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但她也没歇多久,先跟队到清黎农科所报道,花半天办好了手续,跟着老乡在村儿里找了个干净房子住下。 等一切办妥,她问同事借了辆车,老乡一听说她要往雪山边防站去,就赶紧拉住她,越着急越说不清楚,浓重的当地口音很快淹没了仅有的几句普通话,但程溪还是大致听懂了。 老乡说,今天有大风,这地方起风会夹杂着风沙。 总之,去了就要出事的。 但程溪一刻也不想再等,趁农科所有网络,拿手机查好了去边防站的线路和近几个小时的天气情况,看起来还算乐观,路线也比较平顺,走的都是正道儿,没什么磕磕绊绊的地方。 程溪开车稳当,速度保持得不错,一路没有碰见大风,开了快两个小时,才透过挡风玻璃遥遥能看见乳白色被雪覆盖的界碑,印着“中国 1986”的端正字样,程溪慢踩刹车,缘边靠近。 再近两步迎来的就是军装凛然,绒帽遮耳却难掩脸颊红冻的站岗军人,程溪不知他是守了一夜,还是才换的早班,怔然之际被他僵直有力的敬礼和故作镇定的神情逗笑。 程溪停车,开窗,同他握手,拿出证件表明身份和来意。 重逢就跟离别一样,无声无息,没那么多深情相拥的戏码。 不对,不仅没有深情相拥,反而演了一出互不认识。 程溪跟普通女孩儿一样,也爱美,裹了身短款moncler新款粉色羽绒服,牛仔裤显腿细,帽子、围巾全都塞在包里,下车时就穿的这身儿,踩在雪地上,人才有点儿真实感。 孟平川蹙了下眉,强忍着一口气没骂她。 冷,削骨饮血的冷。 以程溪的体重在雪风中几乎无法直身站立,她抱紧双臂,微微勾腰挪到陈加厉跟前,“这风能把人冻死,兵哥哥,你站多久了?” “我们轮岗,一人两小时。” 程溪看他一眼,“……那你身体一定很好。” “别撩我。” 孟平川没理会她的话里有话,伸手道:“身份证、学生证或者护照。” 让你继续装! 程溪暗笑,把东西递过去:“喏,给你,但只许看一眼,照片实在太丑了!” 孟平川低头扫过手里的照片,明眸皓齿,对应眼前小脸冻白的程溪,不禁笑了一下,翻到学生证扉页,“学生证没照片?” “有啊,”程溪误以为鼻涕流下来,吸了吸鼻子才发觉自己压根冻得没什么知觉了,“但是大一报道完我就给撕了,太丑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身份证照更丑的东西存在,我到现在也想不出来我到底怎么得罪照相师傅了……” 孟平川轻浅的又笑了一下,这次被出息抓住了,她冻得腿像冰柱长在了雪地里,挪不动步子,只好歪着身子绕到买跑车眼前,“喂,兵哥哥,我见到你好像有点儿高原反应了。” “几年不见脸皮越来越厚了。” “说得跟我们认识一样。” 说完来了个人,比程溪高不了几公分,没戴军牌,疾步拿过来几块挡车板,在孟平川身边恭敬的叫了声“川哥”。 他推开一步,见这俩人僵持不下,川哥也没像平时一样冷着张脸,别过身小声问跟他一起出来的战友,“哎,这个女孩儿谁啊?” 另一个战友皮笑rou不笑道:“你说呢……” “我哪知道啊!川哥平时从来不靠近女人,跟他能说上话的只有食堂打饭的阿姨,问他要不要多吃点儿,他说要,没了。” “那不就得了!你忘了除夕那天川哥怎么说的了?”孟平川只是随意看他们俩一眼,却吓得他们俩赶紧撤到一边去嘀咕,边检查车辆边说:“那天晚上有一姑娘想跟川哥表白,人还没坐到川哥边儿上,他就晕晕乎乎走开了。” “哦对!喝多了那回!” “是啊,喝多了都没成,川哥说了,除了他媳妇儿,他不跟任何人亲近,甭浪费那个时间……” “那这姑娘……” “傻呀你!你看川哥刚刚冲她笑了多少次!你数数!” “数不过来……” “那就对了啊!” 孟平川见他们俩到后头去检查其他人,自己拿挡车板抵住车轮,撸开袖口,铁锹划破雪镜,一声一声把挡车板堆到结实处。 过去三分钟了,俩人还在他身后嘀咕。 孟平川笑着摇摇头,转身按住他们俩的肩膀,打趣的问:“你们俩讨论我媳妇儿讨论得这么起劲?” “……” “……嫂、嫂子?!” 孟平川淡淡道:“嗯,就她了。” “……你没回睡不着叫我们喝酒就是为这姑娘?” 孟平川手上使劲,捏得这俩人嗷嗷直叫,忙说:“川哥!我什么都没说!