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远在国内的奥古斯特绝对想不到,能把家信写出来花来的唠叨爹,其实大部分的文笔靠的都是想象力。 真实的情况,摘用后世一位史学家的描写最为恰当不过:【几天来只能在荒地里过夜,像野狗一样惶惶奔命,用捡来的坚果和野草莓果腹,喝的是地上混浊的泥水。现在你既冷又饿,站着都是一种痛苦,绝望和泥泞就像一件沉重的外衣使你无法思考,宁可在眼前的战斗中死去。】(引自度娘里一段来自外国学者对英法百年战争的描写)。 “我们真的能赢吗?”副手已经焦虑的有整整三天没有合上过眼睛,当他开口时,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在问着自己身边的黑太子,还是在反问自己。 黑太子早已经失去了光鲜亮丽的一面,他吐了口充斥着土腥味与雪水的吐沫,坚定道:“当然会赢,我还要回去看我的宝贝儿呢!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之前他就邀请过我要一起去猎鹿了,我怎么能失信于他?我宝贝儿爱看的那些神叨叨的东方著作里有一句话,我希望你们能记住——”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整齐划一的扭头看向胡子满脸、堪比土匪的黑太子,他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美男子战神,却依旧是他们心中永恒的信仰。 …… 此时的英格兰国内,却不知道黑太子的处境有多艰难。 整日醉生梦死的贵族们,正陪伴在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国王左右,乘坐着华丽的有轨马车,在一日之间,从伦敦抵达了距离伦敦仅90英里的肯特郡。 在还没有被工业革命的机器所取代的中世纪,肯特郡素有“英格兰后花园”的名誉,依山傍水,环境优美。还是和拉斐尔乘坐一辆马车的奥古斯特,看着车窗外快速掠过的田园风光,情不自禁的脑补起了哈利波特里救世主第一次达成霍格沃茨特快前往学校时的景色描写。 大片大片的麦田,曲曲折折的小溪,以及如黛的青丘。 肯特郡是英格兰最东南部的郡县,换言之,该郡的旁边就是大海,与法兰西只隔着一道加莱海峡,现代的英法海底隧道的始发点就是这里。两国之近,仿佛站在肯特郡,就能看到法兰西土地上的加莱港口。 当然,这仅限于奥古斯特的个人想象。 “父亲上次来信说的就是他要去加莱港口与军队回合吧?”奥古斯特的记忆力一直是谜一样的设定,可以很好,也可以很糟。好比在面对学习的时候,奥古斯特的记忆就会变得一塌糊涂,今天学,明天忘;但是对于唠叨爹那每一次都厚的一比的家书,奥古斯特却可以连标点符号都不落下的深深的记在脑子里。 “是的,按照信的速度,说不定他此时就在加莱港口呢。”拉斐尔道。 奥古斯特忍不住傻乎乎的对着海峡的方向挥了挥手,他知道他父亲肯定看不见,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拉斐尔心疼的搂过纤细的少年,克制不住的给了对方一个紧到仿佛要融为一体的拥抱。 “你想过你父亲吗?”奥古斯特在拉斐尔怀里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奥古斯特两辈子就只有黑太子这么一个爹,还聚少离多,从恢复记忆起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黑太子,只能从一封封的信里感受那份厚重的父爱。 威廉二世这个糟心爹对他的两个儿子的性格构成均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只不过理查二世是变得更糟,而黑太子却是变得更好。理查二世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相信,黑太子却在努力连着已逝妻子的份儿一起爱着自己的儿子。 “说实话,想过。”拉斐尔很想傲娇的表示,我为什么要想一个把我卖了的混蛋呢?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说实话,在不知道他的父亲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曾对他充满了期待,觉得他像山一样高大,像海一样宽厚,像神一样无所不能。当然,很快的,拉斐尔对于父亲的幻想就破灭了,“我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如果威廉二世是我的亲生父亲也许也不错。” 