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包括这枚指环的来历?” “说了。”刑从连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着指环,“你怎么被绑个架都会遇到这种事。” “所以你认为,那位死去的中年人究竟在查什么?毒品、人口贩卖、还是说别的什么东西?”林辰顿了顿,继续道,“他调查的事件,和周瑞制药可能有关系吗?”他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端阳。 “林顾问。”刑从连无奈地转过头看他。 “在。” “你有没有发现,你进入查案状态也太快了点?” 林辰看向窗外的茫茫大海,坦诚道:“可能是因为我刚才做了个不算太好的梦。” …… 海上气候阴晴不定,整个宏景市却笼罩在一片灿烂夏阳中。 司坦康压低帽檐,裹紧外套,缓步走进宏景乐园。 大概是因为他这幅装扮看上去太不合时宜,门口进行安全检查的工作人员多看了他两眼,甚至还用金属扫描仪在他身上多扫了两遍。 司坦康轻咳一声。 “先生您身体不太好吗?”工作人员问道。 “就算身体不好也得约会,不是吗?”司坦康先生微笑着答道。 这个宏景乐园已经建造了约有20年,陈设都已老旧。宏景这座城市本身就太过安逸,以至于游乐园里也没有太疯狂的景象。市民们约定俗成地觉得,旋转木马也好、不那么激烈的过山车也罢,就算是摇起来稍微咯吱作响的海盗船都很适宜。 今天周日又是暑假,乐园里的游人比往日更多,主要都是带着孩子的父母。小朋友拿着棉花糖,面容明媚,叽叽喳喳,让司坦康有种重回少年时代的感觉。 乐园广播里开始正在播放一曲他说不上名字的小提琴曲,琴声悠扬。 人在阳光底下走着,总会觉得浑身肮脏的阴霾都被从毛孔里蒸发干净,司坦康渐渐松开裹紧的衣物,有些放松。他没有买棉花糖,而是花了十块钱买了瓶可乐。垃圾食品和少年少女的微笑才能抚慰心灵。 不远处的湖边草地上,或灰或白的鸽子在浓绿的草坪上踱步,卖气球的小贩正在向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兜售红色的气球。他身后摊位上拴着无数五颜六色的气球,小贩身边围着许多人——没有小朋友不喜欢气球的。成功售出那两个红色气球后,他身边不少家长也纷纷递钱过来。一时间,各种颜色的气球被小朋友们拉着,成堆向外飘开,看上去可爱极了。 司坦康笑了起来,他绕过旋转木马区,小提琴曲也变得轻快起来。音乐总有这么强的感染力,他踱着小步走上廊桥。放眼望去,周围全是拥挤的人群,不远处水上舞台的魔术公演即将开始。等走上这进退不能的地方,他才暗暗后悔自己刚才的选择。 前后方皆是攒动的人头,许多人头顶上还飘着色泽不一的气球,先前看起来可爱的东西现在却令他莫名其妙变得紧张。他握紧拳头、逆着人流,警惕观察着眼前的道路。 直行是最为稳妥的大道,但人实在太多;左手边的小巷看上去非常阴森,却是捷径;向右则需要绕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目的地。他抬头看着远方欧式建筑群的尖顶,捏了捏手中的可乐瓶,向右转去。 逆行前进中,迎面而来的人像是一块块坚硬的石头,就连刚刚过膝的孩子都能给他足够力道的冲击。每一次擦肩撞上肘都让他的心紧上几分,可乐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捏得变了形,里面的液体泛起褐色的泡沫,堆积在瓶口似乎随时都要喷发出来。 司坦康连续被人撞到,不知为何,从右侧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险些被逆流的人群推挤向来时的方向,只能将双手护在胸口,努力让自己走得快一点。为了避开迎面而来抱着孩子的高大男人,他使劲朝旁边挤了挤,却踩到女学生的皮鞋。女生尖叫了一下,他只好小声道歉:“对不起,非常抱歉,能让一下吗。” 空中混合着的音响声和喧闹声太吵,那位女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周围甚至没人注意到他。 司坦康终于避开了体格健硕的男人,稍稍松了口气,浑浊的空气在他的口腔里尚未被吸入,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他眼前飘过五颜六色的气球,塑料薄膜轻轻碰撞。