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你说真的?真是她下的手?” 胤禟也没说死,颔首道:“十有八九不会错。” 宜妃那表情好似要吃人,眼神很是森冷:“你回去守着小阿哥,这笔账本宫慢慢同她算!一定讨回来!” 宜妃气成这样,老九还劝了两句,然后才转身出翊坤宫,他心想大动作还在后头,今儿在宫外碰见岳父,看他那样心里门清,并且不打算善了。 德妃会不会死难说,乌雅家一定跑不掉,教出这等祸害还送进宫来,做爹娘的早该有被牵连的准备。 第42章 争执 如果说刚破相那会儿, 德妃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拖的时间越长, 她就越难伺候,尤其拆纱布换药的时候,她总忍不住让贴身宫女拿银镜来, 照过之后就发狂, 一挥手便将银镜砸得稀烂。 “太医怎么说?本宫的脸何时能好?” 每每这么问, 伺候的人只得劝说娘娘宽心,您素来菩萨心肠, 老天有眼定会降下福佑。 德妃最厌烦听的就是这句,这是叫她听天由命? 她如何能听天由命? 嫡亲的额娘重伤致斯,十四阿哥也频频来永和宫探望, 他比德妃更在意这事, 生怕额娘遭皇阿玛厌弃进而拖累自个儿,又怕被旁的阿哥嘲笑。当然关心也有, 可惜不多。 自从恳求皇上做主被回绝,德妃一度崩溃,她拉不下脸去求宜妃, 啃不动老九这块硬骨头, 唯一好揉搓的富察氏刚生完孩子正在静养……咋办呢?招马斯喀福晋进宫, 叫她进献药膏? 德妃还没拿定主意,就见着饱含关切的老十四,感动的同时,她想到了好法子, 满心酸楚说:“十四啊,额娘就只能靠你了。” 十四直接跪到她跟前,强忍悲痛说:“额娘您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您一日不愈,儿食不下咽卧不成眠。” “好孩子,额娘脸上的伤要养好须得用富察氏家传的药膏日日涂抹,富察氏是宜妃的儿媳,看额娘落难高兴还来不及,哪肯援手?太医说,若不用药膏,就算养好了也笃定要留疤。这后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位列四妃有什么用?破了相笃定就是失宠的下场,额娘不怕失宠,怕再不能帮我儿去争!与其拖累我儿,不如三尺白绫吊死在房梁上!” 如果说,十四原本只是担忧,听德妃这么说,他就陷入恐慌了。 到底是天潢贵胄,大场面见过不少,他强自镇定下来,咬牙说:“儿听说四嫂同九嫂走得很近,不如叫四嫂出面去求一求。” 提到乌喇那拉氏,德妃满心恨意,老四就是个有奶便是娘的,让佟佳氏养了几年,连生母都不认……他福晋更不是东西,敢同婆婆顶嘴不说,竟然同富察氏走得近! “你四嫂就是个黑心肝的,她巴不得额娘死了没人给她立规矩!叫她出面能有什么用?笃定了啥事也办不成!” 胤祯受德妃影响,对四哥四嫂也颇有成见,不过他到底年幼,才十一岁,谈不上什么爱恨,就咬咬牙说:“那也得做点什么,儿子这就去求四嫂看看,额娘您等着。”说完他就赶着出宫去了。 听说十四阿哥来了,乌喇那拉氏满心意外。 胤禛作为钦差大臣往四川去了,安置灾民,发放银米,重建房屋……至少得把这些安排好才会回京,哪怕一切顺利,算算日子也得年前,如今府上净是女眷,老十四做什么来? 听说他很着急的样子,乌喇那拉氏还是出去见了,为避嫌,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真不少。索性十四阿哥要说的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他连口热茶也顾不得喝,就单刀直入,请四嫂去求求九嫂。 “额娘伤得很重,太医说若无药膏笃定会留疤,破相是肯定的。我听闻四嫂与九嫂心照神交,想请您帮忙求药。” 乌喇那拉氏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是厌恶德妃恨不得看她落难没错,可理智尚在,也知道德妃破相会拖累爷,若她同老九福晋真有那么好,绝不会吝啬,一定要登门去求上一求。 可惜,妯娌之间那点日常往来,不是得寸进尺的资本。 “我早先就托人问过,九弟妹统共只得两罐,一罐送去永和宫救急,另一罐经老九的手送给老十了,求她无用。” 乌喇那拉氏一句话说死,十四阿哥就起身告辞,走之前请她多去陪陪额娘。乌喇那拉氏心里发苦,应说做媳妇的合该给婆婆侍疾,只是府上两个格格都怀着身子,着实忙不开,这才没日日在永和宫守着。 她又叹了口气,说每隔一日去永和宫请安,额娘都不愿见她,只盼十四弟多多费心。 胤祯满怀希望而来,铩羽而归,他回宫之后又往十阿哥那头去,请伸援手。胤誐就想起当初额娘病重,别家妃嫔是什么嘴脸,额娘去后,她们又是怎么说闲话的……要不是有九哥补贴,他日子都没法过了,莫不说他手里真没什么药膏,哪怕有,也不会送去给德妃糟蹋。 “十四弟还记得吧,我额娘是五年前没的,那时候德妃娘娘说,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是天注定的,凡人更改不了,我额娘是去天上享福了。” “德妃娘娘心善,老天爷会帮她的,要是老天爷不帮,也就是命中注定了合该破相,各人自有缘法。再者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保不准老天爷看她太苦,也叫她去天上享福呢,顶好还能替我给额娘捎句话去。” 老十刚说完,迎面就是一记老拳,他赶紧伸手去挡,还不忘嚷嚷说:“十四弟你啥意思?你再动手哥哥我就不会让你了!” 胤祯简直气疯了:“你敢咒我额娘!” 老十一脚将他踹开:“原来这就是咒?那我就得去找德妃娘娘讨个说法了!” 还没等胤誐去永和宫搞事,两位阿哥打起来的消息就传到了康熙耳中,他将老十和老十四召到跟前来一问。老十四说,他不忍见额娘受苦,请十哥援手,却听了满耳的恶言。 康熙就问老十是不是这样,老十比旁边老十四还气得狠:“许她说不许我说?难不成我就是命贱?儿子也想请皇阿玛做主,前头我额娘没了,德妃娘娘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叫我别难过,我额娘是到天上享福去了。如今她破了相,老十四来求我,我叫他等老天爷援手,命里没有这一出,怎么都能养好了,要是命中注定还折腾啥?我说的不对?” 康熙:…… 是不对,不过照这个说法,德妃也不是个好的。 他正想叫停,老十就红了眼圈,喘着粗气说:“我额娘从前是贵妃,那又怎么样?她没了谁都能作践我!这几年送来我宫中的东西哪怕不缺也是别人挑剩下的,给皇子发放月例的是谁?不就是她乌雅家的人!儿子早想闹开,是九哥拦着,月月给我送穿的用的,自个儿短了就去翊坤宫问宜妃娘娘讨,还劝说忍几年就好,等出宫建府咱们自个儿当家过日子。” “我就是憨,没旁的兄弟聪明,我听九哥的,不给皇阿玛找事。后来九哥大婚,九嫂娘家三叔如今是内务府总管,九哥为我去找了他一回,这才还回公道。就因为富察马武动了乌雅家的人,德妃娘娘对九嫂多有挑剔,这事宫里头谁不知道?咱们不计较,她当咱们好欺负!” 胤誐说着,还嗤笑一声。 “都说德妃娘娘菩萨心肠,恕儿子半点没看出,今儿个哪怕皇阿玛您要罚我,我也得把话说全了,从前我吃苦的时候,没见她送半尺布头来,出了事赶紧找上门,还说援手是本分,坐视不理就黑心黑肺,我欠她的?我是喝过她的奶还是吃过她的米粮?” 