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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辞了陪酒的工作,回到家,他踩着高跟鞋,在月色下跳了一支舞。就像片头那样,镜头只拍了他的小腿,红色高跟鞋踩着舞步敲在地板上,看上去很美。 片尾曲响起来,曹烨半晌没回过神。 难怪曹修远当时会在颁奖礼后怼记者。梁思喆在这片子里颠覆出演且足够惊艳,居然没能凭借这部片子拿到影帝,实在让人不平。 不得不承认,在这部片子里,曹修远作为导演也足够出色,片头李廿脱高跟鞋时,躬下身小心地擦掉上面的污迹,到中后段他回到家用力踢下高跟鞋,一只鞋踢得老远,另一只鞋重重踢到了墙上,只这一个细节,就能看出李廿对自己异装癖好的态度变化。 曹烨去找了当年的相关资料,新闻上说,《红男红女》的结局片段是曹修远亲自改写的。编剧原本想在李廿穿着异装参加母亲葬礼的一幕结束,可曹修远在最后加上了月色下的那一支舞。 写报道的记者大概是曹修远的影迷,说内地大概只有曹修远,会给一部关于异装癖的片子添上这样一个既美又充满希望的落幕。 曹烨回想月色下的那支舞,他想大概梁思喆那句话是对的,近十年来他没看过曹修远拍的片子,几乎忘记年少时他心目中的那尊神祗是怎样发光的。 这片子让他意识到,父亲身份之外的曹修远的确光芒四射,可这些年他一直把自己缩在曹修远带来的阴影处,拒绝站得稍远一些,脱离儿子的身份,站在一个“人”的角度,客观地评价曹修远。 再看一部片子吧,曹烨发了一会儿怔,然后走到架子前,《望川》还是《十三天》? 《十三天》是他跟梁思喆共同的回忆,也许可以跟梁思喆一起看……只是为什么其他片子都只有一盒,《十三天》却有两盒?难道是删减版和未删版的区别? 这样想着,他拿起影碟,盯着《十三天》的封面看了一会儿,那封面他再熟悉不过,是梁思喆的微信头像。 他打开碟片盒,里面飘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曹烨没来得及弯腰去捡,因为他看见了碟片盒里的照片。 他一眼认出了照片拍的是茵四街,准确地说,是冬天下雪的茵四街。因为他曾经拜托过黄莺,让她每逢茵四下雪,就拍一张照片给他。 他拿起里面的几张照片,那是从不同角度拍的,街头,巷尾,蓝宴门头前面,还拍了站在中间的小小白。 他蹲下来,把刚刚飘落在地面上的纸捡起来。纸上的墨水字迹已经褪了色,看上去年代已久,但力透纸背的字迹依然很清晰,竖着的一排字,是梁思喆的笔迹——“17岁生日快乐,世界上的另一个小满。你永远是最美好的少年。” 这句话曹烨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如今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金像奖颁奖典礼那晚,梁思喆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的。 当时他以为对视是错觉,现在才发觉,站在颁奖台上的梁思喆的确在看着他,那一瞬他们真的在对视。 第106章 曹烨捏着多年前梁思喆写下的那张字条,盯着看了半晌。 黎悠去世后他一直过得不太开心,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有时回想人生前二十几年,总觉得那是一场人人都各司其职的假象——曹修远扮演威严的父亲角色,黎悠扮演温柔的母亲角色,郑寅扮演溺爱他的叔叔角色,所有经过他世界的成年人,皆是配合这场戏的群演而已。 可现在忽然发现,那些年让他莫名心烦的梁思喆,居然一直在隐蔽地爱着他。其实他并没有真正孤独过。 曹烨把照片和字条放回影碟盒,又拿起了那盘《望川之川》。 先看望川吧。他想看看这五年他错过的梁思喆。 放映机发出轻微的运作声响,银幕上出现了一辆货车,疾驰在黑夜的公路上,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人便是梁思喆饰演的陆河川。 若非梁思喆那张脸足够具有辨识度,陡一从李廿变成陆河川,大概真会让人认不出来。 曹烨回想五年前的梁思喆,事实上梁思喆跟他饰演过的每一个角色都不太像,但真的出现在银幕上,又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有违和感。 陆河川剃了很短的头发,穿着洗得发旧的白汗衫,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到窗外吹风。 副驾驶位上,郭振仰头靠在车座上,路不平,货车轧到了坑,晃了一下,郭振睁开眼,醒了,他打了个哈欠问陆河川:“困不困?要不我开会儿?” “你开得了夜路啊?”陆河川看他一眼。 “你得让我试试才知道。” “算了,我怕死,帮我点根烟吧。” 郭振朝陆河川靠过去,手在他裤兜里摸烟盒,没摸到,陆河川cao着有些流氓的腔调“嘿”了一声:“摸哪儿呢?” “摸烟。”郭振没搭他的腔,低头看了看,弯腰捡起了烟盒,抽出一根递到陆河川嘴边,等他咬住了,又用打火机帮他点着了烟。 陆河川把车停到路边,抽着烟跟郭振聊天,起先抱怨这车太破,空调都没有,热死个人,又说等这单的钱结清了,他们去租个有空调的货车。 郭振犯困,倚着车座又要睡过去。陆河川从货车上跳下来,走到副驾驶那侧,伸手把郭振的车座靠背放低,然后踩着车帮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