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琴声划过一个高音,又陡然下落,远处的喷泉溅射起白色浪花。 那是一把不算长但却很薄的刀,刀尖刺破了他的衣服、表皮,刀身刺入他的内脏,翻搅了一下,又迅速地抽了出去。拿着刀的手忽然放开了刀柄,刀身像是受到某种吸力的吸引,一下子缩回行凶者的袖子里。 所有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抱着孩子的家长们,出来闲晃的少男少女们,还有带着孙儿出来游乐的老人们继续着自己的脚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人群中的司坦康博士捂着肋下,紧挨着一块写着“人流拥挤,请注意安全”的告示牌,缓缓地倒在地上。 草地上的阳光仍然很好,小提琴曲在高潮后再次变得轻快美妙,拥挤的人流终于顺利通过廊桥的狭窄地带。 湖边小路上,穿着深蓝色外套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用手里的三根气球绳将黑袋子绑得结结实实。 气球带着袋子飘上蓝天,他抬头,目送着氢气球飞向天际后,才听到了身后远处传来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他没有回头,略略卷起一些带血的袖口,并整理了一下深蓝色的外衣。 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约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小家伙太胖了,身上的t恤被勒出几道沟,活像个莲藕做成的胖娃娃。胖娃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盯着他手里的最后一个气球。 男人走到胖娃面前,将最后一个气球的绳子系在他藕节似的手腕上,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或许手感非常不错,他的鼻息中带了一点笑音。 第204章 地位 走出机舱时,宏景正在下雨。 那不是这个城市惯常会下的小雨,而是铺天盖地的暴雨,雨大概是在他们降落后下起来的,一时间并没有马上会停的意思。 林辰深深吸了口空气里湿重的水意,虽然这里面混合着机场的燃油还有泥土气息,但还是让人觉得非常亲切。 刑从连握住他的手,他们对视一眼,有千言万语的感慨,反而说不出来。 王朝打了个踉跄,正好撞在他们肩上,刑从连转身将人托住,少年人困得睡眼朦胧,一副给我张床能睡穿地球的架势。 刑从连连续捏了王朝半天的鼻子耳朵,最后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将人背在身上,向通道外走去。 穿过出境通道,走出出口,林辰发现,刑从连按下的是负一楼停车场的按钮。 “先回家吗?”林辰问。 刑从连转头扫了他一眼,笑道:“林顾问,你这是在试探我。” 林辰也不知道刑从连怎么突然就变成心理学家了,但被刑从连这么盯着,他的心虚感泛了起来:“家里那么久没人住了,要不先去酒店?” 他故意挑起一点尾音,收到的却只是刑从连淡淡的一声:“嗯?” 刑从连满脸“你给我说实话”的表情,林辰只好握住他的手,说:“我不想去医院,有些心理阴影。” “那正好。”刑从连认真地说,“林顾问正好可以发挥自己所长,做个什么治疗……”他顿了顿,又说,“系统脱敏疗法?” 林辰说:“你怎么这么难搞,难怪我追你追得这么辛苦。” 刑从连笑出声,他们走出电梯,王朝在他背上打了个嗝。 “你也可以找点我不开心的事情做一做,我很乐意为你垫背。”刑从连这样说。 林辰觉得这个主意真心不错,他将人拉停,将手伸入对方的裤兜。当然,在他的手向下探去的时候,刑从连的脸色有一瞬间非常微妙。林辰轻咳一声,把手拿了出来,在他手上的是刑从连工作用的手机,当然不是在达纳用的那只。 刑从连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林顾问,其实不去医院也可以。” 但没等他说完这句话,林辰已经把开机键打开,刑从连少见的露出心如死灰的表情。 在他们走进停车场的刹那,刑从连的手机提示音立刻接连响起,等他们走到刑从连那辆吉普车前时,短信提示音仍丁零当啷像永远没个头似的。