儿子生多了,矛盾肯定有,比如老大老二就有些摩擦,不是大事康熙懒得管,他真没想到老十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盯着老十看了好一会儿,对方毫不示弱,犟着脖子回看过来,就是一副豁出去不管不顾的样子,康熙心里很不好受,半晌才说:“遇上事大可直接同朕说,朕是皇帝也是你阿玛。这些气话往后就别再说了,老十你眼看就要大婚,也该成熟些。” 听得这话,胤誐就xiele气,闷声说:“是儿子鲁莽,儿子回去会反省的。” 康熙很满意的样子,说不会让他白受委屈,又看向胤祯。 “老十四一片孝心,还是多用心在学问和骑射上,德妃那头有太医想法子,你勤去陪着好生开解就是。” 胤祯很不服气,正要开口,老十又说:“前头九哥给的药膏,我用了一多半,还剩丁点,回头就送去永和宫,多的再没有了。” 他这么说,康熙越加满意,想着老十就是心里不平来了脾气,本性是很好的。 十四阿哥心里恨绝了,嘴上还要感谢他,早知道就不该去求。 胤誐也不是什么烂好人,他就是做给康熙看的,给德妃娘娘一点希望,往后再慢慢绝望。 两位阿哥都捅破天了,后宫里早已听见动静,德妃又砸了一地瓷片,这头天冬半夏笑得停不下来。 宝珠并不关心这些,只是闲来没事听了一耳朵,她一颗心全在儿子身上,前头洗三只是简单走了个过场没多折腾,这段时间她一直很小心,眼看着儿子长了些rou,比刚生下来那会儿圆润不少,心里别提多高兴。 因着早产的关系,宝宝生来偏弱,都不爱动,很乖巧的样子,平日里的最爱伸出小小的手握住宝珠的指头,经常吃着奶趴在宝珠怀里就睡着了。 胡老也从给宝珠请平安脉变成天天来看小阿哥的情况,照他说,福晋把三个小阿哥都照顾得很好,他们已经度过了最开始的危险期,会越来越健康,当然还是不能大意。 胤禟就爱听这种话,胡太医每回来的时候就背个药箱,回去能抱上几个锦盒。 双方合作得很好,都很满意。 说起胡太医,他也去给德妃看了脸,建议赶紧去打个赤金面具戴上的就是他,还说搞不好皇上就爱这口,雾里看美人不是更美? 他还嫌不够,小药童差点让他吓哭了,赶紧说他们还要去九贝勒宫里给小阿哥请脉,这才没让胡老搞出更大的事来。 宝珠如今诸事不理,只是守着相公儿子,胤禟则去帮衬了老十一把,在康熙问起来的时候说了这些年的事。康熙本就是个奇人,他自个儿骂起儿子半点不嘴软,却见不得儿子让别人磋磨,当即罢了内务府那位小管事的职,又招马武来问话。 马武直说底下报上来的不会这么详细,只会讲月例都发下去了,太细节的事他压根不知道,而且,负责这块的是德妃娘家人,除非闹开了没法,平常大家都会帮他遮掩,传到总管耳中尽是好话……谁让人家后台硬呢? 这一家子太直接了,康熙见着他们就头疼,每回遇上事他还都习惯性的想找马斯喀,就因为马斯喀忠心,得了吩咐啥都不怕,哪怕再难也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康熙懒得和他们计较,吩咐马武想法子,让底下不能再搞这些小动作糊弄,回头递个折子上来。 马武领命出去,他还没迈出门槛,康熙又唤住他,提了一嘴药膏。 “皇上您要哪个?那得找我大哥,那是嫡长子经手的。” 马武一转身,就同哥哥们商量出好办法,以改革内务府的名义,将乌雅家的人同关键位置上撤了下来,有过失的直接回家反省,没大过也换了不痛不痒的活。 为这个,乌雅家来人找过德妃,德妃满心想的都是治好这张脸,压根没听进去,等意识到她在后宫的掌控力弱了,钉子被拔了,再想挽救已经没法。 她不是没想过上眼药,康熙就两句话:内务府改革是他授意,让德妃莫要思虑过重,安心养伤。 这是后话。 