我没跟你喝过酒,我也没听你说过想媳妇儿,也没看你哭过,什么都没有!” 孟平川:“……” 程溪站在一边轻轻笑了笑。 之后孟平川也没闲着,铲雪、挡车,然后徒手握拳在车盖轻拍,侧耳贴近听声辨真伪,一切妥当后又拿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延伸到油箱中翻搅,再接着薄雾中乍现的晨曦拉出铁丝细看颜色。 等孟平川铲雪铲到她跟前儿,程溪不肯抬腿,孟平川停下手,抬头瞪她一眼:“抬腿啊。” “不……” “找收拾呢你!” “孟平川,我真有点儿高原反应了,想吐。” 孟平川看她笑呵呵的样子只当是开玩笑,掀了下眼皮子,“等检查完了,到边防站里歇着去,别在我眼前晃。” “不行,抱抱就好了。” “……” 程溪不想陪他演了,鼻子一酸,伸直了手臂:“抱抱。” “媳妇儿,我干活儿呢……” 程溪终于憋不住了,小声哭出来,“快点啊……” “公共场合,别耍流氓。” “大混蛋!” 孟平川笑了笑,“都这么久了,你还是就会这一句骂人的话。” 他摸摸程溪的脸,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傻瓜,不哭了。” 这么些年的思念和委屈一时像卸了洪的苦水一样,程溪哭的停不下来,孟平川恍然间像是看见了初识时未满二十岁的程溪。 时间,在爱人之间,终究是倒回去了。 程溪小声问:“我就会这一句骂人的话,骂你一辈子好不好?” 像老程和朱晨那样。 像世间所有的情侣那样,吵吵嚷嚷,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孟平川搂紧她,说好。 当然好。 抱够了,孟平川继续值班,让人把程溪带边防站里头去。 但程溪不肯去,死活跟在孟平川后头。 孟平川只好把这个“小尾巴”带上,在执勤时给她说说这几年的故事,拿之前的铁丝做例,孟平川说:“地域限制多,条件不允许,我们平时只能用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来验证油箱是否藏有违/禁/品。” “……毒/品?还是枪/支?” 孟平川没搭腔,但神色骤然冷峻,程溪意识到这样事关国家安全和他们生死的事,不该由她这样轻描淡写的问出。 孟平川又反复了几次之前检查油箱的动作,半晌才答:“毒/品、枪/支这些,包括但不仅限于,雪山边防站是第一道国门,什么都得从我们手里过,执勤就是战斗。” 程溪双手捂住冻得发红的耳朵,无奈手掌心也是冰凉的,从口袋里掏出去更冷,她蹲下身胸口紧贴着并拢的双腿,脑海中却反反复复浮现陈加厉刚刚的话语。 国门即是战场,执勤即是战斗。 程溪看着认真说话的孟平川,见世间最亮的光芒从雪山之巅映照而来,扑在孟平川身上,融成一道精魂。 程溪拿食指戳了戳孟平川,“孟平川,你变得不一样了。” 你的眼里,话里,都开放着不为人知的新蕊,再也不是那个沉浸黑暗的人了。 孟平川一愣,明白她说的意思后,搂着她面向雪山站定,指了指明天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许下郑重的诺言—— 但我还是一样的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的四则应编辑要求,只能放在实体书里。 有小宝宝,有孟某人借酒开车等等等。 希望实体书也能得到大家的喜爱,抱拳! 最后被迫讲个段子: 编辑嘲笑我,说我应该把“沈不期”改为“新文遥遥无期”。 问我给《小夜曲》打广告的时候良心痛不痛。 最后给我一激将法,问我新文收藏到666就开文,敢不敢赌。 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姑娘们看着收藏吧,到666,我暑假之前肯定开。 不到的话,容我开心的存个稿。 (以上都是编辑想出来的广告方式,我很嫌弃,基本不用理。) 最后的最后,祝福看文的姑娘们生活愉快。 好好上课,好好上班,没什么比过好生活更重要。 《小夜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