林辰略带歉意地看了刑从连一眼,然后才意识到,刑从连的吉普确实是对方停在永川地铁站口的那辆,现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宏景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刑从连打开车门,将王朝扔进后座,少年人打了个转,像是躺到了什么令人安心的地方,连呼噜都开始打了起来。 “你让人把车开回来了?”林辰问。 “对啊。”刑从连没有立即坐进驾驶室,而是靠在车门处看手机。 “坐了飞机还要自己开车回家,不觉得累吗?”林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自己绑上安全带。 “累啊,不过车上东西比较重要,放在外地也不放心。” 林辰不知道他说的重要是指什么,但想起刑队长从后备箱里掏出的几十张钻石vip卡,他决定还是闭嘴。 林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发现刑从连还没进门。 刑从连不知在手机上看到什么东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他将手搭在档杆上,半天都没有动作。 林辰抬眼望去,刑从连神色阴沉,恐怕刚才的短信里有些不是太好的内容。 “出什么事了?” “林顾问……”刑从连将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是警局惯常的案情简报。 ——6月10日上午10:07于宏景乐园被刺身亡的无名男尸身份已经确认,死者为周瑞制药药物研发部高级总裁司坦康博士…… 在昏暗的车内空间里,手机屏幕泛着莹莹白光,当看到“周瑞制药”和“司坦康”几字时,他还以为是长时间飞机和对案情日思夜想后产生的幻觉,但现实显然并非如此。作为周瑞制药一案中最关键的研发人员和知情者,司坦康在他们飞机落地前被人刺死了。 林辰心中翻过无数猜测,最后却只能说:“手脚真快。” 他看了眼车上的时钟,现在正是下午13:00整,恐怕现场勘察的警员还未撤离,于是问刑从连:“去看看吗?” 在刑从连目光扫来之前,他特意提前补充道:“我烧退了,现场待一会儿应该没事。” 见他坚持,刑从连点了点头,勉强道:“行吧。” …… 窗外是宏景熟悉的街景,林辰靠在副驾驶上。 他们才出去小半个月,回来时学生们也还没放假,四周谈不上任何变化,甚至连他们现在赶往案发现场的配置和速度,都一点也没有变。 王朝在后座上又翻了个身,可能是饿极也有可能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氛,少年人突然睁开眼。听见后座传来的悉悉索索声音,林辰回过头,只见王朝从车门储物盒里掏出半盒拆封的pokki手指饼干,毫不犹豫啃了起来。 那是少年人小半个月前留在车里的零食。 林辰忍不住开口:“这放太久了,先别吃,等到地方下车给你买?” 王朝仍旧处于半梦半醒状态,机械式地点了点头,却依旧把饼干往嘴里塞。 “吃就吃吧,全是防腐剂也不会坏,吃不死人。”刑从连不以为意道。 “等等,到什么地方?”突然听出什么重要事宜,王朝猛地清醒过来,“开什么玩笑我们刚从那么可怕的地方回来不用放上十几二十天假就要马上工作了吗为什么这样!” 刑从连收回在后视镜里看向王朝同志的视线,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最近手游氪金太多,所以要诈加班费。”林辰答道。 王朝嚷道:“阿辰你不能这样,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刑从连装作恍然大悟:“那怎么处理?” 林辰装作没听见王朝的抗议声,答道:“没办法了,他不愿意去也就算了,现在放下车吧?” 他们正行驶在高架上,王朝惊恐地向车外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郁闷道:“阿辰哥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小王同志啊……”刑从连拖长调子,“你怎么还没明白呢?” “明白什么?” 刑从连用社会学家的口吻说道:“当一个人的身份发生变化后,他的行为和处事方式也会发生相应变化。” “我阿辰哥哥有什么变化?”王朝很莫名其妙。 林辰已经猜到刑从连要说什么,忍不住摇了摇头。 但刑从连还是笑着说:“你阿辰哥哥现在是一家之主,所以我们要听话,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