落垂下眼,低声嘟囔,“要是考不好,总算有理由了。” 韩玹将手掌落在她的发顶,揉了揉,说,“不会,一定能考上的。”沈落默了默,说,“那我得要双份的奖励才行。”抬了眼看韩玹,见他颔首答应,重新变得笑意盈盈。 哪里还能看到前一刻的失落与不满? 韩玹始觉又似中了沈落的套,然而已经答应了她所谓的双份奖励。见沈落全无不快吃起莽吉柿,喝起小酒,分明是一副怡然自若的模样,韩玹不由失笑。 即使提前察觉到又如何?总是很难不答应的。 沈落举杯要与他对饮,韩玹替自己斟满酒,与沈落碰了杯。看沈落笑得开怀,韩玹便撇去旁的心思,专心于陪她这件事。 他们举杯邀月、对酒谈天,没有特别寻找话题一样说得许多的话,好像待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无聊。沈落觉得这很奇妙又很窝心,她喝了不少酒,可远远不比韩玹的笑容与声音让她沉醉。 夜半时分,沈落终究翘着嘴角趴倒在案几上。她一下便睡得很沉也很安稳,因为喝过酒,玉齿朱唇且两颊酡红。韩玹伸手摸摸沈落的脸,她浑无知觉。 半个月亮挂在黑漆漆的天幕,风一吹,游荡的云朵便将它遮蔽大半,天地间变得黯淡。韩玹将沈落横抱了起来,踩着一地的寂静,将她悄悄送回了荣国公府。 · 七月十五的这天,沈落在哥哥沈昭的陪同下到春山书院参加了入学考试。沈昭一直在外面等到考试结束,接到沈落又与她一同回府。 怕给她压力,沈昭没有问沈落考得如何,但看她扬着笑脸同她说见到许多熟人,又不认为会有多不好。他从车壁暗格里取出提前准备的礼物,送到沈落面前。 沈昭道,“恭喜meimei顺利考完了。”沈落道了声谢方接过了东西,和沈昭是无需有太多顾忌的,她直接将礼物拆开,是只赤金绞丝的手镯。 沈落原想将手镯戴上给沈昭看,记起自己戴着手链,便笑着道,“哥哥,我回去再试。”沈昭应了声,纵是有些许遗憾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假装平静,与沈落说道,“祖母过两天也该回府了,你还去别庄吗?”沈落点一点头,“明天过去罢,正好接祖母回来,若是祖母多留两天,估摸着成绩也出来了。” 沈昭笑道,“总是能考上的,不必担心。等到八月开学,却是要辛苦不少。”他伸手握一握沈落的胳膊,叹气道,“好似太瘦了,趁着这阵子再养胖些才好。” 沈落见他满面愁容、极为担忧,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哥哥,我是去上学读书又不是去受折磨,不会吃不饱也不会穿不暖的。何况我天天都能回家,也不会见不着。” 沈昭跟着笑一笑,道,“落落说的是。”很认同她的话却坚持说,“可还是太瘦,该多吃些才好长身体的。上次的桂花蜜茶好喝吗?喜欢我那还有一些,这样甜的东西我倒喝不习惯。” 沈落听见沈昭提起桂花蜜茶,想起了七夕那天的种种。她左手隔着右手衣袖抚过底下藏着的手链,嘴角忽而笑意越深,道,“我是很喜欢的。” · 休息过一夜,第二天用过早膳,沈落带上秀禾秀苗坐着马车去别庄。沈昭有事要忙,沈落没有让他送。别庄地处奉临县,离临安有将近一天路程,算不得近也说不得远。 沈家的别庄建在了半山腰,附近挨着不少富贵人家的别庄,甚至皇家也有两处别院在这座山上。是以最开始的时候,为着方便,特地修铺了宽阔大道直通上去。 大道两旁是青翠的草木夹杂不知名的野花,沈落百无聊赖趴在车窗旁,看它们浸渍在夕阳的余晖中,随微风轻轻摇摆。马车一路往上,秀禾和秀苗将东西都再稍微收拾过了一番,准备一会下马车。 没多久功夫,沈落看到等在别庄门口的沈鸢,也看到了站在沈鸢身侧的章祁。她略有惊讶,又眨眨眼换上了笑容。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别庄门口,沈落脚刚刚沾地,沈鸢已走过来,两人热情拥抱。 “给太子殿下请安。”沈落与沈鸢分开,转而与章祁请安。章祁淡声免礼,转而与沈鸢道,“我先走了。”沈鸢拉着沈落的手,点点头,章祁随即拔脚离开。 沈落看看章祁的背影又看看沈鸢,沈鸢带着她往别院里面走,解释道,“太子来探望祖母的,正好我出来接你便送一送他。”沈落应了一声,沈鸢复与她说,“小王爷也在。” “今年没能给小王爷过生辰,不过我提前将生辰礼物准备好了,想来应该不会太失礼。”沈落说得句,问起了老夫人的情况,沈鸢便不再谈论那些,说起老夫人惦记她考试的话。 沈落跟着沈鸢先去梳洗过,而后去与沈老夫人请安,又一起用过晚膳。老夫人疼惜她赶了一天的路,催促她早些回房间休息。 十六的月亮依然是圆如玉盘,沈落吹着清凉夜风,鼻尖飘来阵阵桂花甜腻香气。她仰头看看圆月,低头又见前边的桂花树旁站着了个人。她顿了顿步子,慢慢走得过去,同他打招呼,“小王爷。” 章宪从暗处走出来,站到沈落的面前,又让秀禾与秀苗站在远处等。沈落见他似有话想要说,便示意两个丫鬟在远处等着,自己则跟着章宪转过石拱门,单独说话。 “怎么了?” 石拱门附近恰好挂着几盏灯笼,便比别处都更亮些。看清楚章宪的面容严肃,沈落忍不住发问。因为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怎么想都奇怪,明明不久前一起用晚膳的时候还好好的。 章宪垂首望着沈落,搁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沈落面上满是疑惑与关心,的确是在意他的情况,但这不是他希冀的感情。他清楚,有些话不说破或许是最好的,但很难甘心。 “考试怎么样?”章宪张口,仍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第37章 稀奇 章宪问:“考试怎么样?” 沈落心下疑惑更甚,但回答道,“挺好的啊。”以为章宪是心情不好,沈落试图多说点话,缓解他的情绪,“考试的内容多是温习时的那些,不熟悉的部分也没有答不上来,结果应该不会太糟糕。” “很巧的是我和蒋表妹一个考场,考完以后还碰到了周家表姐、冯家表姐,熟人这样多,往后上学也是什么都不必担心了。要是蒋表妹和我都顺利通过了考试,以后还能有伴一起上学放学。” 沈落说完一通话,发现章宪不但脸色没有半分好转,而且走神发愣,心思根本不在这。可是找她的人明明是他啊……沈落闭嘴不再说话,跟着章宪一起沉默。 昏黄的灯笼光亮笼罩着沈落与章宪,这个时节也不知道是哪里飞来只萤火虫,闪着亮光在沈落身边转了转,又自顾自落在了她的发间,停止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