至少他从一开始就不用对父亲这个名词抱有任何期待。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cao蛋。 理查二世有个差点纵容情人弄死他的亲爹;拉斐尔也不差,他有个卖子求荣还一脸“我给了你如今一切”的恬不知耻的亲爹。 讲真,从拉斐尔的角度来看,理查二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真的是无可厚非,反倒是黑太子成长的十分不可思议。就像是奥古斯特最喜欢的那个有关于巫师的童话故事里的救世主和黑魔王,他们有着相似的童年背景,却背道而驰的选择了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 拉斐尔能够理解黑魔王,却无法理解救世主,也不想理解。 “我很抱歉。”奥古斯特抓紧了拉斐尔的领口,对眼前这个青年充满了依赖,又矛盾的想要成为对方的依赖。 “为什么道歉?”拉斐尔奇怪的反问奥古斯特,“又不是你给我安排了那样一个糟心的父亲。” “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奥古斯特这辈子的命真的很好了,他觉得他不该如此矫情的。见不到父亲又如何呢?至少他知道他的父亲是爱着他的。 “不,我很高兴能和你讨论这些。”拉斐尔早已经过了提起父亲就变得脆弱不堪的年纪,相反,他能利用他过去的一切,他对奥古斯特道,“除了你和王太后,我再没有其他人了。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唯一,你明白吗?” “你也是我的唯一,”奥古斯特立刻道,他仰头看着他,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只有拉斐尔再无其他,“你是我唯一最好的朋友,谁也比不上。” 拉斐尔的表情未变,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失落。 肯特郡的郡府叫梅德斯通,也是这次国王一行人的目的地。肯特伯爵的城堡就在梅德斯通城的郊外,城堡建的很大,豪华又复古,为了迎接国王的下榻,很是下过一番功夫。 在还没进入肯特郡之前,肯特伯爵就带着他的儿子来亲自迎接了国王的队伍。 奥古斯特的公爵马车异常显眼,他不好随意去打量肯特伯爵,但他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却是充满了克制不住的好奇的。 约翰被委派了观察肯特伯爵的重任,等他看完人回来进行报告时,他委婉的对奥古斯特表示:“您确定他真的是您的兄长?” 而不是父亲什么的? 琼安十二岁就被迫结了婚,生孩子的岁数自然很早,肯特伯爵是她的次子,年龄可想而知。奥古斯特则是琼安的老来子,在黑太子都差点觉得他和琼安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时候,他们有了奥古斯特这个意外之喜。 所以,说这对兄弟俩更像是父子俩是一点都没有错的,甚至肯特伯爵的儿子都要比奥古斯特大一岁。 “还有谁来了吗?”奥古斯特忍不住的打听道。 “只有您的另外一个jiejie。”琼安的小女儿。继承了女伯爵之位的大女儿在去年就去世了,女伯爵的位置就被小女儿继承了。奥古斯特在刚刚知道自己有个jiejie的时候就失去了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吧,因为据说对方是最反对奥古斯特存在的固执派。 琼安和前夫一共生了两子两女,另外一个儿子被送到了麻风病医院,没谁说得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如今只剩下了和奥古斯特相看两厌的肯特伯爵还活跃在上流社会,小女儿寡居,安静如花。 在抵到伯爵的城堡后,国王一家自然是住到了城堡最好的房间里。 奥古斯特作为公爵,房间要次一等,但也不算不好。 只不过奥古斯特选择了不住在那里。 “我在肯特郡有自己的庄园。”奥古斯特在来之前就已经和理查二世表示过了。 要不是庄园好多年没有住过人,奥古斯特会很高兴邀请国王一家一起住到他的庄园里。奥古斯特这倒不是在和肯特伯爵故意打什么擂台,而是他觉得在对方明确表达过对他的不喜欢后,他实在是没必要厚着脸皮在对方的家里住下去。 …… “——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绝望的关口,黑太子对他手下的士兵发出了来自灵魂的呐喊:“绝望能让你们不打败仗吗?不能! “绝望能让你们不被俘虏吗?