第43章 霸宠 宝宝生下来光溜溜的, 身上连颗小痣也没有, 全靠襁褓上的图样分辨, 胤禟嫌麻烦,就给他们戴上小银镯,大小调整到刚刚好, 既不紧着难受, 轻易也取不下来。 镯子上都有吉祥云纹, 还刻了字,分别是:平安, 吉祥,喜乐。 说起来,胤禟这几日回得都很晚, 回来之后还要沐浴更衣将自个儿收拾妥帖才来西暖阁这边, 先将宝珠关心一通,再逗逗儿子, 同他们说私房话。 宝珠就看胤禟抱着阿满在小声说什么,阿满拿脸蛋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就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去扯胤禟的衣襟。他使出吃奶得劲儿也没拽开, 就抬头对胤禟啊啊直叫唤。 起先胤禟没明白他的意思, 还伸出食指在阿满脸上点了点, 又换来啊啊两声。 宝珠笑得肚子疼,看够了热闹才说:“这是饿了要吃奶,爷再逗他惹哭了当心哄不过来。”三个儿子平时倒是乖巧,但凡其中有一个哭起来, 另两个跟着就要掉金豆豆,老半天才消停。 胤禟果真把人抱去交到宝珠手上,他自个儿就坐在床沿边,看得目不转睛,宝珠瞪他一眼:“爷坐远些。” 胤禟笑道:“好福晋,赶紧喂吧,别饿着咱儿子。” 说完不等宝珠开口,又道:“你放心,我就看着,我不做什么。” 阿满已经扯开衣襟,将胖脸凑上去了,宝珠没法,只得往里侧过身,扶着儿子让他趴在自个儿胸前。胤禟还是头一回看宝珠喂奶,长了些rou的笨儿子趴在他的领地上吃的喷香,坐在一旁仿佛还能闻见奶香味儿,胤禟笑骂出声:“真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小子,奶娘喂他还不吃,净知道给福晋找事!” 看阿满不搭理他,他更来劲儿了:“听到没有!你抱的是我福晋!吸的是我福晋的奶!我没同你计较,你还使性子!” 宝珠回身瞪他一眼,半露半掩的风景就大敞开来,只见那小子将双手都放在福晋酥胸之上,闭着眼吃得好不痛快。胤禟同儿子醋上了,伸手想往他脸上戳,宝珠将他挡开:“别闹,当心呛了奶。” 胤禟不高兴了:“福晋从前满心记挂着爷,如今眼里只有这混小子。” 感觉鼻尖上一股子酸味儿,宝珠无奈的笑了,她小心扶着阿满的头,坐直身子,往胤禟跟前凑去,在他玉质金相的脸上亲了亲:“爷就别同阿满置气了,他才多大,他知道什么?” 胤禟伸手揽过宝珠,让她靠在自个儿胸膛上,这才低头去看挑嘴的笨儿子:“早先就不该惯他,奶娘喂他不吃就饿两顿,饿极了啥都吃!” 宝珠想说当初最着急的不就是你自个儿? 算了,看在爷每日早朝、工部、南书房、乾清宫几头跑,还惦记着尽早回来的份上,不拆穿他。 不过,挑嘴到这份上也很麻烦,宝珠调整了一下抱他的姿势,让阿满趴得更舒服些,才叹口气说:“我生了他,喂个奶不算什么,就怕叫有心人知道咱们儿子不好伺候,若我着了谁的道,有个头疼脑热,可怎么好?” 说到这里,她还停顿了一下,把头贴在胤禟脖颈间说:“怀着他们的时候感觉热,生下来又觉得冷,近来总是手脚冰凉,摆着两三个炭盆也不好使,被窝里得放上汤婆子,手炉也丢不开……我倒是不怕受冻,只怕病了没法喂他们。” 胤禟起先没想到这里,猛的听说很是心疼,他揽着宝珠的胳膊收紧一些,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赶明让冯全再排查一次,宁可少两个伺候的人也不能留着那等烂心肠的,我去太医院问问,看胡老怎么说,别担心。” 畏寒可以调养,只怕她如今喂着奶不好用汤药,还是让胡老跑勤一些,再挑些软和的皮子铺床,铺盖里头也可以衬上,这样应该能好些。 胤禟陪着说了好些话,看宝珠情绪好了才说要出去一趟,他去的正是翊坤宫。宜妃听说胤禟在前头想见她,心里一紧,这时候过来是出什么事了?