不能! “我不怕被俘虏,因为我是黑太子,法兰西如今的国王是我的表哥,英格兰的国王是我的亲弟弟,那群法兰西的阔佬恨不能抓住我好狠狠的敲诈英格兰一笔。他们不会动我,甚至会恨不能用香槟与美食招待我。 “但是你们有什么呢?!你们被俘虏之后,不会有赎金,只会被砍断手脚,用最狼狈的姿态回到英格兰,去拖累那些正在期盼着你们衣锦还乡的家人! “到底是使劲全身之力拼一下,还是实现我所说的事情,这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要么死,要么赢,就是这么简单!” 英格兰的军队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这既是他们劣势,也是他们的优势,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相反,法兰西的军队正因为稳cao胜券而让本就骄傲自大的心理滋生了更多的骄傲自大,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能够生擒黑太子的妄想里。 这个英格兰的前国王已经带给了法兰西太多的耻辱,他们一定要让黑太子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两国的军队在阿尔库金这座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旁边开阔的平原上摆开了阵仗,法兰西将3万6千人的军队分成了三个阵线,第一线是两翼的重装骑兵夹着重装步兵,第二线则全是重装步兵,第三线是近万人的骑兵和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贵族子弟们。贵族们坚信轮不到他们上场,英格兰就肯定会被法兰西军队打到溃不成军,他们只需要庆祝就好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两方兵力严重不对等的军队,硬生生的平原上对峙了近四个小时。 最后反而是英格兰人先动了,弓箭手的箭雨像是不要钱一样在推进到了射程范围内后疯狂的投向法兰西人。而泥泞的土地状况,不仅坑了英格兰的军队,也坑死了法兰西的重骑兵。被誉为战场刽子手的法兰西骑兵全部深陷了雪水融化后的泥沼,而后面还有英格兰提前摆好的木桩陷阱在等着他们。 无往不利的骑兵就这样被拖垮了,而在讲究阵型的中世纪,骑兵的乱七八糟直接导致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好比第二线的步兵的不知所措。 英格兰的军队则是越挫越勇,发挥了趁你病要你命的精神,喊杀震天的冲了上去。 黑太子事后对奥古斯特表示,其实他们能赢最大的倚仗还在于法兰西那些人是真心要要生擒黑太子好换取赎金的,这是中世纪战争的基本套路,他们很少杀人,因为他们更想要赎金,而黑太子这边则是早已经明确表示过了,对方不死,等着你们的就是失去弯弓射箭的手指,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吃饭技能,绝对不能失去。 于是最终,英格兰迎来了他们在英法战场上的一场足够被传颂上千年的以少胜多的典型军事案例,而法兰西则要面对一场会被永远铭记的战争之耻。 最荒谬的不是他们被以少胜多,而是在明明还有大部分有生力量的情况下,第三线的贵族子弟们早已经跑的不见人影。 是的,跑了。 比二战战场上的意大利军队还要可笑。 黑太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下令乘胜追击,不仅赢下了战争,还得到了足够他换取赎金的贵族人质。 “用这些狗娘养的小白脸取个公爵爵位也绰绰有余了。”副手开心道。 事实上,黑太子从一开始就拥有法兰西领地内的公爵爵位,这也是让他十分不爽的一点,他觉得他有资格继承法兰西王位,并不甘心给他身份存疑的表哥当附属。 “公爵就够了?”另外一个骑士嗤笑出声,“除非给王位!” 黑太子没说话,但他早已经写好了赢下战争后要和法兰西谈判的条约——修改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法案,他唯一的儿子奥古斯特的名字要出现在第一顺位继承人那里。否则免谈! …… 奥古斯特在肯特郡的庄园,自然是他的母亲琼安为他留下的,那同时也是琼安长大的地方。庄园占地面积不大,却有很多适合孩子玩乐的基础设施。 根据这座庄园的管家介绍,这里不仅是琼安长大的地方,也是琼安的兄弟姐妹一起长大的地方,在琼安对未来的设想里,她也很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快乐的生活在这里。很可惜,这个愿望最终并没能实现。琼安和亡夫的四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他们就像是不喜欢奥古斯特一样,也不喜欢着自家的兄弟姐妹。 按理来说,在父亲去世,母亲改嫁的情况下,这四个孩子应该是会更加团结的,可惜……身为大女儿的女伯爵并没有带起一个好头,她自私自利的只想着拿到尽可能多的遗产,过着她风光的女伯爵生活,对自己的弟妹不闻不问。 次子稍微好些,但结婚后,在刻薄的妻子的撺掇下,也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可惜了三少爷……”庄园管家如是说,他是琼安留下的心腹,替奥古斯特管理着肯特的庄园,却也关心着琼安另外四个孩子的生活。 “我听说他得了麻风病?” 庄园管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最后他只能点点头,含糊道:“谁也没想的那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三少爷身上。” 在黑死病还没有造成欧洲最大人口损失的时候,麻风病便是欧洲最可怕的传染性疾病了。传播性极广,为此欧洲各国在全国各地都专门设立了麻风病医院,也就是后来很多欧洲怪谈、恐怖故事多发的背景地点。 说实话,中世纪对麻风病病人确实是十分糟糕的,他们没有自由,被冠以科学实验而各种折磨,甚至不少人觉得这是上帝对有罪之人的惩罚。 最让奥古斯特觉得麻风病人没有人权一项规定是,当麻风病人走动时,他们的身上必须挂着一种会发出特殊响动的铃铛,有点像是拨浪鼓的声音,用意就是对其他人起到启示作用,像狗铃铛似的,不允许他们出现在正常人面前。 “有人去看过他吗?”奥古斯特不知道他这位三哥对他的态度,但他知道他对他三哥此时的感觉——有些可怜。 “没人能够被得到允许。”去接触传染病,哪怕本身没有传染病,也会被人带上有色眼镜看待。 “你也没有吗?” “是,我也没有。”庄园管家被肯特伯爵命令禁止过,如果他还想继续照顾三少爷的女儿,他就不被允许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他还有个女儿?” “是的,夫人难产而亡,只留下了小小姐。但是请放心,公爵阁下,我从未让小小姐踏足过庄园,我是在外面养育他的。” 庄园如今是奥古斯特的,哪怕他多年来从未踏足过一步,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就可以来到这里的。 这是黑太子的严防死守,防的就是肯特伯爵侵占自己儿子的合法财产。 琼安在去世前,给了她的孩子们选择,要爵位,还是要钱。她不是那种笃定的要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一个孩子,让其他孩子喝西北风的性格。她亡夫的财产她一分没要,一分为三,给了没有继承亡夫爵位的另外三个孩子;当她去世时,她依旧如此,把自己的财产一分为四,给了四个没有继承肯特伯爵之位的孩子。 奥古斯特的大部分财产都在其他郡,琼安在肯特郡只留给了他这一个庄园。黑太子觉得他有义务为儿子抱住这唯一一点念想,不被其他贪婪的异父兄弟所侵吞。 不要怀疑,如果没有黑太子的威慑,其他几个孩子一定做的出来。 事实上,在奥古斯特所不知道的时候,肯特伯爵几人已经不知道为了这个庄园而大闹了多少回,让庄园管家抚养三少爷唯一的女儿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希望先由小女孩打开缺口,再步步侵吞,还理直气壮——奥古斯特又不缺这个。 要不是庄园管家机警,寸步不让,奥古斯特如今大概就要面对一个易主的庄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文中战场是英法百年战争时的普瓦提埃战役和阿尔库金战役的综合体,蠢作者战争废,参考的是真实存在的战争。描写改编自我看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工具书,也有一部分度娘百科。以上。 又注释:上章忘记说了,母上琼安的历史人设,就是真实的历史上黑太子的妻子肯特的琼安,一个三嫁的美人,嫁给黑太子之前和亡夫已经生有四个子女。至于文中四个子女的归宿,则是春作者自己扯淡的了,历史上并没有相关记载,么么哒注释3:欧洲几个国家之间打仗,人数真的不算特别多,和中国历史上动辄十万大军压境什么的没法比。对于他们来说,几千人就已经足够组成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